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紅拂今個兒怎麼穿成這樣?
瞪大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司馬槿,安伯塵面露狐疑。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這窈窕有致的身姿竟裹在一卷寬大的披風下,肩搭寬長而極近透明的白色雲肩,雖是風情綽綽,可和司馬槿從前簡約的裝束大相徑庭。
未等安伯塵想出個一二,耳邊傳來一陣輕咳,轉目看去卻是老爹意味深長的看向他,擠眉弄眼,似在提醒什麼。而安氏更是不住的晃動胳膊,擋住安伯塵的視線,面色尷尬。
安伯塵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哭笑不得。今日的誤會可真是一出接一出,偏偏一時半會又無法解釋,也不知自己在爹娘眼中變成啥樣了倒也不怪他們,紅拂這副打扮這身氣質一看便是非富即貴,自己這麼瞅著人家,落在爹娘眼中不是個被豬油蒙了心的傻子,便是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傻子,總而言之就是個傻子。
「令郎對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又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自然要登門拜謝。」
司馬槿察言觀色,一眼便發現了安伯塵的窘迫,強忍住笑意,一本正經道。
救命之恩?莫非紅拂把那些事都告訴爹娘了?不該啊,若她說了,為何爹娘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姑娘說的哪的話。要不是姑娘將我家這傻娃子送回來,又請大夫給他看病抓藥,這唉」
安氏說著說著眼圈又開始泛紅,安老爹則在一旁敲著煙桿感嘆連連,看得安伯塵一陣好奇,心癢難耐。
紅拂她到底編了個怎樣的故事?
抬起頭,安伯塵就見司馬槿一邊安慰著安氏,一邊偷空向他眨了眨眼,清澈的瞳子中含著笑,亦有一絲莫名的情愫。
「大叔、大嬸,我有幾句話想和令郎單獨說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聞言,安氏愣了愣,面露猶豫,蹲坐長凳上的安老爹則向安氏猛使了個眼色。
「掌櫃的請自便,我和拙荊正好出去把村里人打發了。」
說著,安老爹活動了下筋骨站起身,隔著司馬槿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安伯塵,隨後拉起滿臉擔憂的安氏樂呵呵地向門外走去。
「啪!」
木門關上,絕斷了那些個看熱鬧村民的目光。
散發著泥土和草氣息的屋子里,兩人靜靜對視,片刻後臉一紅,同時移開目光。
「掌櫃的」
安伯塵低聲咀嚼著,迷惑的抬起頭,問向司馬槿︰「紅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走到床榻旁,司馬槿一坐下,沒好氣的瞪了眼安伯塵︰「就知道和你一起你又要問個沒完。」
司馬槿的聲音略帶嬌嗔,落到安伯塵耳中卻透著一種久違的親切,世上也只有一個女子會用這樣的口氣和他說話,而她也只會對安伯塵如此。
「可你總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為啥我突然回到了村子里,你又成了掌櫃的,還有什麼救命之恩」
撓了撓頭,安伯塵干笑著道。
「罷了,那就從救命之恩說起吧。」
司馬槿眨閃著大眼楮,促狹的一笑,順手將安伯塵掀開的被子拉上。
「你本是琉京浮雲齋的伙計,因為手腳勤快,做事麻利,甚得東家的器重。後因原先的掌櫃回鄉省親,于是東家便將你破格提拔為代掌櫃,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為了你的掌櫃事業而打拼,三年里都沒回家,只能托人送錢財以盡孝道。可好景不長,原先的掌櫃回來了,看到浮雲齋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條心生嫉妒,于是在東主面前百般詆毀,又設計陷害,于是老實巴交的你又變回了一伙計。直到一個月前,你打算回圓井村,在京里識得我,便結伴同行,誰料在城外遇上匪盜,想要搶我運回客棧的家什,你看不過去便自作主張為掌櫃的我出頭,結果被一匪徒打成重傷,差點一命嗚呼,幸好有出城巡邏的金吾衛經過救下我們一行,而我又為你請來大夫,將你送回圓井村,隔三差五的前來探望嗯,大概是這樣。」
司馬槿一口氣不停的說完,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笑眯眯的看向鐵青著臉的安伯塵︰「我這個故事既能圓你此前三年不曾回村的謊,又可以解釋你眼下的傷,如何,還不錯吧。」
司馬槿略帶調侃的聲音傳入耳中,安伯塵眉角一陣抽搐,半晌道︰「我被匪徒打成重傷敢問掌櫃的,那匪徒何等修為,是天品還是神師?」
「天品?哼,不過是個炎火還沒修出的壯漢罷了。」
剜了眼失魂落魄的安伯塵,司馬槿撇了撇嘴道。一想到殺出那條關南血道的瘋龍之將在她編的故事中竟連一個龍套匪徒都打不過,司馬槿也有些憋不住笑,半晌嘀咕著︰「誰讓你逞強。」
听到司馬槿最後細弱蚊蚋的那句話,安伯塵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暖意。
「敢情在你口中,我就是一個不自量力又傻里傻氣的伙計。你則是大慈大悲菩薩心腸的掌櫃是了,你是做什麼的掌櫃?」
打量著司馬槿一身不尋常的裝束,安伯塵好奇的問道。
「開客棧的。」司馬槿輕描淡寫道。
「開客棧的掌櫃也不用穿成這樣。」
「我開的可不是普通的客棧,等明日我派人將你接來,你自會知道。」
看了眼安伯塵,司馬槿忽而一笑道︰「我和安大叔商量好了,等你傷好了也不用回琉京浮雲齋,就來我那客棧繼續當伙計好了。」
「又是伙計」
安伯塵翻了翻眼,目光落到司馬槿的手腕上,陡然一凝,卻見她的腕上竟套了兩條珠鏈,一條她自己的,另一條則是安伯塵的。
「紅拂,無邪和珠鏈都在你這?」
點了點頭,司馬槿模了模珠鏈︰「無邪先放我這。一個月前你殺得太猛,槍上沾的煞氣太多,不利于你恢復修為,再者,對圓井村的風水也不好。至于珠鏈嘛,也暫且丟我這,等大功告成再給你個驚喜。」
「什麼驚喜?」
安伯塵匆匆問道,司馬槿丟下一個又一個謎團,好像故意逗他一樣,安伯塵又是那種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心中苦惱。
「讓你知道了還算什麼驚喜。」
無奈的看了眼安伯塵,司馬槿一把抓住他急不可耐的手,塞回棉被,隨後起身。
「你再休息一日,明天見。」說著,司馬槿向門口走去。
「等等這麼急?」
隔了許久許久方才見到一面,這才一會兒工夫司馬槿便要走,安伯塵自然有些舍不得。
「是啊,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走到門口,司馬槿止住腳步,回頭道︰「小安子,你就不想報仇嗎?」
沒等安伯塵開口,司馬槿笑了笑道︰「就算你無所謂,這個仇我也一定要報。」
司馬槿笑得很動人,在她動人的眸子里,藏著一抹安伯塵似曾相識的冷艷,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說完,司馬槿推開木門。
「嘩啦!」
圍在門口偷听的三姑六婆作鳥獸狀散,司馬槿也不惱,笑盈盈的和安家兩口子道別,隨後進了馬車。
圓井村既小又簡單,卻透著大匡任何一個地方都很難見到的寧靜祥和,陽光漫過馬車的紗簾,點上少女修長的睫毛,看著窗外的田埂山坡,嬉戲于河岸邊的垂髫孩童,司馬槿目光漸柔。
「現下去哪?」
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卻是駕車的車夫開口問道。
那車夫戴著張大斗笠,將他樸素的面容藏在斗笠下,隱隱能看見他高鼓的太陽穴,以及冰若寒潭的雙目,光看他鋒利的眼神便知絕非善與之輩。
「先去一趟琉京。」
撥弄著珠鏈,司馬槿低聲道。
「是,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