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節匈奴謀議
當張恆一家人在吃完燒烤,幸福的休憩之時。
數千里之外,遙遠的大漠草原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自從漠北決戰之後,匈奴人就將王庭從漠北遷移到了漠南,依托著大漠天險,休養生息,靜靜的舌忝舐著自己身上的創傷。
現在已經是深秋了。
草原上的植被不再像春夏兩季那樣茂盛,夜色中,隨處都能听到饑餓的羊兒在叫喚的聲音。
衛律焦慮的看著這一切,心中焦急萬分。
今年冬天,對于匈奴人來說,又將是一個艱難的冬天。
特別是,在目前國內不穩的情況下,一旦冬天發生雪災,衛律無法想象,明年會是個什麼樣子。
「派去烏恆、烏孫等族的使者帶回了上供的牛羊財帛嗎?」衛律對他身邊的一個匈奴貴族問道。
「回稟丁零王……沒有……」對方低著頭沮喪的答道。
自從漠北決戰之後,匈奴對西域和草原的掌控力就直線下降了。
在匈奴全盛之時,小小的烏孫,烏恆,如何有膽子敢拒絕匈奴人的要求?
可如今卻是……
更可恨的是,烏孫人還跟漢人眉來眼去,烏孫的現任昆莫,更是娶了漢朝的公主。
還不止如此,為了討好漢朝,那些可恨的烏孫人,還將他們族中特產的戰馬,烏孫馬送了好幾十匹去了漢朝
這個匈奴貴族越想越氣。
「丁零王,這群背信棄義的奴才,遲早有一天,我大匈奴會好好教訓教訓它們的」貴族怒氣沖沖的說著。
「不行」衛律堅決的搖了搖頭。「大敵當前,不能再輕啟戰端了」
「假如有可能,還應該想辦法,跟漢朝也和親……」衛律嘆了口氣道︰「戰爭,打的太久了,匈奴的年輕勇士,還沒有來得及成親,就死在了漢朝人的弓箭下,是時候結束了」
投降匈奴差不多十四年,衛律早就已經把自己從骨子一直到靈魂都當成了匈奴人。
現在,衛律已經習慣了每天吃羊肉,喝馬女乃,睡帳篷,若要讓他再去吃粟米,睡瓦房,他說不定都不習慣了。
作為一個曾經的漢人,衛律深深的知道,匈奴人跟漢朝存在的差距。
不用去看別的,單就看漢朝內地那些密密麻麻的水利設施,那些遍及每一個郡縣的鐵匠鋪,衛律就清楚,這場戰爭匈奴已經沒有任何勝算。
只有和親,才是唯一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
為此,衛律一直在努力著。
包括勸說現代單于且鞮侯釋放被扣漢使,傳達善意,主動表達順服的意思。
但這一切努力,都被人毀掉了。
想著這些事情,衛律內心就是一陣煩躁。
先單于且鞮侯以國士待他,他以國士報之,衛律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丁零王」這個時候,一匹快馬從黑暗中奔過來,馬上的騎士,跳下馬來,道︰「大單于請丁零王,去王帳議事」
「知道了」衛律點點頭,對身邊跟著自己的匈奴貴族道︰「呼衍,準備一下,我們去王帳」
「諾」叫呼衍的貴族點點頭。
呼衍,是匈奴貴族中歷史最悠久的一個家族姓氏,其祖先在冒頓單于時期,就已經是輔佐大將。
這個年輕的匈奴貴族,本來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去統御一個部落,但他因為敬服衛律,所以放棄了一切,心甘情願的給衛律做貼身侍衛,日夜保護衛律的安全。
現在在匈奴國內,已經沒有人會對衛律的忠誠產生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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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律來到王帳的時候,整個大帳中已經坐滿了匈奴的貴族。
見到衛律進來,許多頭戴羽毛的匈奴顯貴紛紛起身行禮︰「丁零王」
衛律朝他們點點頭,然後就看到了一個坐在角落里的孤獨身影。
他走過去,道︰「右校王竟然也來了」
對方卻只是孤獨的看著自己手上的一枚玉佩,眼中仿佛空洞一般,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衛律,然後又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玉佩。
「何必呢」衛律笑了一聲,在他旁邊坐下來,扯起一條羊腿大口的嚼食了起來。
「少卿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漢家天子,對少卿家如何,少卿心里應該有數」
「當初,少卿的叔父李敢,被霍去病那個黃口小兒射殺,漢家天子怎麼處理的?」衛律笑著道︰「說什麼觸鹿而亡?騙誰啊?」
「少卿的伯祖父李蔡為丞相,竟然因為佔了漢家皇帝陵園前的一塊小空地,而被逼自殺……」
「反觀匈奴,當初少卿兵困浚稽山,力盡被俘,先單于對少卿如何?」衛律道︰「不僅裂土封侯,以少卿為王,更以女妻之」
「當年少卿聞因李緒教匈奴習練軍陣,導致家中親族盡為漢所殺,便殺掉了李緒,這若換了是漢朝,少卿能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別說了……」那個男子終于出聲了,冷冷的道︰「我該怎麼做,用不著你教」
他說︰「我不像你,我也不是你」
「漢家天子雖然對不住我家,但是……」他的眼中開始迷茫了起來,那些小時候給他衣服穿,給他飯吃,教他騎馬射箭讀書的鄉鄰們的容顏,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他是個遺月復子,還沒出生就死了父親。
是鄉親們你一點我一點,湊出錢財來才培養起來的。
沒有那些父老鄉親,他可能早就是白骨一堆,爛肉一塊。
讓他揮刀南上,將武器對準那些養育他長大,教導他讀書,教他怎麼做人的鄉親,他是萬萬辦不到的。
「李陵你醒醒吧」衛律譏笑著道︰「你現在已經不是漢朝的騎都尉了,也已經不是漢人眼里飛將軍的繼承者了,你現在在他們眼中是個叛徒,是個懦弱的降將你現在是匈奴的右校王,大單于的妹夫」
「閉嘴」李陵冷冷的看著衛律。
他忽然抽了口氣,道︰「前些天,我去了北海,看了子卿」
「比起子卿,你跟我都是要遺臭萬年的罪人」李陵說著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百年之後,我該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對我的祖父,面對我們李氏列祖列宗?」
衛律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帳外傳來一聲大喝︰「大單于到」
一個身材矮小,但卻結實的匈奴男子走進大帳中,徑直坐到單于大位上。
「見過大單于」帳中的匈奴貴族立即起身拜道。
「起來吧」現任匈奴單于狐鹿姑看著滿帳的貴族們,笑容浮現在了臉上︰「今天把大家都叫來,便是想跟大家商議一下,明年發兵漢朝的事情」
轟整個大帳瞬間炸開了鍋。
進攻漢朝?
每一個匈奴人在夢中都會夢到這個事情。
但是,先單于且鞮侯用血和淚,告訴了匈奴人,主動攻擊漢朝,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數萬匈奴騎兵,竟然在面對不過五千漢軍步兵的阻截之時,居然是那麼的脆弱。
那漫天的箭雨,那如山如牆的盾陣,好似山林一般直立前行的槍林,碾碎了匈奴人的夢,也碾碎了無數匈奴人的生命。
「大單于,這萬萬不可啊,現在逐日王……」一個貴族站起來反對,他可是經歷過那噩夢一般的阻截戰役的幸存者,再也不願意再見到那樣的事情了。
「不用你多言」狐鹿姑揮手道︰「此事本單于已考慮過了」
「本單于決定進攻漢朝,正是為了解決逐日王」狐鹿姑道︰「我大匈奴,向來是敬畏強者的,只要我們能從漢地搶回足夠的奴隸,財帛,那些現在圍著逐日王的叛賊,就會主動放棄掉他……」
這倒是事實,匈奴以強者為尊,誰能帶給匈奴人勝利,戰利品,誰就是老大。
只是……
想起那噩夢般的漢軍,許多人心里都沒有底。
狐鹿姑看了一眼在座的眾人,道︰「本單于知道大家在擔心什麼……請大家放心,本單于已經得到密報,明年春天,漢朝在五原、酒泉這一代駐扎的七千騎兵就要調去北地了,在整個春天,這兩個地方都會只有不到三千人駐扎,這是我們的機會」
「當真?」貴族們頓時動心了。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不去搶都對不起自己了
「當然當真了,告訴本單于這個消息的人,可是漢朝的大人物,他不會騙本單于的」狐鹿姑得意洋洋的道。
「大單于」听到此處,衛律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請大單于三思,若我匈奴果真這樣做,那麼明年夏天,漢朝皇帝一定會發動全國的兵馬來復仇……漢朝人,最重復仇」
「大單于,在下覺得,還是該以和親為上」
「丁零王別激動」狐鹿姑對于衛律還是非常尊重的,他道︰「現在非是大單于不願意和親,而是漢朝皇帝不答應啊」
「丁零王可知,那個漢朝的大人物,將這個消息告訴本單于是為何?」
狐鹿姑說︰「他以為本單于不知道,他這是在尋機找借口,好領軍出來作戰」
「借口這東西,漢朝人隨便都找得出來,與其如此,我們還不如先搶了他娘的」
「我大匈奴,寧願站著死,也絕不願意跪著生」狐鹿姑拔出腰間的劍說︰「就用漢朝人的血,來告訴他們,我們匈奴人的意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