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兵臨城下
巴顏喀拉城下,出現了可能是人類自古有了戰爭以來最為奇怪的一幕,每天凌晨至午時,從定州軍營里,浩浩蕩蕩的糧車出發前往巴顏喀拉,而從城里則走出大批大批的衣裳襤縷的奴隸,雙方和平地在戰場上交換,蠻族押運後數萬千糧食,而定州兵則迎回一萬名同袍。而一至午後,前面的平靜則立馬變成了金戈鐵馬,雙方將士為了方寸之地,拼命廝殺,往往一塊陣地在數個時辰之內便數易其手,鮮血浸紅了每一寸土地。依仗著兵甲的銳利和高昂的士氣,定州兵每日都在向前推進,距離巴顏喀拉主城是越來越近了。
室韋鐵尼格非常不理解李清的作法,氣 地對著過山風道︰「過將軍,李大帥這是失心瘋了麼?巴雅爾現在最缺的就是糧食,而李大帥為了區區一些奴隸,居然用這麼多的糧食去交換,巴雅爾有了這些糧食,如虎添翼,我們的戰士又要多流多少鮮血才能擊敗他啊」這些天以來,鐵尼格每天的損失都很大,眼看著自家兒朗成片地倒在前進的道路上,鐵尼格就覺得李清一定是發瘋了。
過山風瞟了一眼鐵尼格,眼中的輕蔑之色一閃而過,「大帥深謀遠慮,豈是我等能夠揣測的,再說了,我定州出兵草原,目的之一就是要解救我們這些正在受苦受難的同袍,豈能放任我們的同袍受人虐待而坐視不理,區區一點糧食算什麼,便是再大的代價,我們定州也願意付出。」
鐵尼格搖搖頭,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實在難以理解這些定州人的想法。看著過山風板著的面孔,明顯十分不高興自己對于李大帥的指責,聳聳肩,鐵尼格便也閉嘴不言,在他看來,自己是定州軍的盟友,又不是李清的下屬,既然不苟同李清的處事方法,當然應該發出自己的聲音。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鐵尼格心中的不滿也是愈來愈盛,他認為自己在這里沒有得到足夠的尊重,作為盟友,李清所有的作戰方略應該先與自己通氣,並取得自己的認可,要知道,圍困巴顏喀拉的雙方大軍,自己室韋人可是佔到了幾乎一半了。但李清從來到巴顏喀拉之後,只是來拜會了自己一次,然後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通過過山風轉達給自己,這讓他有些憤怒。
我又不是你的下屬,他在心里道,現在李清的作法,明顯是將自己視作下屬,而且位置還不如過山風。這讓他很不高興,只是室韋人作戰,一向沒有後勤供應,都是打到那里,搶到那里,以戰供戰,現在草原上搶無可搶,自己的後勤補給全靠定州軍供給,消耗的箭矢也要定州軍補充,命脈被捏在別人手中,他也只能忍氣吞聲。
等到打下巴顏喀拉,自己就可以縱軍搶掠,巴顏喀拉是蠻族都城,想必是富得流油的,到時自己便不用再依仗定州軍了,自己想與定州劃地而治的分享勝利果實的願望也在自己上一次拜訪李清時很清晰地告訴了,看李清的樣子,並沒有拒絕自己的打算,看來此事也是不離十了。
室韋人與草原人仇深似海,定州人也同樣如此,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以定州李清所表現出的豪爽,應當不會在乎這些利益,更何況,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精力來管理這麼大的一片區域和散布草原上的上百萬蠻族,鐵尼格依稀了解,大楚現在內部比較混亂。
鐵尼格想著自己的心事,殊不知過山風此時看他的目光便如同看一只砧板上的死魚,過山風已知道了李清的全盤計劃,對于草原和室韋人,李清已經制定了一攬子的解決計劃,正在一步一步的實施之中。
對于李清以糧換奴的作法,過山風是佩服的五體投體的,那些奴隸被定州擄掠而去,少則數年,多則數十年,這些定州百姓,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重回故地,盼望著與親人團聚,而大帥僅僅用每人五斤糧食的代價便將他們換了回來,回來的不僅僅是對定州有著莫大作用的丁口,拿大帥的話來說,最為難得的便是人力資源,更為重要的是,這十萬奴隸將成為對大帥最為忠心的子民,在他們眼中,大帥便是他們的再生父母,是他們的天。
縱觀整個大楚與蠻族的戰爭史,還沒有那位大楚統帥能在最為激烈的戰時,用寶貴的軍糧來換取奴隸的性命,即使是在大楚最為鼎盛的時候,當年的開國英武皇帝曾將蠻族打得找不著北,也不曾將目光投射到這些最為下層的奴隸身上。
這便是大帥與眾不同之處,也是大帥最令人心折的地方。想到這些奴隸,過山風便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從一介流竄作案,朝不保夕的土匪,到如今大帥帳下三大將之一,過山風不僅感慨萬千,自己的命真好,這是踫到了李大帥,換作另外一個人,只怕如今自己的骨頭都快爛成灰了。
「鐵尼格王子」過山風偏過了頭,看著鐵尼格,指點著前面的兩座小山,這兩座小山完全是蠻族用挖出的大量泥土堆砌而成,一左一右,卻又互相連接,宛如老虎的燎牙,在定州軍的作戰沙盤上,這兩座山被統稱為虎牙山,「我們兩軍各自負責一座小山,打了三天了,我移山師已數次攻上了山頂,但因為你室韋軍攻擊另一側不力,致使我軍不得不放棄快要到手的陣地,被迫撤回,我希望今天的攻擊你們能再勇猛一點,一鼓作力拿下虎牙山,大帥明令我們十天之後,要兵臨巴顏喀拉城下,如果不能迅速攻克這個攔路虎,我們便不可能完成大帥的命令了。如果因此拖了整個戰事的後退,王子,我們兩人都是不好交待的。」
鐵尼格不滿地道︰「過將軍,這些天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軍不盡力,而是我們室韋人都是騎兵,這坐小山之上,路障,拒馬溝,鹿角,各種障礙數不勝數,極不利騎兵攻擊,我軍在這座山上已死了上千人,你還要我怎麼向李大帥交待,如果說實在要交待,那也是你的事,你別忘了,我只是你們的友軍,並不是李大帥的下屬,我沒有必要向他交待。」
過山風冷笑一聲,「鐵尼格王子,想要得到足夠的利益,便需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我想如果你不在這場戰事中作出足夠的貢獻的話,戰後利益分配,你說話的聲音也不響吧,不要強調什麼客觀原因,你也不要忘了,你們室韋人是我們武裝的,我們定州軍不欠你們什麼,從蔥嶺關外一路打來,一路之上踫上的險關要隘,那一種不是我們移山打下來的。不利騎兵攻擊,那騎兵就下馬來,作為步兵攻擊。午後我軍將準時攻擊左側虎牙要塞,我希望到時候能名夠看到你們室韋軍隊準備對攻擊虎牙右側要塞。」
過山風說話,一鞭子抽打在馬股之上,揚長而去,此時此刻,他已不需要對鐵尼格再客氣什麼了,看著過山風囂張的背影,鐵尼格氣得說不出話來。
午時三刻,正是一個人氣血最盛的時刻,過山風麾下大將熊德武的海陵營準時展開了對左側虎牙要塞的攻擊,而幾乎與此同時,室韋人也開始了對右側要塞的狂攻,受了過山風刺激的鐵尼格這一回像是發狂了,一次性投入了上萬兵力,所有人都下了馬,作為步兵,開始仰攻要塞,一時之間,虎牙山上,喊殺聲驚天動地。
西城開始攻擊的時候,東城出同樣開始了出擊,與西城相比,東城的攻擊集群在呂大臨的統一調配之下,步騎之間,遠程打擊及近身攻擊更為高效,蠻族外線防御的最高指揮官伯顏左右支絀,但在定州軍壓倒性的優勢火力面前,陣地仍是一塊接著一塊的丟失,隨著換奴行動的開始,定州軍的攻擊也更加凶恨了,如果說前幾次伯顏體會到的是狂風暴雨的話,這幾天以來,他感到的便是雷霆閃電。
前方在作戰,李清卻沒有去前線觀戰,此時,他正在中軍大帳中接待著自定州而來的一位特殊的人,這個人便是在定遠之戰中被俘的蠻族藍部首領肅順。
肅順被俘之後,在李清的關照之下,身體上並沒有受到什麼苦楚,甚至于他的待遇,較之一般的定州官員將領和官員還要好,至少,定州將領官員們求之不得的烈酒對于肅順是滿足供應的。而苦悶的肅順每日也只能借酒澆愁,部落覆滅的悲傷和前程未測的惶恐,時時地折磨著他,被俘數月,他已似老了數歲。原本的一頭黑發如今已是斑斑駁駁了。
「肅順首領,在定州過得一向還很好吧?」李清笑容可掬,示意唐虎上茶,唐虎不情不願地端上茶杯,那茶杯里理所當然地只漂了廖廖可數的幾片茶葉。
肅順苦笑著拱拱手,一名俘虜,他便算過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多承大帥關照,肅順過得很好,也還要感謝大帥對我籃部被俘部眾的寬容,沒有取他們的性命。」
李清哈哈一笑,「這是理所當然之事,肅順首領,用不了多久,他們都會成為我治下子民,我豈會虧待他們。」
肅順一陣默然,幾年之前,他是萬萬想不到蠻族與定州的戰爭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的,他是打仗的老手,即便算不上出色的軍事家,但如今的形式卻也是看得明明白白,草原大勢已去,覆滅只是在旦夕之間了,想不到草原一族生存了上千年,卻喪在了他們這一代人手中。
臉色灰白如紙,「李大帥,你將我押來巴顏喀拉,可是想讓我去為你勸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