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後院,安伯塵隱匿一旁,盯著野馬王。
正在拉磨的野馬王忽然停下腳步,抬起頭,打了個鼻嗤,有些迷茫的張望向安伯塵。
它看不見安伯塵,卻能有所感覺。在凡間物種里野馬王也算靈性乘,又被易先生在西江中「折磨」了幾日,光論靈性而言並不輸給五鎮海瀆的天馬。兼之它馱負安伯塵于血海尸山中所結下的深厚情誼,此時此刻,安伯塵在側,它隱隱察覺到什麼,空洞的馬目中竟然重現出一絲神采。
忍還是不忍。
打量野馬王,安伯塵不由想起了龍山琴娘對呂風起說過的話。
縱觀天地歷史,哪個梟雄英豪在成就一番霸業前,不是先將尊嚴扔在地,讓無數人狠狠踐踏?有舍才有得,有忍方有成
有忍方有成?
又深深看了眼野馬王,安伯塵漠然一笑,轉過身。
似乎察覺到那絲希冀正在漸漸離它遠去,野馬王急促的拍打著前蹄,馬目中淚光閃爍,兩年多來的委屈在今夜爆發,它不顧一切的抬起脖子,昂首嘶鳴。
過了許久它才停止嘶鳴,院落中闃寂無聲,那絲熟悉的氣息也徹底消失不見,野馬王絕望的垂下腦袋,茫然的看著腳下的泥地。
夜淡風靜,月色微涼。
高天之濃雲飄過彎月,轉瞬後被一陣不知從哪來的大風吹散,大風長驅而下,掠向東岳山麓的城池。
野馬王心灰意冷,正準備繼續拉磨,忽然間它只覺得身體連帶著整座磨坊都被一股大風托了起來,初時的驚慌失措過後,野馬王看著漸離漸遠的地面,馬眼中綻放出濃濃的喜悅。
不單是野馬王,蕭家馬廄中那些個神駿異獸也被忽然出現的大風裹挾而去。這陣怪風還不僅僅只存在于蕭家所在的城池,附近幾座同樣有著仙家的城池中,也刮過一陣怪風,席卷仙家,頃刻帶走一大片神駿異獸。
周天三十六擊——呼風喚雨。
安伯塵懸浮于半空,望向回旋于身下幾座城池中的怪風,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面對欺人太甚的仙家子,他終究沒能繼續隱忍下去。
他從來就沒有過什麼梟雄之心,也沒有成就霸業的想法,他的尊嚴已被仙家子踐踏過一回,卻因那時他初來五鎮海瀆,修為只有神師,若不委曲求全他如何能留得性命?而今他已突破到一重天真人,且是一重天巔峰的實力,不缺神通手段,放眼空虛的東岳後方,他自保已有余,豈會繼續忍辱負重下去。
最為關鍵的一點,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只是神師,他殺死李杏三人,施法卷走數城坐騎,就算再過分一點,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身。今夜不單單從蕭家帶走了野馬王,還劫持了別的仙家,更是將嫌疑分散。
望著身下亂作一團的城池,安伯塵眼中升起一團陰霾,微微頷首。
「大膽賊子!」
正在這時,安伯塵耳邊「嗡」的響起一聲暴喝。
就見斜側方冒出一條人影,卻是個相貌森然的鷹鉤鼻老者,早已祭出天目神通,此時正直勾勾的盯著他。
安伯塵心道不妙,來者修為明顯在他之,至少是二重天真人。稍一思索,安伯塵並沒瞬移,而是向鎮東江的方向飛去。
二重天真人境之者大多已被派往前線戰場,特別是如今戰局正緊迫,一旦東岳被攻破,仙家一個都溜不掉,因此留在後方的幾乎都是一重天真人以及尚未滿一重天的仙家子,這也是呂風起只憑一重天真人境的修為便能掌帥一旗的原因之一。安伯塵之所以敢放手施法,毫不忌憚,也有以原因。
安伯塵在前面飛,鷹鉤鼻老者緊追不舍,動靜傳出,從山下城池中又飛出十來條身影,高喊著追趕而來。
余光所及,安伯塵手捏印法。
周天三十六擊——飛砂走石。
頃刻間,黑色的砂石裹挾著二十余萬斤的巨力,掠過鷹鉤鼻老者,飛撲向其後的仙家子們。
那些仙家子有的是一重天真人,有些只有神師的修為,面對成千萬顆裹挾巨力的黑砂,只能祭道法阻擋,身形停滯間,安伯塵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你是何人?」
飛過一座長滿銅錢樹的山峰,安伯塵高聲喝問。
老者只顧著追趕,並沒開口。
他當然不會回答安伯塵,須知道逃避兵役之罪絲毫不比安伯塵竊馬來得輕,他既然敢追出來,顯然和失竊的那幾方仙家有關系,雖非仙家子,卻也是家臣一類的人物。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他身後的仙家也會受到牽連。
換而言之,倘若安伯塵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此人斬殺,他身後的仙家定不敢聲張,只能吃一個啞巴虧然後認命。
安伯塵並沒選擇瞬移,只是御風而飛將老者吊在身後,卻是早已打定主意將其殺之滅口。
老者看清他的相貌,不管安伯塵有沒被認出,留著此人終究是個隱患。
二重天真人境
光看老者的飛行速度,安伯塵已能確定他的修為,不但是二重天,而且還只是初入二重天,否則他的飛行速度也不會只比安伯塵快些許。每每快要被老者追入五十丈時,安伯塵總會悄悄瞬移出百丈,既給老者一絲趕的希望,又將他遠遠吊著。
半個時辰過後,安伯塵已飛至鎮東江,立身一座法陣前。
轉頭望去,安伯塵就見老者加快行速,咬牙切齒的向他飛來。
冷笑一聲,安伯塵抬腳邁入法陣,眨眼後,安伯塵站在一片黃澄澄的湖面。
此湖名曰黃金湖,每每有光映湖面,都會散發出金輝,波浪起伏,遠遠看去,就好像一錠錠黃金。仙家子們雖向往凡塵,卻對黃金之物嗤之以鼻,認為其大傷風雅,所以幾乎從不流連黃金湖。
安伯塵選擇在此處伏擊那老者,堪堪可以避開他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覺。
面對二重天的真人,安伯塵也只能選擇偷襲伏擊。修為越往後差距越大,若是正面交手,盡管那老者初入二重天,想要殺死安伯塵仍舊易如反掌。
冷冷盯著矗立在岸邊的蛇身神人,安伯塵捏出印法,
六日前他已殺死三名仙家子,碎尸沉江。而今他又面對疑似仙家家臣的二重天真人,又一場惡斗即將開始,勝負不知,把握不足五成。短短六日中,安伯塵接二連三對五鎮海瀆的仙家出手,就連他自己也未曾料到。
初時他還有些罪孽感,畢竟沒有五鎮海瀆的仙家們,就沒有其後四界無數年的平安。然則,敬其先祖惡其後人,看到蕭家對野馬王的所作所為後,安伯塵心頭恨到極點,再無半絲愧疚。
黃金湖中水波輕漾,泠泠作響,安伯塵已將殺意醞釀到頂峰。
少時,蛇身神人抖落手中長鞭,虛空輕晃,長著鷹鉤鼻的老者從法陣中躥出,一眼便望見站在湖中央的安伯塵。
略一思索,老者身如鷹隼,飛撲向安伯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