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止于智者……問題是明末這個時代,閉塞的信息環境加上可憐的識字率,使得大部分老百姓怎麼算也算不上智者。所以當肖白圖、張力平返航的時候,不但比預想的多花了半天還多的時間,船上還載了滿滿當當將近三百號做著發財大夢的明朝雇佣工。
一方面因為心急,另一方面也確實被擠得沒地方待的肖白圖站在艦首心里頭直嘀咕︰難怪古代造反、傳播邪教之類的都要先造謠,什麼十八子啦、什麼聖母啦等等,看看這效果就知道了……簡直就是蠱惑人心、扯旗造反的不二法門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成本低廉,只要在合適的場合散播出去,閑的蛋疼的市井小民就會自覺自動並且添油加醋地將流言蜚語豐滿起來、廣而告之。傳來傳去,傳到後來可能連最初的造謠者都信了。明末這個時候可比不得後世,有專門的闢謠人士。何況就算是後世,依舊還有一幫子嚷嚷著什麼‘謠言的作用是逼出真相’的所謂精英人士存在;依舊有買上二十噸碘鹽,堅信可以在‘核冬天’依靠這批碘鹽發上一筆的餐館小老板存在;依舊有一幫子傾家蕩產,堅信國家支持所謂的‘虛擬經濟’的先行者存在……總之太多了。
而且這些人里頭還有個別的受過高等教育的,有大學教授也有留洋的海龜。有記者采訪問這些人︰你們不知道這些是騙人的麼?你猜人家怎麼回答?「我知道是騙人的,可琢磨著他要騙人,怎麼也得先給一部分人點甜頭?誰承想這幫人沒道義,甜頭都沒給卷了錢就跑了!」
所以說,從眾的不一定相信謠言,更多的是因為利益的驅使。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所謂的‘澳洲金山’這些上船的老百姓不一定全信。可南洋的富庶可是人所共知的。明末這個時代,受小冰河氣候的影響,全球氣溫普遍下降了一度。別小看這一度氣溫,少了這一度,農作物的生長期足足被壓縮了將近兩個月。南方也許僅僅是減產,而北方就徹底絕產了。大量沒了收入食不果月復的難民朝南方涌來,找尋著生存的機會。
可如同每個封建朝代的末期一樣,土地的大量兼並,導致根本無法收容這些難民。逼得沒了活路的難民,不得不繼續向南遷移。這也就是明末下南洋小高峰的緣由之一。
這些船上老百姓想的開,沒有金山,大不了給東家打長工。左右在廣州是活不下去了,往南走給人家做長工總比餓死強?至于所謂的故土難離問題……都要餓死了,誰還記得什麼故土難離?
等肖白圖知道這幫人真實想法已經是一年之後的事兒了,不用說,我們的肖總那個時候再一次受了打擊。
話說回來,借著北風,福船一路南行。等到了香港島,已經是翌日的清晨。
一夜沒合眼的肖白圖與張力平,待瞧見沐浴在晨光當中,安然無恙的海權號,提在嗓子眼的心這才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只要海權號沒事兒,陸地戰再怎麼失敗也失敗不到哪兒去,大不了撤退到船上。依靠海權號遠超這個時代帆船的高速機動,誰也別想玩兒接舷戰!
等福船靠了碼頭,邵北等人已經迎了上來。
「情況怎麼樣?」來不及客套,張力平急吼吼地問道。前陸戰隊士官盡管在這個時空離開了陸戰隊,可這支軍隊說到底也包含著他的很大心血。尤其是大部分隊員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別看這家伙在廣州的時候一副穩如泰山的架勢,可心里頭比誰都著急。
邵北苦笑了一下,說︰「還算樂觀,沒有陣亡,大小傷號快二十了……」沒等張力平與肖白圖松口氣,邵北接著說︰「最大的問題是,杰瑞受了重傷。」
「重傷?」
「恩,重傷。肋部中箭,流血過多加上傷口感染,老胡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生命暫時沒危險,可人始終昏迷不醒。」
幾個人邊走邊說,轉眼已經進了水寨。
從交戰到現在,不過短短二十四小時。戰場雖然讓那些猴子們清理了,可依舊難掩隱隱的血腥味。這一路走一路看,邵北嘴里不停,簡略把一日前的戰況大概說明了一下。肖白圖那個軍盲只有點頭應聲的份兒,而听在張力平耳朵里就不一樣了。
簡單的幾句話灌入張力平耳朵中,配合著戰場的實景,匯總在腦子里,一副當日的交戰圖立刻清晰浮現出來。從預警到防御,再到臨場指揮,听得張力平連連點頭。按照邵北的話,明軍一次性動用了三百精銳的家丁,三倍于陸戰隊兵力。又是偷襲,又是夾擊,在充分削弱了陸戰隊火力之後,陸戰隊還能把這仗打的這麼漂亮,就沖這一點杰瑞就讓人佩服。不虧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甭說別的,起碼一個人沒死。
這種情況下,就算雙方兵力對等,有誰能拍胸脯保證不死人?別看穿越眾用的是叢林弩,可說到底這叢林弩殺傷力遠遠不如火槍。只要不是射中關鍵部位,再加上身上有護甲,對那幫子明朝的家丁造成的傷害就如同蚊子叮了一口。踫上熱血上頭的,理都不理身上的弩箭,照樣悶著頭朝前沖。一旦發生了肉搏戰,可以預見的是即便打贏了陸戰隊死傷也不會少了。
水寨里,受傷的陸戰隊員早就轉移到了船上,結束了早操的陸戰隊員們正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用著早餐。瞧見張力平與肖白圖,立刻笑呵呵地圍攏了上來。大家七嘴八舌一通問候,言語中,對張力平這個前任上司依舊尊敬有加,對肖白圖這廝依舊極盡挖苦,可除此之外還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有些隔閡,一種帶著傲然的隔閡。等人群散去,張力平咂咂嘴一品,當即明白了過來。這是軍魂啊!雖然不太明顯,可那種經歷過生死,百戰百勝的氣勢已經顯露了出來。
張力平在軍隊里廝混了多年,太明白這點了。每一支部隊都有自己的氣質,而部隊就是個大熔爐,形形色色的人進入部隊當中,熔煉了幾年之後,再出來都會多多少少帶上這種氣質。比如紅三連,什麼尖刀連,等等等等,這些有著優異歷史傳統的部隊,即便傳承了幾十年,戰斗力依舊比兄弟部隊要強不少。
而現在的陸戰隊正處在起步階段,經歷了這一戰,之後只要再勝上個兩三場,陸戰隊的軍魂就出來了。只要有了軍魂,那陸戰隊的戰斗力就會一直保持下去。這無疑是好事兒。已經想開了的張力平很欣慰,他的選擇沒錯。陸戰隊交在杰瑞手里,只會越來越強。
草草在水寨里轉了一圈兒,海權號上的小艇已經開了過來。幾個人隨即上了船。
進了醫務艙,瞧了依舊昏迷不醒的杰瑞,幾個人轉出來進了船長室,肖白圖這才把廣州听到的事兒簡略說了一下。
「徐世程?」重復了一句,邵北與王鐵錘已經皺起了眉頭。听了徐世程的簡歷,大略可以把這個人的性格特征總結為以下幾點︰練兵有方、愛護下屬、能力出眾、貪財……除了沒搞技術創新,這他媽簡直就是現代人穿越到古代的典範。而據說這家伙是典型的明朝土著,世居西北。如此看來,這家伙再成長一些簡直就是另一個袁大頭啊!
如此梟雄人物,在歷史上卻籍籍無名。由此可見,那些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歷史名人又是如何的過人!穿越眾比這個時代優越的無非是多了三百七十年的見識。除此之外,不論是情商還是智商,跟這些歷史上的杰出人物一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分管軍事的游南哲、王鐵錘兩人若有所思。下面的海軍或者陸戰隊員可以心高氣傲,可身為主官的他們必須要對這個時代有著清醒的認識。否則,一次致命的失誤可能就會將此前所有的一切葬送個干淨。
「這麼說,這次明軍的軍事行動完全是這個徐世程單方面的舉動,並沒有得到上一級明朝行政機構的授權?」待得到肖白圖點頭贊同之後,邵北舒展了眉頭︰「很好,這意味著我們與明朝之間的關系可以通過疏通來取得相互諒解……用錢能擺平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一句話說得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此前肖白圖已經說了,不過付出一些銀子,就把個偌大的廣州城上上下下所有官員都給買通了。明末這個時代,官員貪財,對于明朝百姓來說是壞事兒,而對于穿越眾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兒。許多事可以通過銀子來辦成,而以澳洲富庶的礦產以及穿越眾強大的生產能力來講,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
「對了,怎麼沒見王謝堂?」直到這會兒,游南哲才發現回來的只有三個人,唯獨少了牙醫王謝堂。
一提王大夫,肖白圖與張力平笑了,隨即樂不可支地將王謝堂那點事兒給說了出來。
大伙兒這麼一听,無不又是好笑又是嫉妒。邵北也同樣如此,只是笑過之後漸漸皺起了眉。「看來我有必要去一次廣州了……」瞧著大家疑問的目光,他繼續說︰「不只是因為昨天的那場戰斗……還要解決一個新的問題︰明朝媳婦帶來的新問題。」
(提前趕出來了。明日如無意外,依舊這個時間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