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你剛剛修行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一點。」
忽然間司馬槿開口道。
「想到什麼?」
「你說那巫宗會不會在虛張聲勢?」
聞言,安伯塵心頭微動,就听司馬槿接著說道︰「不論傳說中還是在夢境里他都擁有神秘強大的力量,偏偏又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虛張聲勢,他真正的實力並沒我們想象中那麼強。」
「那他為何」還沒說完,安伯塵便已省悟。
「還不是因為你瘋龍之將的名號。」司馬槿莞爾一笑,接口道︰「你的名聲是一場場打出來的,作假不得。世間能稱得上龍將的不過呂風起、李紫龍爾爾,如今又多了個你,或許和他們比還差些火候,可也是不弱于五虎的人物。他巫宗心生忌憚,于是乎又是以小官為質,又是設局夢境,虛張聲勢好讓我們自亂陣腳。」
「他的實力並沒表現出來的那麼強大,卻因為精通神游之術,方才蒙騙住了世人。就像我曾經假扮的無邪居士。」
安伯塵點頭道,順著司馬槿的思路想下來,倒還真像這麼一回事。
遙望遠處由模糊的黑點漸漸變得清晰的東山,安伯塵不經意間皺了皺眉。司馬槿分析的雖有道理,可安伯塵總覺得,距離真相還差那麼一點,既像真相,可又好像是被刻意勾勒出的真相,和這南荒的山山水水一樣,總是包裹在一層灰色的霧氣中,看不明晰。
事情的真相果真如此簡單?
安伯塵心中自問,余光瞟向迎風馭車的少女,她雖一臉恬淡,可緊抿的雙唇卻將她心中的迫切暴露無遺。
打從夢里出來後紅拂便有些不對勁,她似乎對巫廟很好奇何止是好奇,簡直就是心急如焚。
猶豫著,安伯塵並沒開口相問。
灰蒙蒙的南荒四下充斥著烏煙瘴氣,瘴氣沖牛斗,即便是萬里無雲的晴天,這里天空也會呈現出一片青灰色,仿佛永遠置身浸水的畫卷里,令人恍恍惚惚。
搖了搖頭,安伯塵甩去腦中的莫名,長吸一口太陽之氣,隨後屏息凝神,默默醞釀起周天四勢。
早在來到南荒之前,飛龍駕便被司馬槿下了隱身符,此時全速飛行,從日出到下午便跨越了半個南荒,亦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距離東山越來越近,兩人反倒愈發沉默,正在這時,從遠天飛來一抹烏雲,籠罩在東山上空,而在東山山腰處亦騰起一條幽黑的惡蛟,朝向兩人張牙舞爪,同夢里所見的場景如出一轍。
「是幻象。」
司馬槿低語著,陡然間揚起手臂,筆直的站在飛龍駕前沿,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詞。
這還是昔日司馬槿在墨雲樓上展示「火龍咒」後,安伯塵第一次見她施法,在司馬家中她有麾下一眾斥候守護,後又被天品境界的紫龍女擒下,都未嘗有機會出手。現如今,安伯塵修為半廢,只能全力出手一次,司馬槿自然當仁不讓。
「守住我的肉身。」
司馬槿開口道,眸中掠過一絲青華,隨後悠悠然飄出一道人形白霧,看似元神,可又和尋常時候的元神出竅有所不同。
安伯塵拔出無邪站在司馬槿身旁,就見她的元神雖從雙目中飄出,可並沒徹底離開肉身,藕斷絲連,和肉身連成一線。
應當是那本仙家秘籍中的法術了。
安伯塵心中暗道。
可和大匡任何一門道法不同,紅拂不靠肉身施法,卻是靠元神,而元神又和肉身緊密相聯,應當是另一種天人合一的妙法。
正當安伯塵思索間,司馬槿的元神張口向對面吹去。
一時間,飛沙走石,怪風呼嘯,掠過百丈之地,將東山上的那條惡蛟吹散,可天頭的烏雲卻紋絲不動,絲毫不受司馬槿所吹出的怪風影響。
無奈之下,司馬槿只得神游歸返。
「那巫宗的魂體之力雖在我之上,可也高明不到哪去,不出所料,他的修為應當是天品。」
轉過頭,司馬槿對安伯塵解釋道︰「雖說只要修出元神或者魂體便能出竅,可地品境界時神游施法必須和肉身相連,只有修煉到天品境界,才能不受拘束的離開肉身施法。而他若是有神師境界,也不會只凝聚出幻象,更不會耍這些手段。」
安伯塵了然,司馬槿這一趟出手並非沒事找事,而是在試探巫宗的道行境界。
心頭一動,安伯塵突然間想到了什麼。
「是了紅拂,你修煉元神可以神游施法。而我修煉神魂,是否也能神游施法?」
聞言,司馬槿眼中閃過一道異彩,看向同樣有些興奮的安伯塵,臉上浮起喜色。
此前安伯塵一直困惑于修為再難寸進而,卻忘了那只是肉身的修為,而他的魂體早已三魂合一成就神魂,且是渡過九重天雷的神魂,比之神師境界的神魂還要高明許多,倘若也修神游道法,所能發揮出的力量難以估量。
說話間,飛龍駕距離東山山巔的巫廟只剩七八十步,轉眼即到。
烏雲越聚越厚,頃刻間,暴雨如瀑,雖是幻象可聲勢浩大,堪比天河傾倒。
安伯塵和司馬槿穿梭在虛幻的雨幕中,在距離山巔還剩二十來步時,安伯塵揚臂抄槍,手臂劃過殘影,無邪「嗖」地飛出。剎那後,飛龍駕消失在雨幕中,安伯塵則輕摟著司馬槿,腳踩無邪自上而下飛向神廟。
「轟隆!」
宛如大嘴般的廟門緩緩打開,從巫廟中飛出三十來名身穿白衣的巫使,他們飛于半空既不是御劍也不是駕雲,而是騎著一頭頭「異獸」,仔細看去卻是面目猙獰的大蟲,好不惡心。
他們似也沒想到竟有人膽敢襲擊巫廟,個個面露驚訝,未及施法便被從天而降的戰船戰車壓垮,僅剩不多的逃月兌者亦被司馬槿放出的蛇鷹伏妖吞噬。
突襲東山巫廟比想象中還要順利許多,安伯塵墜落地面,抬起頭,順著巫廟後的斜塔望去,就見「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小安子,發什麼呆呢?」
耳邊傳來司馬槿的聲音,安伯塵定了定神,隨後向巫廟走去。
和夢中所見一般,首先出現在安伯塵和司馬槿眼前的是一條極長的甬道,甬道牆壁上繪著古老的畫,畫中的場景宛如仙家福地,快到出口時,牆壁上卻現出一座雄渾壯闊的山巒,峰頭有著一座座道觀閣樓,看起來很像傳說中的修道門派。
「東海宗?」
火把帶來的光亮雖暗,圖案雖因年久而褪色,可安伯塵還是看清了那座道觀牌匾上所刻的古篆,和現行于大匡的文字相比稍顯復雜,但也能辨認識別。
滄海桑田。
腦中蹦出一個詞來,沒來由的,安伯塵的想到那日聚成神魂,胎息問道時的所見所聞。
在很久很久以前,這東山上,會不會有一個名叫東海宗的門派,就像壁畫中所畫的一樣。
「小安子,一會見到那巫宗,且見機行事。如若他果真是虛張聲勢,且勿動手,我還有話要問他。」
司馬槿忽然開口道。
「你要問他什麼?」
「一會兒你便知道了。」
兩人沒再說話,漫長的甬道已至盡頭,在兩人身前是寬敞而明亮的廟廳。
九條寬闊的水槽橫向排列,和夢里一模一樣,水槽都是用水銀鑄成,寬約九尺,長逾三十丈,橫亙廟堂。唯一不同的則是此時透過穹頂暗格灑落的是午後的日光,經由水槽倒映,仍泛起粼粼銀輝,神秘而詭譎。
一條條水槽好似並太曲折的輪渦,將站在巫廟上首的男人困于其中,仍然是和夢里一樣,他穿著青羽坎肩,身形高瘦,背對著安伯塵和司馬槿,安靜的凝望向對面龕牌上的讖詩。
無比熟悉的感覺涌上兩人心頭,攜著絲絲寒意,這種感覺就仿佛重新回到了昨夜的夢中,幾乎一模一樣,僅僅是少了阿 。
深吸口氣,司馬槿挪了挪腳,剛想開口,就听那個背對著他們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
「這一回,你怎麼沒動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