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櫃突然住口不言,怔怔看著跨上前一步的彭一針。
不是被他的話的嚇到了,而是被他的表情。
陰暗里,那是怎樣一種凶惡的神情,就如同嗜血的虎狼,周掌櫃不由打個寒顫,他突然相信,彭一針真的是想弄死他,而且一定也能說到做到。
牢房里突然安靜下來,安靜的讓人窒息。
顧十八娘站在一邊,彭一針的神情落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心里引起共鳴,那是仇恨,轟轟烈烈的仇恨,恨不得同歸于盡的仇恨。
她也相信,彭一針真的會這樣做。
似乎過了很久周掌櫃嘆了口氣,打破了這可怕的氣氛。
「老彭…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說著又自嘲一下,帶著幾分討好看向彭一針,「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沒有誤會。」彭一針打斷他,依舊用那嗜血的目光瞪著他,一字一頓的吐出一句話,「你還記得平陽縣的孫不才嗎?」
平陽縣的孫不才。
這句話就如同一個炸雷讓周掌櫃瞬時呆滯在原地,那怨恨怒氣以及討好的神情統統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驚懼。
「你…你…」他嘴唇發抖,看著彭一針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你要問我怎麼知道的是不是?你覺得孫家的人都死絕了,沒人知道你干的那些挨千刀的事了對不對?」彭一針忽的拔高聲音頓喝,他的一只手指向天,「人在做,天在看,周福生!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就能欺瞞所有人不成!」
這一聲頓喝讓周掌櫃似乎嚇破了膽,他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大兄弟…這是誤會…孫家的事跟我無關…」他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抑制不住手發抖,「你也知道….做生意嘛總是有賠有賺….我也不想….我可憐的外甥啊…怎麼就想不開…」
彭一針聞言一聲冷笑。
「不過,都怨我,都怨我…」周掌櫃扶著門柱站起來,悔恨自責的連聲說道,「都是我沒本事,讓生意賠了錢….要不然大公子他也不會被逼債而投井….」
彭一針仰頭大笑。
「周福生!你真是死到臨頭還要演戲!」他笑聲一頓,看著周掌櫃一字一頓道,「那好,你就等著嘗嘗你女兒被逼得跳井的滋味吧!」
周掌櫃臉色煞白,抖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小娘子,勞煩你跑這里來,走,咱們出去,尋個酒樓,老夫為你洗洗霉氣!」彭一針大手一手,竟是不再理會周掌櫃,大步向外走。
顧十八娘頷首,轉身也走。
「站著。」周掌櫃在後忽的一聲尖叫。
彭一針沒有回頭,腳步不停。
「我同意了,我同意了,都給你都給你,我的所有的身家財產都給你…」周掌櫃拔高聲音喊道,聲音里已經帶著一絲絕望的慌亂。
彭一針這才轉過頭,看著他冷笑一聲,「錯了,不是你的身家財產,是孫家的!」
七天之後,周掌櫃只背著一個布包,布包里裝的是幾件舊的衣裳,拉著已經不在富貴打扮的女兒,失魂落魄的離開了仙人縣。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彭一針緊繃這的臉瞬時松弛下來,他忽的倒頭跪在地上,對著一個方向砰砰叩了兩個頭。
「孫老爺,你看,周福生這個白眼狼怎麼來的又怎麼走了…他沒有拿走您的一分財產……」他跪在地上,大漢子淚流滿面,「只是…少爺的命…拿不回來了……」
顧十八娘路過千金堂的時候,看到幌子門匾已經被摘下來了,兩三個小伙計正在打掃落滿灰塵的藥堂。
張大戶縮手縮腳的從一邊挪過來,心驚膽戰的往內打探,沒注意到走近的顧十八娘。
顧十八娘站在他身後,咳了一聲。
張大戶受驚的轉過身,看清她更是嚇得後退一步。
「顧….顧…顧小娘子…收藥去啊」他擠出一絲笑,結結巴巴的打招呼。
顧十八娘看著他,笑了笑,「張老爺,听說你打算買我家的房子?」
「沒,沒,」張大戶嚇得將手擺的一陣風,「小娘子別听人瞎說…」
「瞎說?」顧十八娘看著他笑著反問。
張大戶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點頭道︰「是,是,我在西城才買了新莊子,正要一家都搬過去,這里的房子我都賣出去了,還買小娘子家的房子做什麼…」
顧十八娘點點頭,「是這樣啊,那恭喜張老爺喬遷新居了….」
「不敢不敢,多謝多謝。」張大戶連連道謝,腳不沾地一陣風的走了。
顧十八娘看著他倉皇背影,被人害怕的感覺還不錯…
才抬腳要走,就見一個小伙計從千金堂走出來,笑呵呵的打招呼。
這是河中縣彭一針藥鋪里的小伙計,顧十八娘跟他很熟悉,這里的藥鋪顯然已經歸彭一針所有了。
「你過來了啊?」她含笑說道,一面有些好奇的問,「還是開藥鋪?」
小伙計嘿嘿笑,「我不知道」
「難不成你們掌櫃的要改行做別的不成?」顧十八娘笑道。
小伙計還是笑說不知道,說了兩句話店內有人喚他,小伙計告辭進去了。
豆花在對面沖顧十八娘招手,等顧十八娘過來,也好奇的打听這家店鋪要做什麼。
周掌櫃惹了假藥官司,散盡家財才打點了月兌身,大家都知道這千金堂易主了。
「我也不知道」顧十八娘答道,「應該也是開藥鋪吧。」
「那就好,只要別開豆腐店就成。」豆花笑道。
二人說笑幾句散了,到了晚上,母女二人正做飯的時候,彭一針來訪了,二話不說就將一張房契遞了過來,嚇了母女二人一跳。
「這是做什麼?」曹氏皺眉道,看著這張寫著千金堂以及周掌櫃名字的房契,面色嚴峻的看向顧十八娘。
周掌櫃的案子結束的很迅速,並且很淒涼,曹氏還曾對顧十八娘感嘆了好幾句可憐,當時女兒的反應在她看來就有些不對,散盡家財父女二人孤苦離去,說不定要乞討為生呢,這種際遇就是從天上一下子掉入污泥里,雖然說賣假藥的壞良心活該遭報應,但真看到報應了,任誰也得唏噓兩句,但顧十八娘當時表現的確是很漠然。
再看如今是彭一針得到了周掌櫃的房產,生意場的爭斗曹氏雖然沒見過但也是听過的,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莫非女兒在其中做了什麼事,比如假的口供之類,而直接導致周掌櫃落得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