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多沼而少沃土,氣候惡劣,所謂「日落不生輝,月照不留煙」說的正是南荒的枯敗。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南荒窮山惡水,瘴氣彌漫,這里的百姓自然不如匡人生得豐潤,大多腿短個矮,皮膚粗糙,肚皮如蛤,唇翻如蜃。因此,在大匡民間南荒人常常被稱為南蠻、南鬼,兼之南荒常年來犯,于匡南邊境燒殺搶掠,在大匡民間的口碑差到極點。
此時站在李小官身前的正是一南蠻子,且還是個女蠻,頭戴夸張的鹿角帽,身披獸皮襖,袒胸露乳,步步逼向李小官。
如此情景換個地兒定會香艷無比,乃是李小官夢寐以求之事,只可惜他是在南荒,眼前的女子也是標準的南蠻模樣,腿粗而短,的小腿上還生著一排極重的汗毛,皮膚黑中透紫,嘴唇翻卷,她走向李小官時雖面帶微笑,可這番笑容落在李小官眼里卻比夢靨還可怕。
「你,你別過來」
李小官面無人色的向後倒退,一不留神踩到身後的木桶,腳底一打滑摔了個四仰八叉。
「大人莫怕。」
這女蠻也會說大匡官話,只是說得有些生硬,她竭力想要表現得溫柔,可她的聲音中難免帶著南荒的方言,同生硬的匡話摻雜在一起卻顯得有些陰冷,仿佛夜鳥鳴嘯,听得李小官愈發害怕,額角處汗如雨下。
見到李小官如此模樣,那女蠻也無可奈何,只得和前幾次一樣硬來了。
「大人得罪。」
咽了口唾液,女蠻紫黑色的臉上閃過好笑之色,猛地躥步撲到李小官身前,雙手一陣亂模,三下五下除去李小官的衣衫。
「不要!」
李小官撕心裂肺的吼叫著,可那女蠻子力氣極大,一挺腰便將李小官扛于肩上,邁步向外廳走去。
外廳也在竹樓上,只不過四面敞開,但凡經過竹樓的人都能將外廳中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日暮時分,寨中炊煙裊裊,南荒的百姓們正忙著生火做飯。他們沒有里灶,常年在竹樓外挖溝聚火做吃食,此時听見殺豬般的嚎叫聲不由露出古怪的笑容,紛紛抬頭望向寨中最高的那座竹樓。竹樓四層上的外廳中擺放著一只大木桶,木桶中浴湯滾燙,上面漂浮著一層漆黑黏糊的東西,有些像泥沼。
「撲通」一聲,李小官摔入木桶,水花濺起時竹樓下傳來陣陣哄笑。
蜷縮在浴桶中,李小官麻木的看向飄浮在脖子旁的「淤泥」,打了個哆嗦,抬起頭,就見將他扛出來的女蠻正和另外幾名女蠻說著蠻語,不時還轉頭朝他看來。會說匡言的女蠻明顯地位較高,同樓中女蠻說話時態度傲慢,而樓中的女蠻們也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即便听不懂蠻語,李小官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什麼。
在南荒呆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里,李小官每日的經歷遭遇各不相同,可都要做同一件事。
絕望的看向南荒青褐色的星空,李小官張開手臂,仰頭,緩緩閉上雙眼。
女蠻們的腳步越來越近,間或還夾雜著嬉笑聲,李小官濃墨般的眉毛一顫,「嘩啦」,泥水傾盆而下,擊打在李小官胖乎乎的臉上。伴隨著蠻女們的笑聲,七八只手伸入浴桶,有的手抓木刷,有的手拿抹布,和著「淤泥」游走在李小官赤果果的身體上。
天色漸晚,南荒的夜幕下散發著青褐色的光華,荒民們圍著篝火跳起他們別具一格的舞蹈,陣陣肉香從木架子上騰起,向遠處飄散,李小官的澡卻仍沒洗完。
「難不成他們要把小官洗干淨,然後煮了吃?」
「你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真要吃小胖子,又何必等到今天。」
寨外不遠處的山坡上,安伯塵和司馬槿一人抓著一只千里眼怔怔地看著,神色復雜。
他們都知道李小官在南荒犯下的事,只是沒想到他的下場竟會是這般。
三月間琉國兵敗,老帥暴斃,李小官率領虎賁營一路南下,走過聚滿叛軍的南顧丘,過了野獸橫行的黑澤領,又繞過兵強馬壯的南方第一大省,到達南荒。南荒的地盤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地域面積比得上三兩諸侯國,卻因山窮水惡瘴氣不絕,難建府城,遂立寨聚居,等同于大匡的府縣,寨中建竹樓,以避瘴氣和野獸。誰也不知道南荒有多少寨,有人說五百,有人說八百,也有人說三千,且不管它有多少寨多少荒民,總之都奉蠻王為尊。蠻王這個稱號自然是匡人起的,南荒的百姓稱他們的王為南帝,李小官到達南荒的第一天,不早不晚,恰好撞上南帝巡視邊境的車駕。
南帝難得有心情巡邊,卻突然出現了一支大匡軍隊,為首的胖子將軍手持雙錘,昂首挺胸,一副洋洋得意之色,南荒將士哪還會有其它想法,只當是對面的大匡得到消息派奇兵前來偷襲,想也不想便抄家伙撲殺上去。李小官常犯迷糊可也不傻,見狀也不再得意,急忙率領一眾虎賁繞著南荒邊境逃竄開來。虎賁營的將士雖不是修煉者,可吃了兩年多蛟龍肉,個個精力旺盛,坐下的戰馬也跟著喝過蛟龍湯,同樣精神矍鑠,人不困馬不乏,豈是南荒的劣馬能趕上的。就這樣,李小官率領虎賁營在南荒邊境兜起圈子來,在一個多月里連過數十寨,氣得南荒諸寨咬牙切齒。至此李小官逃跑的功夫初成,也在南荒闖下偌大「名氣」,荒人中鮮有不知道大匡胖將軍者。
也虧得這一個月正逢南荒春祭,精兵猛將以及巫修們都在守衛南荒東山,而李小官又是往西面逃跑,這才沒被抓住。
和大匡不同,南荒是兩權分治,南帝下治荒民,巫宗上奉荒神,雖說互不干涉,可這麼多年過去,祖訓早已被拋到一邊,哪還會像初時那麼干淨。追捕李小官的是南帝的人馬,一月未果,南帝氣急敗壞可又放不下面子向巫宗借巫修,只能祈禱麾下將士早日抓到「大匡胖將軍」。卻不料,南帝未曾開口,巫宗反倒不請自來。
或許是為了落南帝面子,又或許有別的什麼圖謀,巫宗並沒派出一兵一卒,也沒召來巫修,只是傳話給李小官,言道看中他的本領才學,願將他招安。除了一番吹噓得天上地下的好話外,還許以他金銀財寶美貌女子。
李小官這輩子何曾被人這麼夸過,只當遇上知己,兼之還有送上門的財寶美女,左思右想,反正琉國兵敗,他一時半會也回不去了,不如先詐降享受一段日子後再從長計議。
于是乎,李小官便成了大匡乃至中土歷史上,第一個被南蠻招安的大匡將軍。
李小官想的是美,只可惜現實和想象往往相距甚遠
「他的小日子過得也算瀟灑,天天有美女幫著洗澡。小安子,你羨慕不?」
耳邊傳來司馬槿玩味的聲音,安伯塵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透過千里眼,安伯塵能清楚的看見那幾個滿臉春色的蠻女,即便他不怎麼在乎丑美,可若天天被這樣的女子搓來揉去洗遍身體,安伯塵定會覺得生不如死。
同情的看了眼緊閉雙眼的李小官,安伯塵放下千里眼,思索片刻道︰「紅拂,我總覺得這其中有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我知道比如你那虎賁營為何都會听李小官的命令,小胖子再能逃可這里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他能逃一個月實在是有如神助,還有,那巫宗為何要招安小胖子。還有為何要用淤泥幫他洗澡?」
司馬槿接口道,早在她得到南荒密報時便發現了這些疑點,可她也知道即便疑點再多,小安子也不會拋下李小官不顧。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直接去搶人?」想了想,司馬槿開口問道。
「不急。」
凝望半晌,安伯塵忽而一笑︰「且等入夜,我自有打算。」
林風從遠處吹來,呼呼作響,月光流散,掠過兩人漸漸隱去的身影。
「嘩啦」一聲,鴉雀高飛,沖散枝枝葉葉,從丘林的另一端響起一聲輕笑,听不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