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今晚要出事。」
「何以見得?」
「月斜而黯,星辰失s ,玄氣入北斗,當主殺戮。」
「還真沒看出,無花大師不僅會念經,能喝酒,擅識女人,還會望氣之術。」
穿著布鞋的少年人一臉苦愁,極盡挖苦之言。
幾天下來,無華不得已習慣了「無花」這個稱號,可每每听到張布施陰陽怪氣的說出,總會恨得牙癢癢,奈何又得保持禪心寧靜,只好顫抖著眼角,故作淡漠。
高樓高,烈酒烈。
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神師傳人,不打不相識,站在高樓之巔,飲著異鄉的酒,時不時拌兩句嘴。
就在這時,古怪的聲響從東面傳來,兩人心頭一動,相視一眼,轉瞬分開。
「熱鬧終于開場了。」
無華抿了口酒,幽幽一嘆,余光中,那個穿著布鞋的少年先他一步躥入夜s 。
「厲家果然動手了不早不晚。」
收回飛天蜈蚣,王馨兒面s 復雜。
令符就在手邊,只要祭出,藏在琉京的王家鐵騎便會直奔墨雲樓,而她也會隱于一旁,看著那可恨的少年如何被厲家折磨。心高氣傲如王馨兒又怎會被安伯塵牽著鼻子走,因此她不會露面,等到厲家人走了,才會輪到她出場,嚴刑盤問戲偶之事。
「想讓我和厲家兩虎相爭,拼得兩敗俱傷咯咯咯,你還是女敕了點,且不知往往晚到的漁翁最得利。」
話雖如此說,王馨兒還是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他早知道厲家會動手,卻不躲不避,如今還呆在墨雲樓中,豈非坐以待斃?他究竟在等什麼
明知其中有貓膩,可王馨兒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披衣,祭符,轉眼後消失不見。
琉京的夜依舊靜謐幽暗,和平日里幾無二樣,一隊鐵騎悄無聲息的繞過棟苑街,踩著月s 行至朱雀街。馬蹄上包著厚棉布,不到百匹駿馬,疾馳半里也鬧不出多大動靜。當先的騎士頭領看了眼身旁面無血s 的少年,猶豫著,下馬抱拳,壓低聲音道。
「小的們廢了那賤民易如反掌,公子傷勢未穩,還是留在此處為好。」
所有人都帶著面罩,唯獨厲霖沒有,他身著那日比試時的衣甲,鞍掛雙 ,面沉似水。
「在你們眼里,本少爺真不如那安伯塵?」
嘶啞的聲音自厲霖口中傳出,騎士頭領神s 微變,連忙俯身道:「公子恕罪,小的只是」
「不用多言,若不能親手毀了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厲霖冷哼一聲,翻身下馬,拾起雙 率先向樓里走去。周圍的厲家高手們面露無奈,只得圍拱在厲霖身後,躡手躡腳的向墨雲樓走去。
推開虛掩的木門,厲霖剛邁出一步,「嘩啦」一聲,一個木盆自上而下傾倒下來,將厲霖澆了個滿頭。
司馬槿最拿手的「陷阱」,簡單得幾乎誰也想象不出,因此屢屢得手。
厲霖胸口的槍傷還未痊愈,元氣大傷,夜風清涼又被淋濕了身子,當即打了個哆嗦,臉s 又白了幾分。
面露怒容,厲霖縮了縮鼻子,眸中浮起古怪之s 。
「不好,是黑油!」
為首的厲家高手也算見多識廣,一聞之下,面s 劇變。
黑油易燃,常被用于戰場未等他理清頭緒,就見一只火折從樓頂飄落,不偏不倚的砸在厲霖身前。
騎士首領哪顧得上其他,縱身飛撲,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一臉呆滯的厲霖救下。
「轟!」
大火在樓門前燃起,轉眼蔓延開來,卻又無法燒到似乎裹著一層什麼的樓門,將厲家一行攔截在樓外。
夜幕的平靜終于被打破,火光大作,馬兒驚惶嘶鳴,朱雀街的百姓們紛紛被吵醒,探窗而望,就見一彪人馬停在墨雲樓前,踟躕不行。
百姓們迷迷糊糊,卻也知道閑事不管的道理,當即縮回屋中,鑽入被窩,膽戰心驚。
尋常百姓不知所措,可城里巡邏的金吾衛們卻不會置之不理,一將在先,發號施令,散布在各個街坊的金吾衛紛紛向朱雀街包抄而來。
躲于街角暗處的王馨兒陡然一怔,火光襲來,她身後近百匹吳國馬也不安了起來,紛紛踏蹄嘶鳴,左右亂轉。
「小姐,金吾將至,此地不宜久留!」
頭戴青銅面具的騎士進言道。
可此時,四面八方都是馬蹄聲,也不知有多少金吾衛包抄向朱雀街,明火執仗,片刻後即將到來,若是折身而返,百多頭戴青銅面具的騎士將會避無可避,身份暴露,到那時就連璃珠公主也保不住。
「好一個歹毒的少年,連金吾衛都算計上了。」
青銅面具之後,是一張咬牙切齒的臉龐。王馨兒心知肚明,墨雲樓下大火燃起,已將她卷入這一夜的風波中,再難避免。說到底,皆因她的好奇,貪險,以及自作聰明,卻被墨雲樓中的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這,王馨兒不覺後背發寒。自打那一夜被安伯塵劫持後,這十來天,她一直被牽著鼻子走,當初那個差點死于她手的少年則愈發難以看透,每一步都領先于她,步步將死。
「小姐」
金吾衛將至,王家高手們也局促不安起來,異國鐵騎夜攜兵器奔馳于彼國,一旦暴露,以細作論處,就算國主也救不回他們。更何況,到那時,國主包括王家都會矢口否認。
「上馬,隨我沖殺過去。」
深吸口氣,王馨兒翻身上馬,手持七尺劍,向墨雲樓沖去。
眼下只剩一條路可走,便是聚集著厲家高手的墨雲樓,都見不得光,就算被發現也不會說出。
王馨兒想得輕巧,可近百青銅獠牙騎行至墨雲樓前,卻讓厲家高手們面露忌憚,轉眼後,號令發下,結陣相拒。就算厲霖黑油灌頭一臉迷糊,卻也知道安伯塵定有防備,眼見一伙人馬趕在金吾衛之前到來,當即篤定,來者定是安伯塵的援兵,想要兩面夾擊將厲家鐵騎斬盡殺絕。
心中又慌又怒,厲霖翻身上馬,抄起銅 ,冷喝一聲:「殺!」
王馨兒想要解釋,奈何對面的鐵騎招招要命,絲毫不給機會。萬般無奈之下,王馨兒只得硬著頭皮,結陣沖殺。
樓前的火勢愈燒愈旺,漸漸蔓延向長街,長街之上,兩方人馬廝殺ji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金吾衛也紛紛趕至,將兩方騎兵團團包圍,當先的一員將佐正是調防的胡不非,皺眉望向兩伙人馬,不時看眼似有人影出沒的樓頂,面露深思。
輕咳一聲,胡不非剛想開口,就听身後又傳來陣陣馬蹄聲。
厲家派出人馬遲遲未歸,斥候回報有變,厲家人心知若是這伙人馬身份暴露,即便是琉君也無法袒護,因此又調遣了五百人馬前去救援。還有一伙騎兵也在半路上,卻是璃珠公主的手下,璃珠固然被左相所壓制,可身為琉君唯一未遠嫁的親妹妹,曾經孤身行帝都解琉國之難,她在琉京的勢力也不可小覷。探得王馨兒竟不顧她的禁令,率領手下夜襲墨雲樓,璃珠勃然大怒,怒消之後卻又不安了起來。王馨兒能留在京中,全因有她護著,今夜一旦敗露,就算君上不責罰,她在朝中的威望也會降至谷底,到那時,她又能拿什麼和左相抗衡。
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單是厲家和璃珠公主,許多世家將門都紛紛派出人馬前來打探,琉京的夜空再沒半絲靜謐,連帶著坐落望君湖前的王宮也燈火輝映,不時有羽林騎兵飆出。
而在朱雀街前,數撥人馬魂戰不休。初時還只是試探,待到後來殺紅了眼,誰也不認,血染長街,殘尸死馬遍地都是,就連千余金吾衛也無法控制場面。
火光沖天,血流成河,喊殺聲此起彼伏,唯獨置身戰圈中央的高樓靜悄悄。
墨雲樓七層,少年人卷攏袖筒,平靜地看著樓下的亂戰,眸中不時閃過幾絲火光。
清脆的掌聲從背後響起。
「安施主不僅槍法了得,這手布局也算精妙。明日後,這場鬧劇被琉君知曉,少不得要大發雷霆,追究牽連,厲家自會偃旗息鼓,而安施主也能賺得清靜。」回身,安伯塵目光所及,就見樓里不知何時多出兩個人,其中一個他也算打過交道,正是那日「助」他初悟人借槍勢玄奧的秦國僧人。
「無花師父別來無恙。」
安伯塵不慌不忙,抱拳道。
「無花」二字傳出,少年僧人面s 一僵,旁邊的張布施則咧開嘴,雖在笑,卻仍是一臉愁苦。
大局已定,無華和他的同伴突然造訪也影響不到什麼,安伯塵心中無憂,只待這場鬧劇消停。
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計劃進行著,少年青衫倚高樓,長槍無邪銳如鋒,只要再等上片刻,等到那最後一幕戲落下,安伯塵從此無憂。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生出。
無華和張布施同時變s ,抬頭望向窗外,月光婆娑,夜s 映著火光,而在火光之中卻現出一道長影。
橫亙天頭,蜿蜒十來丈,樓下的人ji戰正酣,自不會注意,可樓上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分明是一條雙首大蛇。轉眼後,yin風掠過,蛇影不見,一個身形瘦長的道人疾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