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從七瓣荷花上滾落,墜入湖面,掀起一絲漣漪。
漣漪蕩開時,兩只紫紅色的大鳥飛掠而過,不多時,又有三人腳踩法座飛過湖面,湖中的鯉魚紛紛躍起卻都撲了個空,只能望向幾人遠去的背影無奈的吐著氣泡。
既已暴露,又被無華得了證據,李杏三人豈會善罷甘休,一不做二不休,卻是打起了殺人毀證的念頭。
他們都有真人境的修為,實力遠在安伯塵和無華之上,只要處理得干淨利索,自然不用擔心被人察覺。反觀安伯塵和無華,他們二人無論身份和實力都遠不如身後緊追不舍的仙家子弟,此時除了逃之夭夭外,再無它法。
「現在你可滿意了?」
騎坐鳥背,安伯塵狠狠瞪向無華。
「這些個仙家子弟真是越來越猖獗了,事情暴露居然還敢追上來殺人滅口。」
無華冷哼一聲,卻又聳了聳肩,似乎並沒將身後三人放在心上。
察言觀色,安伯塵微微皺眉,沉吟道︰「東岳王其實沒死?」
「何以見得。」無華不置可否。
「倘若東岳王死了,五鎮海瀆定會戒嚴,這些個仙家子弟又豈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為?」安伯塵道。
「不錯,終于發現了。養了兩年魚倒沒讓你變得和那些魚一樣笨。」
沒了張布施,好在還有安伯塵,無華倒也不缺斗嘴的人。
「那呂風起找我來究竟有何事?」
「巧了,正好也和仙家子弟有關。」無華呵呵一笑,神色卻有些陰冷︰「這些年留守後方的仙家子弟愈發變本加厲,明里暗里做的陰損之事越來越多,卻讓仙家和我等飛升者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再這樣一下,也無需等到決戰之日,五鎮海瀆內部就先垮了。」
聞言,安伯塵點了點頭。
對于那些還不夠資格上戰場的仙家子弟們的心態,安伯塵倒能體會幾分。
東岳海瀆堅守了這麼多年,行將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誰也不知一年後到底會發生什麼。是繼續堅守,還是打退外敵繼而收復失地,又或者迎來和其余三岳一樣的命運,被外敵攻破東岳天城,死的死,散的散。國之將傾,那些無法出戰的仙家子弟惶恐不安,卻又只能渾渾噩噩的繼續游歷,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因此,在距離那一天還剩一年不到的今天,留守的仙家子弟們大多選擇了自暴自棄,心魔生出,仗著他們天之驕子的身份,在後方為非作歹,任意妄行。
「上頭看不過去,遂暗中立了一旗。」
頓了頓,無華接著說道︰「這一旗設立的目的,便是制約那些胡作非為的仙家子弟,又命呂風起為副旗帥,統籌建旗事宜。而那位副將大人第一個想起的便是你,畢竟你是第一個膽敢追在仙家子弟後面打的飛升者,他向上面請示讓你戴罪立功,上面倒也答應了。」
想起兩年前轟動一時的事件,無華不由眉飛色舞,可目光落向一旁,就見安伯塵只是點了點頭,無悲無喜。
苦笑著搖了搖頭,無華心中微黯。
所有人包括他在內,都以為安伯塵還是兩年前的安伯塵,有他出馬擔任呂風起的副手,定能震懾住那群仙家子弟。誰曾想,只是兩年的光景,他儼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對那些仙家子弟低眉順眼,見到他們擄掠女修仍然無動于衷這樣的安伯塵回到五鎮海瀆,想必那些期盼他能有一番作為的人們,都會大失所望。
至少這一會功夫,無華已經失望透頂。
「你的後手在哪?」
想著心事,耳邊突然傳來安伯塵的聲音,無華一怔,疑惑的看向他。
「你絲毫不擔心被那三人殺人滅口,定有所依仗。」看向無華,安伯塵笑了笑道。
「你這家伙,什麼事都瞞不了你。」
無華搖頭哂笑,從一旁的青衫男子身上依稀還是能看到幾分從前的影子,倒讓無華稍感慶幸。
「只要我們能平安到達下一座傳送法陣,即便被李杏三人追上也無妨。」
「可是呂風起派人前來接應?」
「非也非也。」神秘的一笑,無華賣了個大關子,半晌才道︰「是呂副將親自來接你。他不放心,生怕你在來的路上遇到不曉事的仙家子弟,然後又鬧出什麼ど蛾子,不好收拾。要知道這一旗還在暗中招兵買馬,並沒立即公開,呂風起擔心打草驚蛇,遂和上面要了半個月時間。」
說完,無華垂頭而嘆,低聲喃喃道︰「他倒是好心,卻不知已經完全沒必要了,你如今這副好人模樣,那些仙家子哪還有興趣找你麻煩。」
對于無華的怨言,安伯塵充耳不聞,遙望湖泊遠方,目光閃爍。
早在安伯塵被罰去東海前,呂風起便已成為一重天真人境中公認的強者,尋常一重天真人在他手中難走上十招,便是四五名一重天真人加在一塊,呂風起也能對付得游刃有余。
無華此前之所有恃無恐的將浮影展現出,就是想把那三人引過去,好讓呂風起教訓一番。
說話間,兩人都沒懈怠,各施神通,召來大風相助風雷鳥疾飛而逃。也虧得安伯塵來此之前想偷一偷懶,收買了兩頭風雷鳥,否則僅憑兩人的腳力早被仙家子弟趕上。李杏三人雖都法座,飛行起來卻並不比風雷鳥快,五人一前一後,間距沒有縮短也沒有拉開,仍舊隔著十里左右的路程。
漸飛漸遠,兩側遠方已能隱約望見許多樓船或是浮島,那些都是專供仙家子弟們玩樂的場所,五光十色,映襯著淺綠色的湖面煞是好看,可在奢華之中,卻又透著腐朽的氣息。
日頭過了中天,向西偏移,待到傍晚時分,安伯塵和無華已能看見岸邊的仙女雕像。
那仙女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裙,臉蒙面紗,手挽玉帶,似在翩翩起舞。
這是通往東岳路途中的第三座法陣,對于安伯塵而言卻有另一番意義,過了這座法陣,他又將見到那個男人,那個從大匡起便一直壓在他們頭頂的男人。
眉宇如劍挑起,轉瞬又變得平和,那絲英氣未及勃發便被安伯塵下意識止住,稍縱即逝,一旁的無華自然沒有看見。
仙女輕挽玉帶,虛空裂開,安伯塵和無華閃身鑽入
法陣另一邊是一片蔚藍色的大河,寬闊無盡的河水中飄浮著一根根滾木,這些木頭原本都生長于河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有些經受不住潮汐暗流,被連根拔起,卷上河面,從此再沒下沉過。
仙女舞動玉帶,安伯塵和無華從玉帶間的虛空中鑽出,同時送了口氣,相視而笑。
然而,當他們停下風雷鳥,放眼掃向河面時,卻都愣住。
河面上除了滾木便只有滾木,見不到半個人影。
「呂風起人呢?」安伯塵疑惑的問道。
無華面龐一紅,揉了揉光亮的腦門,滿臉不解道︰「奇怪,走之前他和我說一定會來,他向來守時,又說一不二,怎麼會」
話未說完,無華目光落向河面上一處飄浮著七八截斷木的水域,那片水域蔚藍中飄浮著幾縷黯紅,仿佛朵朵凋零的梅花。與此同時,安伯塵也看到了那幾截沾染血跡的斷木。
不約而同的,兩人心中生出一絲不安,呂風起並沒像計劃中那樣如期出現,不僅如此,在這片水域中顯然發生過一場激斗,至于是否和呂風起有關,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最糟糕的卻是,安伯塵和無華只當萬金不換一諾的呂風起定會出現,因此都停滯在岸邊,沒有再繼續向前飛。
轉眼之間,從仙女雕塑高聳的胸部閃過數道白光,殺氣騰騰的李杏三人出現在河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