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界之上,天外某處。
十座飛天法駕懸浮于滾滾大江上,法駕形貌如龍,龍頭龍爪,卻背插鶴翅,翅寬上百丈,馱著數座山丘,丘陵間築有茅屋,屋中自有煉氣士,或在捧卷而讀,或在仰天食氣,又或者俯視連通天河的滔滔江水,低吟著故鄉的詩。
世上修煉門派無數,修士林立,有的傳承凋零,有的傳承暫保,煉氣一脈則有些特殊。他們的保住了絕大部分的傳承,從上古浩劫中月兌身而出,按理說應當心滿意足才是。偏偏煉氣士們對祖宗所傳之物視若珍寶,哪怕是一件破衫,一本殘卷,他們也不會輕易舍棄。若從凡人的角度而言,煉氣士們大多都屬于多愁善感的詩人,好吟詩作賦,好考究故往,更好追憶。他們相信煉氣一脈之所以能夠保存至今,全因祖宗英靈護佑,任何一樣祖宗傳承下來的物件,都飽含祖輩心血,丟之則是大罪。
花了百多年時間,從家鄉飛至五界,卻再察覺不到那人的存在。
安伯塵長眠于淵底一百多載,蘇醒後,從沒有運用過煉氣術吞食太陰太陽,也沒動用過陰陽之風,滯留于天外的煉氣士們自然察覺不到。
法駕的一座茅屋中,兩個人對坐于案,正在交談著什麼。
他們的坐姿一絲不苟,都是跪坐,長衫帶冠,形色雍容,頗有文人氣度。
「孫先生,那個東岳王剛才又來了。」
黑衣煉氣士說道。
「這次又給了多少好處?」被稱作孫先生的,是一個白胡子老頭,大月復便便,滿臉紅光。
「法寶,丹藥,星地但凡能想到的,他都給予承諾。」黑衣煉氣士答道。
「可有子弟動心?」孫先生問道。
黑衣煉氣士稍一猶豫,苦笑道︰「暫時沒有,就算有,也不敢表現出來。背井離鄉久了,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一年還好,十年也罷,可百年過去,難免會動心。」
長嘆一聲,孫先生透過窗欞,望向滾滾大江,眼中不時閃過憂思。
「東岳王和五界王朝都許以好處,想要拉攏我們,將我們也卷入戰爭,老一輩的還好,可年輕子弟卻難說了。東岳王和五界王朝實力龐大,我們與之相比,就如同江中浪花,只要被卷入,轉眼湮沒。」
「晚輩知道。早在臨行前,幾位大家就說過,此行五界尋回秘籍即可,切勿卷入戰爭。看來,大家們早已預料到這中央天地的混亂。」
「利益當頭,人心浮散呵。」孫先生幽幽說道。
黑衣煉氣士皺眉思索,猶豫著道︰「要不然,我們暫且避開?」
「這個」孫先生捋須片刻︰「童大家還在閉關,等他出關後再」
話還沒說完,孫先生手臂一顫,猛地扭頭,遙望向天地某處。
同一刻,十座飛天法駕,百多煉氣士同時丟下手中正在做的事,不約而同的向天地某處望去,一臉激動
安伯塵來到神廟前,已是第九天清晨。
三蛇人緊隨其後,抬頭看向一動不動、高若指天的三蛇石像,它們嘰嘰喳喳議論不休。
「前輩,我來了。」
朝向神廟拱了拱手,安伯塵喊道。
一道刺眼的白光劃過眼簾,隨後空無一物的廟牆上現出兩扇大門。
「這麼快便修出三道蛇人了,真不賴。」廟門上浮出篆字。
安伯塵面堂微紅,拱了拱手,心中有些尷尬也有些坍塌。
尷尬的是,那個「念頭」口氣中的譏諷,忐忑的則是對方顯然知道此三道蛇人非彼三道蛇人。
清了清嗓子,安伯塵沉聲道︰「前輩說只要我煉成三道蛇人,便敞開大門任我離去,這一關也算闖過了。如今三道蛇人在此,請前輩履行諾言。」
等了許久,未見廟門上再浮出篆字,安伯塵的心懸了起來。
低咳一聲,安伯塵指向三條蛇人道︰「晚輩知道,此三道非彼三道,不過晚輩的蛇人也身懷三道,並不算食言」
未及安伯塵說完,神廟上浮出篆字。
「廢話少說。」
安伯塵心中暗道不妙,這「念頭」似乎並不像輪回監守那麼好糊弄。
然而下一刻,安伯塵驚訝的轉過身,就見圍繞在小島四面八方的濃霧漸漸清散開來,那股將他與世隔絕的強大力量也隨之消失。
「咯吱」
安伯塵心頭一跳,再回身,只見神廟大門向兩旁敞開,露出一條漆黑幽深的甬道。
「請吧。」篆文浮出。
安伯塵怔了怔,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如此順利,他還有一大筐話沒說,那個「念頭」便答應放行。
「怎麼,你是舍不得走,還是想在歸墟多玩幾天?」
「前輩言笑了。」
安伯塵哪敢再踟躇,生怕對方反悔,帶著三條蛇人急步走入神廟。
當安伯塵的身影消失在漫長的甬道里,廟門也隨之閉合。
天頭奔涌的海浪停止流淌,屹立于海島上的三蛇石像緩緩睜開雙眼。
「大膽,為何放任他離去!」
當中凶神惡煞的蛇人冷冷注視著廟門,厲聲喝問。
它每吐出一個字,海島便搖晃一下,連同海島周遭的海水也翻覆起滔天駭浪。
「依我看,應當是道主的意思。」正中神情端莊的蛇人淡淡一笑道。
「正是。這是本尊的意思。」念頭道。
聞言,二蛇人同時緘默,過了許久,一直沒說話的蛇人玩味一笑道︰「道主的心思還真是耐人尋味。」
「難不成道主是閑著無聊,想要培養一個對手玩玩?《南華真經》,《道德經》這兩部功法的撰寫者,可都是當年連道主都贊不絕口的存在。」凶神惡煞的蛇人瞪眼道。
「怎麼會,道主豈是你想的那麼無聊。」當中的蛇人道︰「別管這麼多了,道主的用意,總有一天會明白。那個念頭,你可是要回轉了?」
「自然。只是苦了三位道兄,繼續鎮守歸墟。」
廟門上浮出最後一句話,隨後神廟連同海島向內收縮變小,化成一個晶瑩剔透的光點,輕閃著,眨眼後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