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王妃生產約莫還有兩三月,琉京上下稍有權勢者皆蠢蠢y 動起來,若是其余妃子倒也罷,可王妃卻不同。自古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王妃產下的是xi 公主那另作它論,倘若產下的是位xi 王子,不出意外,琉國國祚從此定下傳人。然而,這位趙王妃卻不是尋常世家nv兒,論起血統,比琉君還要高貴幾分,只因她是大匡先帝的xi nv兒,當今陛下親妹妹,藍月公主。
琉君將大統傳于藍月之子,那無異于在他百年後把東琉拱手讓于匡皇室,從此國將不國,和尋常行省又有何區別?
因此王妃尚未生產,朝中便出現左右兩派,左派以左相為首,支持立嫡,右派則以右相霍國公為表率,堅持立長不立幼。霍國公雖然年事已高,卻是琉國三代股肱重臣,即便在左相權傾朝野的開平年間,也得到不少軍中將領支持。這兩派勢成水火,明爭暗斗無數,左相得寵于琉君,更有璃珠公主撐腰,可霍國公 n生無數,又得離公子暗中相援,爭斗了這麼久也算不分上下。
先前璃珠公主祭出神鴉道符,聲勢雖不大,可兩派耳目遍布京城,不多時便有修行者推算出神鴉先前所探方位,飛報回自家長者,未及半個時辰,琉京世家重臣皆知道了這個消息——璃珠公主不惜耗費五品崖山飛鴉符查探西郊,眾所周知,離公子日間剛剛出城游玩,前往之地正是西郊。
當他們再祭出道符或是武火前往探查,卻發現,漫山遍野竟找不到昔日銅馬載金銀的布衣公子。
秋夜的天空幽紫而深邃,星光璀璨,可墜向西郊密林深處,亦無法驅散令人壓抑的荒蕪寂寥。
離公子不見了。
王妃生產前夕,離公子竟在眾人眼皮下消失不見,好似那年他突然出現在琉京一般,輕描淡寫,卻在第二天便名動京城。
左派中人自然是欣喜若狂,無論離公子是遭遇不測還是不辭而別,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喜事,沒了離公子在野相助,霍國公定再難堅持下去。反觀右派,離公子若是離去,不異于滅頂之災。
不過,這一切還得等到三日後再做判奪,離公子喜看戲好玩樂,誰知道他是不是鑽到哪個秘* ng里睡懶覺去了。
夜幕下一場安靜的熱鬧漸漸平息,諸人收回道符和文武火,沉入夜s 靜靜等待著三日後,沒人注意到琉京東面那座高樓中,那抹一閃而過的火光
三日後。
墨雲樓前人頭攢動,販夫走卒蜂擁而來,卻讓樓邊的店鋪商行變得 n可羅雀,玲瑯滿目的物什再無人問津,可店掌櫃們也司空見慣,不惱不怒,反而笑眯眯的向墨雲樓望去,高舉著手中的貨物。
墨雲樓有七層,只比王宮矮上三丈,若是別人,不用琉君開口,自有官員來治其大不敬之罪。可這樓是離公子棲身之所,別說琉臣,便是琉君也不會說什麼,只因這是他昔日欠離公子的一個賭注。墨雲樓高大卻不顯笨拙,梁木j ng雕,裝飾繁美,其頂如雲蓋,呈墨s ,遙遙望去就好似青墨的雲兒掛在樓巔,格外惹眼。
每每公子游玩歸來,墨雲樓第七層的閣 n總會輕輕打開,隨後笑y ny n的公子走出,俯視向聚于此處的商販,以及看熱鬧的路人,最後購買一件貨物。
只買一件。
可無論是深海寶珠,還是一個銅板的筆筒,他都會一擲百金,不多也不少。
這也是琉京百姓最喜歡離公子的地方,出手闊綽,又好與民同樂,他雖自稱布衣公子,事實上也是一介白身,然而誰不知道離公子是琉君的座上賓,霍國公府的常客,滿朝文武都以結ji 離公子為榮。
聚集到墨雲樓下的人們翹首以盼,可從拂曉直到午時,那扇青竹 n紋絲不動,沒有半點打開的跡象。
「難不成那離公子真的死了?」
墨雲樓斜側方一座酒樓上,兩名nv子獨擁雅間,優雅的坐著。
聞言,王馨兒放下y 杯,輕笑一聲道。
「敢情殿下從一開始便不信馨兒。」
「非是不信,只不過有些事總得眼見為實才好。」
一身素衣,面紗輕垂,璃珠公主說道,即便在陽光怡人的午時,她的聲音依舊冰冷。
「罷了,殿下的x ng子馨兒最清楚不過,凡事都要見了才信。離公子午時尚不歸,那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從今日起霍國公勢弱,滿朝文武都會以殿下馬首是瞻,馨兒先敬公主一杯。」
「我們姐妹倆相識六年,要這麼多虛禮做甚。」
璃珠公主平靜的說道,話中姐妹情深,可面紗後冰冷的眸子中卻沒起半絲b 瀾。
y 杯輕踫,兩人一飲而盡,雖未明說,內中的涵義卻再清楚不過,無非前事一筆勾銷,從此兩人正式聯手,當然更多的則是王馨兒成功依附琉國公主。
酒水下肚,雙頰飛起粉霞,將王馨兒原本便十分嫵媚的容顏渲染得更加y u人。
天無絕人之路,即便只帶了百騎,可得到璃珠公主庇護,當能自保無虞。
王馨兒心中暗道,望向人聲鼎沸的街道,她眸中還是浮起幾分驚詫。
先前只听說琉國離公子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得百姓愛戴,可遠在吳國的她並沒多少覺悟,只當是一個略有勢力的巨賈。今日一見,卻讓她暗暗吃了一驚,聚集在墨雲樓下的百姓何止上千,整條街道都塞滿了人,不單是尋常商販百姓,還有帶著高冠的琉國臣子們。或是坐于馬車中,或是包下一旁酒樓的雅座,和周遭的百姓一般,臉上寫滿了期待。這番場景哪是一個布衣公子歸來所能擁有的,倒像是在迎接一個斬破千軍、凱旋歸來的將軍,比之揭皇榜還要熱鬧無數。看得王馨兒心h 難平,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竟敢將這樣一位離公子干脆利落的斬殺,三日前能夠得手,也虧得這離公子身份超然,琉京上下無人敢覬覦,誰又會想到他和往日里一般出城游玩,竟會遭遇王家青面騎截殺。
順著人群,王馨兒的目光漸漸飄向頂如雲蓋的墨雲樓,腦中不由浮起那個膽敢舉劍挾持她的少年。
安伯塵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急智,當真不易。可惜懷璧其罪,只要他破解了那首絕句,那他便只剩下ji 出仙人秘籍,隨後被自己碎尸萬段的下場。
千不該萬不該羞辱完我王馨兒,還返回這琉京,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你再有急智,也不過一區區僕僮,沒了離公子,還有誰能保住你?等我穩住璃珠公主,掘地三尺也要將你挖出來,到那時我們再好好算這筆賬。
想到不久之後便能得到傳說中的仙人秘籍,順便將那個被她誆騙的少年五馬分尸,王馨兒嘴角彎開一抹動人的笑意,閉上雙眼,深深呼吸著琉京濕潤的空氣。
可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雷鳴般歡呼聲,千人齊喝彩,震耳y 聾。
沒來由的,心頭咯 一下,王馨兒猶豫著,並沒立刻睜開雙眼,直到耳邊傳來nv子的怒叱聲。
「王馨兒,這就是你說的被你殺死的離公子?」
聞言,王馨兒身形微晃,心里涌出濃濃的不祥。
淡淡一笑,王馨兒強作鎮定,可當她睜開雙眼,望向樓閣高處時,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周遭雖然吵鬧,可她卻再听不見半點聲響。頰邊的笑容寸寸僵硬,王馨兒臉s 煞白,眸子顫抖著,難以置信的望向高樓上的人影。
七層高的墨雲樓巔,青竹 n敞開,一身布衣的年輕公子憑欄而立,笑眯眯的看向樓下幾近瘋狂的人群。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離公子已被我親手斬落頭顱,死得不能再死了
心中的不甘叫囂著,王馨兒呆呆的看著滿臉和煦笑意的布衣公子,只覺得全身再無半絲力氣,直到那個少年僕僮緩步邁出青竹 n,和離公子並肩而立,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王馨兒方才微微一怔,目光落向少年僕僮,驚疑不定。
不單是她,隨著安伯塵的出現,整條布衣街陡然間變得鴉雀無聲,無數道或是好奇或是疑hu 的目光落向安伯塵,攜著濃濃的驚詫。
離公子出游歸來,登樓擲百金雖是慣例,可他從來只是獨自出現,今日這是怎麼了,竟還帶著一個xi 僕僮?
心頭一陣狂跳,手心早已沾滿汗水,安伯塵強作鎮定,可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萬眾矚目,他只覺得頭重腳輕,一陣眩暈
「這麼高的樓,到時候你上去一定會很緊張,可是你若是緊張就l 餡了。所以,為了你我的xi 命,你一不準哭二不準叫三不準不準發呆,一定要淡定!」
「你放心,等你走出去後,所有人都會來看你。你一定要和那個假公子站在一塊,和他一樣傻笑著,這樣才會讓那些人牢牢盯著你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總之本姑娘的神機妙算從沒出錯過和你說了你也不會懂,總之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盯著你不放,這樣才能讓他們不去注意離公子。」
「若你實在緊張,就別去看底下的人,去看對面的酒樓好了,包你不會再害怕喂,你在听沒,那個離公子可是l ng費了本姑娘唯一一張六品道符」
捏緊拳頭,安伯塵不再去看樓下令他心慌的人群。
秋風從東面刮來,攜著大海h 濕以及近十座府城的煙塵味,漫入少年心頭,也讓他緊張的神情漸漸緩和。
沒日沒夜排練了三日,他的戲詞不過那兩段,說出那兩段話便能獲得他想要的一切,他又怎能演砸?
深吸口氣,安伯塵清了清嗓子,高聲道。
「我叫安伯塵,是公子的執墨僕僮,公子出游時偶感風寒,不便開口。不過今日節目不變,由伯塵代公子執行。」
話音落下,樓下依舊安靜,靜得安伯塵心頭發慌,笑容也漸漸僵硬。
轉瞬後,振聾發聵的歡呼聲響起,一如既往,滿頭大汗的安伯塵長舒了口氣,心道好險。
原來如此,是他,一定是他搗得鬼!
熱鬧的歡呼聲將雙耳淹沒,王馨兒張大嘴巴,六神無主的看向高樓上笑眯眯的少年,那個她曾以為可以輕易擒殺的xi 僕僮。
聰明如她,又怎會猜不到這一切都是安伯塵搗得鬼,離公子已被她殺了,樓上那個笑y ny n的男子定是假冒……再者,以離公子千金之體又怎會這麼不xi 心染上風寒。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少年布置,用來掩飾離公子已死的事實。
好大的膽子
看著樓下歡呼人群,王馨兒滿臉震驚,心h 難平。
琉京上下,無數臣民竟都被一個區區僕僮瞞在鼓里,如此膽大妄為之舉,卻只有她一人知道
察覺到對面nv子愈發冰冷的眼神,王馨兒下意識的想要將一切道出。
或許是巧合,就在這時,少年飄忽不定的目光落向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