衛蘭冰一驚,急忙縮回了手。杜秋陵一邊咳嗽,一邊茫然地四顧一周,直到看到了身前的衛蘭冰,他眼中才微微一亮!
「衛師姐,原來你也沒事,這可好了!」
他驚喜而笑,身子甚至不自覺地微微前傾,那神情誠懇真摯,顯然是發自心底的欣喜。
衛蘭冰臉上卻迅速換回了冰冷的神色,只淡淡地哼了一聲,便權當回答了。杜秋陵這才發現倒插在面前的鬼玄斷劍,目中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訝色。他一手抽起這斷劍,裹回了背上的黑布中去,神色頗有幾分不自然。
衛蘭冰暗暗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見那剛剛才顯出非凡神通的斷劍竟如同綿羊一樣任由他擺布,心中不由得震撼非常。
杜秋陵檢查一番身上傷勢,又四處走了一圈,這回到了衛蘭冰身旁。
「衛師姐,我們究竟到了哪里?」
衛蘭冰仰頭望了天空中的濃濃黑雲一眼,冷道︰「這里便是三幻冰井的最深之處,也即是我們今日作戰的那個深淵的底部。修真界之人,將這里稱作‘魂泉黑沼’。」
杜秋陵一驚︰「魂泉黑沼?」
衛蘭冰說道︰「此處布滿了可以噴涌精純魂氣及毒氣的魂泉之眼,其數量不可計數。我們頭頂看到的黑雲,便是此間的毒氣凝聚而成。而不論是魂氣還是毒氣,若非鬼道修士,倘若處身其中的時間過長,也必定深受其害!你別看這里如今一片平靜,其中的凶險實在是難以估量!沼澤中的淤泥可污穢法器,此處的死水亦有劇毒,便是你腳下的黑草,也會吮血腐肉,十分可怕!」
杜秋陵听到這里,不由得心中一凜!衛蘭冰又說道︰「不但如此,此處還有許多妖蟲毒物及邪異陰魂,厲害非常!一不小心,便要性命不保!故而即便是鬼道中人,也是不敢深入到此間來的!」
杜秋陵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們便趕快離開此處吧!」
衛蘭冰冷笑一聲,道︰「師弟這話說得真是輕巧!此處陰氣凝重,我們的飛行法器都是無法使用的。想要離去,唯有步行一法。從這里到魂泉黑沼的邊緣,即便是一路順利,也要一個月的功夫才能到達,哪里像師弟說得那麼容易!」
杜秋陵臉上微微一紅,低頭道︰「師姐指點得是!」
衛蘭冰便轉過身去,冷道︰「你便跟在我後頭吧。我的歷練多一些,對此處也比你更為熟悉。一路之上,我們便要相互守望,風雨同舟了。」
她雖然仍是以那命令式的口吻與杜秋陵說話,但語氣卻遠不如從前那般強硬。杜秋陵抬頭望著她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有些愕然納悶。
即將動身時,衛蘭冰猶豫了一下,竟又微微紅著臉說了一句︰「今日……今日多謝你舍身救我,我,我之前對你諸多挑剔,你,你不會怪我吧?」
杜秋陵聞言更為愕然。今日救她一事,他本是出于義舉,根本不曾多想其他。沒想到被衛蘭冰這樣一說,反倒令氣氛有些奇怪起來。
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師姐,你有時說話是冷淡了一點,但我知道你的心地是好的,我,我哪里敢有什麼想法。」
不料衛蘭冰卻忽然有些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哼的一聲,竟轉身就走,不再理他了。
杜秋陵大為愕然,她剛剛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又變臉了?
縱然撓破了腦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又得罪了她,一路上思來想去,最後只得將問題歸結到自己不會說話上去了。
不過,這些女孩子……心事也真難猜度啊!
自此之後,兩人便在這魂泉黑沼之中一路跋涉,往邊緣之處走去。一路上果然危機四伏,除了黑沼本身及其惡劣凶險的環境外,還有許多根本無法預料的陰魂及毒蟲出沒,令他們疲于應付。
幸好一路上兩人同心協力,相互照應,最後總算有驚無險。
但由此培養出的作戰觸覺及對敵經驗,卻是令杜秋陵受益匪淺。
除此之外,杜秋陵也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在這魂氣充盈的環境中暗暗地修煉起《搜神真法》來。得了魂泉中噴出來的炫藍精霞的助力後,他體內的魂系靈氣大有一日千里之效,比起在外界以拘靈法陣修煉的效果更勝數倍!
但他不知道,在此期間,衛蘭冰也是暗暗地使用一種秘密的法術,同樣在煉化此間的精純魂氣。
期間,杜秋陵打開了黃袍老道留下的儲物靈囊,從中找到了那面能夠發射「三色穢尸光」的銅鏡,還有那個能讓人渾身酥麻無力的古怪銅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這些鬼道法器,竟然都是以魂氣來煉化及驅動的。
路上,杜秋陵背著衛蘭冰,偷偷地以煉魂術將這兩樣法器煉化,並開始模索其使用的法門。
儲物靈囊里除了這兩樣法器外,還有幾塊墨色的靈石,靈石上各有三道青色的紋理,仿如小青蛇一樣深入石頭內部,十分奇異。
這些靈石中都是蘊含著極其充沛強橫的魂系靈氣,估計是黃袍老道平時用于修煉或布陣的輔助之物。杜秋陵欣喜之余,也將它們放入了自己的儲物靈囊中。
至于最後一樣事物,則是一個黑色竹簡,竹簡中記載著一門煉尸功法,還有一門身法,正是杜秋陵曾經見識過的那《魂煙魅影術》。因為那煉尸功法太過邪異歹毒,杜秋陵並無興趣,便是將它放在了一旁。但那《魂煙魅影術》變幻莫測,十分奇妙,他倒是十分喜歡。
于是在平日調息回氣之余,他便練上一會兒這門身法,也漸漸模到了一些門道。
如此,一個月之後,兩人終于到了那魂泉黑沼的邊緣之處。因為此處的陰氣大為減弱,兩人的飛行法器便終于可以使用了。于是杜秋陵便御起飛火環,衛蘭冰御起冰雪玉蘭花,穿越那重重黑雲,回到了此前的那個山洞中。因為連通外界的道路已被巨冰封死,兩人歇息半日,便另行尋覓出路。
在這絕壁及數個冰洞中探索了數日,他們終于找到了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一番艱難的跋涉後,兩人終于從三幻冰井的第三個洞口中走了出來。
子桐山的雪峰一線天雖然奇險無比,但當兩人重新看到這廣闊天地時,都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胸中的煩悶一掃而空。
離開了那雄奇險峻的一線天後,衛蘭冰在茫茫雪山上一聲 哨,發出了召喚雪鷹靈禽的命令。不久,六只雪白雄鷹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空中。
杜秋陵與衛蘭冰對視一眼,目中都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
兩人一人乘著一只雪鷹,帶著另外四只雪鷹翱翔長空,離開了這雄偉的子桐山脈。幾聲清亮的鷹唳聲震徹天宇,六只雪鷹很快便變成了六個小白點,到了天邊,似要與大片白雲融為一體了。
蒼茫夕陽之下,杜秋陵迎著長風,看著另外四只孤獨飛翔的雪鷹,心中不覺有了幾分寥落之意。
大風高高地揚起衛蘭冰的青絲,亮出她圓潤如月的額頭。她微一轉頭,看到了神色黯然的杜秋陵,心中不由得一愣。
一拍腳下的雪鷹,那靈禽便緩緩地向一側飛去,靠近了杜秋陵所乘的那只雪鷹。
「怎麼了?想起那十位師兄了?」
杜秋陵勉力一笑,說道︰「沒有什麼。只是來時我們一行十二個人,何等的熱鬧,如今卻只剩了我們兩人回去,有些傷神而已。」
衛蘭冰別有深意地望他一眼,說道︰「我听說這十位師兄向來對你不怎麼待見,你又何必替他們傷懷?」
杜秋陵搖頭道︰「話雖如此,但我們終究是同門。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鬼道修士煉成僵尸不說,還要親手將他們的肉身毀滅,心里,心里難免有些難受。」
衛蘭冰輕輕地哼了一聲,冷道︰「杜師弟,你太善良了!修真一途千難萬劫,人心更是陰險無比,倘若不能做到冷酷無情,你遲早會成為別人的口中之物、刀下之鬼!」
杜秋陵仰頭望著遠方的夕陽,慨然說道︰「我早便听說修真一途艱難無比,人心更是險惡萬分,如今也算是慢慢懂得了一點。也許終有一日,我會棄了這些所謂的良善,泯滅了這些所謂的情義,但我如今還年輕,我還願相信,還願守望……世上並不是只有那冷酷無情的人的……」
衛蘭冰凝視著他。柔和的陽光落滿他的眉眼,將一幅略見英氣的輪廓勾勒出來。這少年認真說話的樣子,真是有種說不出的好看的樣子。
可該如何說他好呢?她明明知道他所堅持的理念在這世上必定是行不通的,可一見他那如夕陽般光輝的雙眸,她便知道自己是如何也說服不了他的。
此人看起來似乎柔弱得很,偏偏性子中卻有一股狠勁,倘若固執起來,真是誰也改變不了的。這一行以來,她已經領教過幾次了。
杜秋陵覺察到了她的沉默,于是便扭過頭來,微笑道︰「師姐,你覺得我的想法很幼稚,對嗎?」
衛蘭冰心中暗嘆一聲,只好淡然一笑,微微搖了搖頭,目光又投向了那遙遠的蒼天晚雲。
杜秋陵也同時陷入了沉默中。
大風動,心緒亂。
他忽然想起了他們在進入三幻冰井前共同吞食過的那粒「清心丸」來。他們吞食的,其實是「煉尸丸」吧……殞落了的十個師兄的容顏一一在他面前閃過,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那樣,慢慢地揪緊。
十二人前去歷練,只有兩人生還。而令他們之中的多數人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的,卻是他們的師父親手交給他們的一種丹藥……
吳長老,他們的師父,究竟是……
杜秋陵忽然感到渾身發冷,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他的目光又轉向了斜前方的衛蘭冰。伊人的一頭青絲悠揚如瀑,身姿窈窕若幽蘭,一只白玉似的手輕輕地在雪鷹柔和的羽毛上來回撫模著,那清瑩的眸中,還露出了幾分自失的惘然。
不會的,不會是她的,她是我們的師姐,她也是個善良的女子……
杜秋陵狠狠地搖了搖頭,勉強將那月兌韁野馬般的思緒收了回來。
天邊,夕陽更紅了,像是一顆被梟首的頭顱。大片大片的鮮血,緩緩地,染紅了半璧天宇。
謝謝瘋魔的評價票,謝謝毒雷的打賞,還有毒雷與狼王的點評與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