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漢的悠閑生活 第二節 小鬼難纏

作者 ︰ 要離刺荊軻

漢武帝……一個讓陳明糾結而又崇拜的人物。

想到這里,陳明心中一驚。哦,對了,現在還不能叫他武帝,武是謚號,是蓋棺定論。用謚號稱呼沒掛的皇帝,是會死人的!

這是張恆留下的常識。

說起來,陳明所佔據的這個身體,還真讀了不少書。幼年之時,因為家境還算富裕,張恆便被兄長送到河間的毛博士的學館中求學。

所學的乃是《毛詩》。

所謂毛詩,乃是詩經在西漢經過整理與重新編輯後的一個版本。

雖然天資並不出眾,但靠著勤奮學習,張恆倒也還算得上是這個時代為數不多的知識分子了。

便連名字中的恆字,都是師長給起的,恆,德之固也。這是《易經》中的解釋。

不管怎麼說,對于多出的這些知識,陳明還是感覺很欣慰的——不管在什麼時候,知識總是有用的,不管在什麼時代,知識分子都是受人尊重的。

說起來,張恆的家境還算可以。

他家從曾祖輩的時候,就被中央政府從蜀郡遷徙到關中,作為充實關中人口政策的受益者,張家世代都是漢朝政權的堅定支持者與擁護者。

祖父時因為參與平定七國之亂立有戰功,從而把爵位從官大夫升到了公乘,這可是高爵了,見縣令都不用拜,只需要揖首,地位大概跟後世的舉人差不多。

按照《田律》公乘可以合法的佔有二十頃土地以及與之相配套的山林,宅地。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國家授田,除了高祖那幾年因為地多人少而可以足額授予之外,其他時候,大都不能足額獲得,通常只有法定授予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因此,在張恆祖父那一輩授田的時候,只獲得了六頃多一點的田地以及百來畝山林。

不過,憑著對土地的熱愛與三代人的接力,到現在,張恆家已擁有良田十三頃,山林數百畝,在關中來說都屬于中等地主家庭了。

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

兩年前,張家的頂梁柱,把張恆從小撫養長大的兄長張旦染上了風寒,在這個時代,染上風寒就意味著賭博,運氣好或許躺幾天就好了,但張恆的兄長運氣明顯不好,風寒發展成了肺炎,很快去世了。

留下一個遺孀和尚未加冠的弟弟,在這個世上相依為命。

上個月,張恆自己又不知道怎麼搞的,喝醉酒了耍酒瘋,結果受涼染上了跟哥哥一樣的風寒。

為了給張恆治病,嫂嫂是幾乎用光了家里的積蓄。

若是再這麼拖下去,估計就要賣田賣地了。

整理完張恆的記憶,陳明就注意到了那個漂浮在自己意識中的雕像。

對于這個來歷不明,又神奇的跟著自己一同穿越,還漂浮在意識中的東西,陳明完全無法理解。

回想起那個老道士的一舉一動,陳明嗅到了一股濃厚的陰謀味道。

但,這能怪誰?

貪婪……戒之,戒之!不知不覺,陳明的思想中有了張恆的影響。

紛亂的思維與頻繁的思考,消耗了陳明太多的氣力,漸漸的他的意識重又回到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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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再一次有意識的時候,是被一陣喧鬧的聲音吵醒的。

「張夫人,奉上官諭令,你們家今年的芻、稿之稅該交了!」

一個刺耳的粗重男聲傳入陳明耳中。不知為何,陳明一听到這個聲音就心頭火起,怒不可謁。有一種想殺人的沖動。

「知道了……」略顯疲憊的女聲傳入陳明耳中︰「只是尚請明公寬限些時日……」

「是嫂嫂……」陳明心中忽然生出無限的愧疚。

這是張恆依然殘留的記憶和情感。

在張恆的記憶中,自兄長去世,這個家便是嫂嫂在支撐。為了給他準備飯菜,嫂嫂天還沒亮就起床了。夜深了,嫂嫂房中的油燈還是沒有熄滅,那是她在縫制衣裳,靴子,給張恆游學時穿用。

嫂嫂就像母親一般給予了張恆無微不至的關懷。

「張夫人,在下也沒辦法!」那個男人似乎很無奈的道︰「這是縣尊大人的諭令啊!」

「這是落井下石!」男人的話在陳明腦海中只轉了一圈,陳明就幾乎立刻得出了結論。

什麼叫沒辦法?

按照《田律》國家征收的土地稅分為田賦,芻賦,稿賦。

自卿以下,每年五月征收賦錢,十月收芻稿一石。這是給國家的稅收。

然而,就跟九十年代的中國農村一樣,基層政府的開支在漢代也是要攤入百姓的負擔中的。跟統籌款差不多,漢律規定,每頃土地要負擔芻三石,稿兩石。

律法上稱為芻賦與稿賦。

所謂芻稿,指的乃是牧草跟秸稈,這在以騎兵為主要戰力的漢代,是屬于跟石油差不多的戰略資源,是國家軍隊的必需品。

然而,實際上真正征收實物,也就是牧草跟秸稈的,也就是十月的那一次。

剩下的,可以選擇交錢或者實物。

真正可怕的不是這個,而是律法規定,縣一級政府的長官可以根據需要,在一年中的任何時候征收這部分芻稿稅作為政府的辦公費用。

這就給了地方官與豪強勾結,從中漁利的機會。

想一想就知道了,每年秋收之後,地方官是絕對不會征收芻稿的。這就導致農民不得不賤賣自己收獲的芻稿,等到了冬季或者春播時節,芻稿資源匱乏,價格高企的時候,要命的老虎就來了。

「農夫父子,暴露于中野,不避寒暑,鋤草耙土,手足胼胝。已奉谷租,又出稿芻。鄉部私求,不可勝供!」陳明腦海中忽然浮現起這段文字。

過往時節,張家在當地也算得上是大戶了,張恆又拜入名門求學,地方官吏倒也不敢欺壓。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

張恆如今病倒在床,染的又是風寒之癥,當家的不過一寡居婦人。

如此好欺負和壓榨的對象,到那里去找?

「哼!魑魅魍魎!」張恆不屑的想道。

不過這確實很頭疼啊,所謂破家縣令,滅門令伊,在現代的時候,陳明就見慣了那些打著各種旗號,行吃喝卡要之便的小人。

對于這種人,張恆深知,必須要一次就打疼他,讓他留下深刻教訓。否則這些家伙就會像附骨之疽一樣,緊緊纏上來,直到你家破人亡。

「對了,在下听說,貴府郎君染上了風寒,不知現在是否好些了?」在許久的沉默之後,那個男人忽然出聲問道。

「不勞明公掛記,我家叔叔已經好多了……」只听嫂嫂淡淡的答道︰「想必很快就會好起來,或許還趕得上下個月的游學,听說這次游學宏隆公子也會在其中呢!」

「嫂嫂威武!嫂嫂蕩漾!」听了嫂嫂的話,張恆幾乎有點控制不住,在心中歡呼著。

宏隆公子,姓桑,乃是當朝重臣桑弘羊之孫,年歲與張恆差不了多少,同拜在毛博士門下。

雖然張恆以前只是遠遠的見過這位貴公子幾次。

然,無論如何,張恆與其都是師兄弟的關系,有同窗之誼。

借著這面大旗,今次當是可順利渡過了。

「貴府郎君吉人天相,福緣深厚,當會無恙!」許是拿捏不住了,那個男人在稍稍思慮了一下後道︰「至于芻稿之事,夫人不用著急,縣尊大人催的倒不是很急……鄉里鄉鄰的……能幫的,在下定然會幫!」

變色龍!張恆搖了搖頭。

然他卻知道,今次只是對方的試探罷了。

所謂芻稿之稅也僅僅是個開端。

這些豺狼,只要獵物露出破綻,他們便會一擁而上,將獵物吃的半點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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