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這點程度的攻擊你就不行了嗎?」
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安伯塵抬起頭,放眼望去,就見變身後的那妖物愈面貌猙獰,此時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楮。
對了,眼楮。
安伯塵心頭一動,猛地對準彭三公子,只見他灰白胖的臉龐忽然間抽動了一下,顯然是察覺到安伯塵此時此刻的想法。
安伯塵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是六重天仙人,對身體的控制幾乎達到極限,繃緊臉後肌肉皮膚紋絲不動,怎會如彭三公子所言那樣產生細小波動,被無常眼「看」出端倪。
對面那妖物真正用來查探心跡的方法,並非觀察臉上的表情,而是看眼楮,通過眼中眸瞳的細微變化,而判斷旁人的所思所想。
「你倒不笨,這麼快就現了。」
彭三公子眼中奇光連連,對面的修士近戰本事算是一流,至少在六重天巔峰里,三朝妖魔仙中,他足以名列前茅,不僅如此,他的反應判斷包括臨場應變能力也算出眾,戰斗經驗不可謂不豐富,彭三公子見獵心喜,隱隱有些期待。
「嗯?」
就在這時,彭三公子吃了一驚,卻見安伯塵緩緩閉上雙眼。
片刻後,彭三公子笑了起來。
「這也想得出,算是你如今唯一的應對之法了。只可惜,閉上雙眼,你的戰斗力大大減弱,你連最後的那點希望也不顧了嗎?」
彭三公子既欽佩又惋惜,欽佩的是安伯塵的孤注一擲,惋惜的卻是對手的實力相比他而言畢竟太弱,弱到即便孤注一擲,也無法再給他帶來戰斗的樂趣。
「我突破極界,戰斗才剛剛開始,卻也意味著戰斗就此結束。」
彭三公子輕嘆一聲,他竭力做出悲天憫人之狀,奈何他已不是先前的翩翩佳公子模樣,此時做來只有些不倫不類,撓了撓頭,彭三公子無奈打住。
望向閉合雙眼,立于青山之峰的安伯塵,彭三公子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安伯塵有什麼變化,心覺無聊,當下一個瞬移彈射向安伯塵,卻是想要結束這場戰斗。
六重天極界的度快得驚人,十分之一個剎那不到,安伯塵面前的虛空中便蕩開一道波痕,彭三公子從中走出,掄起拳頭便向安伯塵砸來。
拳鋒緊貼安伯塵的面門,內中散著恐怖的氣息,仿佛北冥大海盡頭的風暴,轉眼後便會將安伯塵絞成稀巴爛。
彭三公子嘴角已浮起笑意。
然而這一拳轟出,到終末卻落了個空。
眼前閃過殘影,安伯塵在即將被轟殺時,奇跡般的瞬移而遁,堪堪避開彭三公子一拳。
「嗯?運氣不錯。」
目光落向已出現在另外一座山峰上的安伯塵,彭三公子低聲笑道。
雙腳一蹬,山峰在彭三公子身下坍塌,又是十分之一個彈指剎那,彭三公子再度出現在安伯塵身前,一拳轟出。
這一回拳鋒還未貼近安伯塵面門,在相差五寸時,安伯塵消失不見。
「看你能逃幾次。」
彭三公子忍住心中的驚訝,咧嘴一笑。
緊接著他繼續瞬移,出拳,安伯塵恰到好處的避開。
令彭三公子意想不到的是,接下來幾次同樣無功而返,安伯塵的反應度越來越快,數十次下來,彭三公子剛出現在安伯塵面前,安伯塵便身化殘影消失不見,這幾乎已快要接近他一元極界的反應度。
「有點意思。」
腳踩一座山峰,彭三公子抱臂而立,玩味的注視著對面山峰上那襲飄蕩的青衫。
他只是想以近身的方法,用之力將安伯塵殺死于眼前,這才一次次的瞬移出拳,若不用這招,他還有許多方法殺死安伯塵,且擁有十成把握。
看到安伯塵似乎又有所領悟,彭三公子身為敵人卻心情大好。在這個無聊的年代里,除了扮扮公子哥四處游山玩水外,並沒太多樂趣,難得出現一個罕見的能在戰斗中領悟提高的對手,彭三公子豈會放過。
可放任他在那領悟,到時會不會對自己造成本質上的威脅
彭三公子心中閃過這個荒謬的念頭,隨即莞爾,搖頭散去。
不時有山嵐掠過額,清風過無痕,亦如安伯塵此時的心跡。
遠遠看去他立于峰頭,可實際上,他的腳距離泥土始終隔著半寸,懸浮于空氣中。
面對彭三公子的無常眼,安伯塵選擇舍棄雙眼,如此方能斷絕對方的查探。既然沒了眼楮,安伯塵只能用其它的方法來感覺這片天地,比如听覺,比如嗅覺,然而耳朵和鼻子的靈敏程度和眼楮相比要差上一大截,安伯塵一時半會又無法提高它們的敏銳程度,如此,只好用神魂來感覺。
彭三公子一次次瞬移出拳,卻變成了安伯塵的試煉,從開始的差之毫厘,到最後只比彭三公子慢上半籌,不經意間,安伯塵的神魂與肉身的契合度越來越緊密。
神仙妖魔,似乎除了妖族外,當修為突破到真人境外,大多都會放棄肉身的戰斗力而選擇用神魂或者元神施法,安伯塵也是這般。可在那年和鎮守通天柱的仙人交手中,安伯塵現了一個缺陷,倘若神魂被克制住,只能運用肉身之力,肉身久疏戰陣,所能揮出的實力十不足一,這也是那年安伯塵等人能夠僥幸活到最後的原因。卻也印證了安伯塵修行之初的設想,只有身魂兩修才能在修行之道上走得更遠,揮出更強的實力。
今日和那個不知名的妖物一戰,安伯塵被逼無奈運用了肉身之力,也幸好他從突破到真人境至今不足一百九十年,其中有一百八十年都是在睡覺中渡過,對于肉身的戰力不算太生疏。
活動開了肉身,卻又被彭三公子限制住了近戰,安伯塵以神魂為耳目,施力于肉身,兩者相輔相成,已成默契。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將實力在六重巔峰境提高了一籌,距離彭三公子的極界仍有不小的差距。
神魂與肉身不斷契合,安伯塵懸浮于天地之間,神魂之力上下擴散開來,模索著他與這方天地之間的契合。
天地便是大周天,而他身懷小周天,且一直行進在周天玄奧的大道上,這也是他周天源力的由來。
六重天的安伯塵比四重天時所能運用的周天源力要多上許多,可他知道,他所運用的周天源力只是皮相,其中的精髓並沒真正掌握。想要在轉瞬即逝的戰斗中,參悟出周天源力的精髓所在,安伯塵並非如呂風起那樣的天才,即便對于如呂風起者恐怕也難而又難。
如此,只能選擇一法,聚集所有的神魂之力將一道法術參悟到極致,用來對抗面前的妖物。
安伯塵此生所習道法也算得上五花八門,良莠不齊,遍數眾多道法,能在極短的時間里將其參悟到極高的程度,並且越級而勝,便只有那一門邪法了,周天三十六擊——釘頭七箭。
四下無聲,安伯塵散出神魂之力探查天地。
漸漸的,天地間多出一些聲響,有風吹鶴羽的輕微顫動,有樹木生長時肉眼難以察覺的撕裂,還有江底水流細微到毫厘間的移動,包括對面山峰上那頭妖物堅如金鋼的皮膚中,毛孔的每一次舒張,這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的呈現在安伯塵的腦海中,比從前無數次胎息神游時的感悟還要分明許多倍。
絲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嗎既然你願意等,那就等著大吃一驚。
安伯塵猛地仰起頭,經絡中密密麻麻的穴位在一瞬間擴散開來,而在龍女宮上空,風雲起伏,白晝的天雲之上竟閃出層出不窮的星輝,落向安伯塵。
沐浴在周天星輝中,神魂之力在天地間翻江倒海,安伯塵掐動印法,整個人宛如老僧入定,紋絲不動,只余青衫飛舞,在山嵐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