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
無華瞳孔陡縮,滿臉難以置信,一旁的張布施也是眉頭緊蹙,墨黑的彎刀自袖中滑出。
他們二人來到琉國只為打探神師的蹤跡,神師暫未找到,卻發現了會使秘術的厲霖,以及僅憑一桿銀槍戰敗厲霖的安伯塵。光是這些已讓他們暗暗吃驚,孰料今夜又有蛇妖現身,更令他們心意難定。
琉京的局面,似乎比先前所想的還要亂上幾分。
兩人相視一眼,眉宇間都隱著幾縷憂s 。
就在這時,道人已至。
墨黑s 的長褂,腳踩陰陽靴,長發及腰,眸子狹長,雙目有神,細細看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笑著看向驚疑不定的安伯塵,道人目光深邃,似在琢磨著什麼,半晌開口道:「你可知我今夜為何來此?」
一臉冷峻,安伯塵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無邪在手。
「哈哈哈你我雖無仇怨,只可惜,無論如何,我都留你不得。」
古怪的笑聲傳入長街,樓下酣戰的幾方人馬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吃驚地看向道人。
轉眼後,那道人邁前一步,手捏印法,口中蹦出一個音符:「斗!」
冷風流轉,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殺意,安伯塵揮掃無邪,抽身而退。
手提長刀的胡不非看得真切,心頭一慌,再不顧厲家鐵騎和王馨兒,拔身而起手持長刀劈向那道人。無華和張布施也沒再猶豫,邁步上前,一左一右攔向道人。
三人反應雖快,奈何本就隔著遠,而蛇妖所化的道人和安伯塵近在咫尺,彈指間不到的功夫,那只隱約泛著火光的手掌便已拍落。
電光火石間,安伯塵已來不及出槍,水火二勢瞬間沒入槍柄,低吼一聲,平舉無邪迎向道人的手掌。
「砰!」
巨響傳出,連帶偌大的墨雲樓都為之一顫。
墨雲樓七層,安伯塵面s 慘白,眸里泛著濃濃的絕望以及一絲悔恨,好似喝醉酒了般,腳步虛浮,搖晃了兩圈,扭頭噴出一口鮮血,雙臂仿佛折斷了般,垂于身側。
無邪摔落于腳邊,少年卻只能絕望地看著,再無法拾起。
「憐你暫無大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道人面無表情的說著,在前後三人即將撲至時,點出一指,正中安伯塵額心。
安伯塵如遭雷殛,全身劇顫,面無人s ,目光無神,除了絕望便只剩絕望。
琉京十日,大好前程,那些少年人已經觸手可及的美夢都隨著這一指化為烏有。
下一刻,安伯塵一頭栽倒,氣息奄奄,而那道人也化作一陣yin風,不見了蹤影。
鴉雀無聲。
樓里樓外靜悄悄一片,只有馬兒的低鳴,回蕩在冷夜下,尤顯淒涼。
也不知過了多久,歇斯底里的笑聲響起,此時此刻,能笑得出來的也只有那位厲家公子。
「千算萬算,計謀使盡,可終究還是敗了。看來琉京中,惦記著你的人不止我一個。」
大仇得報,厲霖再不想掩飾什麼,滿臉的暢快,直笑得連連咳血。
到如今,他又豈會猜不出今夜的一切都是安伯塵所設計,心下又恨又忌,本以為不但大仇難報,還會將自己和整個家族陷入這場是非中。孰料半道殺出一神秘高人,硬是讓安伯塵原本毫無差錯的一局夭折于中途,雖未能親自出手,可見著安伯塵狼狽不堪的模樣,厲霖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不再流連,厲霖率領厲家高手飛奔而去。
「的確可惜,yin差陽錯,反倒自食其果。」
嘴角浮起一絲莫名,漸漸變冷,王馨兒掃過一旁呆若木ji的金吾衛,猛地抽向馬tun,率領王家高手突圍而去。
對于王馨兒而言,眼下是最好的機會,只可惜此處已成是非之地,今夜無法圖之,索xing來日方長,當務之急還是想好說辭應付暴怒的璃珠公主。
兩撥人馬先後離去,長街上只剩金吾衛,立于原地望向樓頂,等待著他們的將軍發號施令。
「無華,張布施?」
看了眼一臉呆滯的倆少年,胡不非皺了皺眉。他為長門中人,自然認出了這兩個神師傳人,大匡有數的少年俊杰。若在平時,他定會好生思索一番兩人來此的緣由,然而眼下,他心中亂如麻,哪還有心思理會其它。
見著自己被認出,無華意外地看了眼胡不非,轉而看向呼吸紊亂的安伯塵,眸里浮起惋惜之s ,搖了搖頭,扯起張布施衣袖,隱遁而去。
待到兩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盡頭,胡不非方才伸手把向安伯塵手腕,漸漸的,眸里浮起失望之s 。
「可惜。」
不再滯留,胡不非躍身下樓,坐穩馬背,滿臉掩飾不住的慍怒,率領一眾金吾衛揚長而去。
前一刻還熱鬧非凡,此時又恢復了冷清,月s 下,墨雲樓旁一地殘尸,血水蔓延,觸目驚心。
少年的身體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墨雲樓中,呼吸漸止。
對于所有人而言,今夜過後,墨雲樓安伯塵將不再是三日前那個風頭正勁的少年槍客,一夜間打回原形,縱有半個功名在身,卻又重新淪為無人問津的草民。
厲霖報仇雪恨,胡不非失望而走,無華和張布施也不會再生出絲毫興趣,只除了那個一手毀去安伯塵生平第一局的妖道。
風吹檐鈴,嘩嘩作響,月華漫入窗欞,映上道人的墨袍。
無論是誰都不會想到,那個神秘而詭譎的道人竟去而復返。
平靜地打量著安伯塵,道人神s 莫名,半晌冷笑一聲道。
「人都走了,別裝了。」
長舒口氣,宛若死尸般直挺挺躺著的少年揉了揉雙臂,坐起身來。
道人放眼看去,就見安伯塵面s 紅潤,雙目有神,一臉平靜,哪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你剛才那下可真重。」看了眼道人,安伯塵皺著眉頭,喃喃低語道。
「切,若不裝像點,怎麼能騙過他們又浪費了好幾張道符。」
哼了一聲,道人撕去人皮面具,露出少女的面龐,不是司馬槿又是誰。
站起身,安伯塵走到窗前,負手而立,看著面貌全非的朱雀街,目光閃爍。
今夜之後,繁華落盡,從此蟄隱墨雲樓。過不了多久,再沒人會記起那個曾經在演武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全身經絡盡毀,已成廢人。
這也是今夜這出好戲唯一的目的。
王馨兒、厲霖、無華、張布施以及胡不非,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都「看」出了安伯塵這一局的意圖。無非是想引來各方勢力,齊聚墨雲樓,掀起一場風波,驚動琉君乃至真個琉國,如此一來,安伯塵便能置身事外。孰不知,這只是擺在明面上的障眼法,安伯塵生平第一計,卻是一計中計。簡單歸簡單,可那些聰明人又有誰會想到,中途出場的神秘高人是司馬槿易容所扮,她擊出的那一掌也沒有毀去安伯塵周身經絡。
胡不非為安伯塵把脈,探入先天之火,失望而去,卻因于神仙府中三月,安伯塵調理經絡,拆散原先的經絡走向,成就兩重輪渦,胡不非自然不信短短三日安伯塵便修成秘術,見著安伯塵經絡xue位紊亂,只以為那一掌已將安伯塵經絡xue位打散。
需知人體經絡xue位重要無比,三歲後成型,若是有一兩處奇經要xue受損,從此再無法踏足修行之路,更別談如安伯塵這般經絡盡毀。
原先胡不非見著安伯塵槍道了得,想要將他招入長門,今夜一番變故後,他已然打消了先前的念頭。不單是他,所有原先對安伯塵有興趣的人,那些老將軍們,也會將安伯塵淡忘,也算是人情冷暖的一種。
可是,誰都不會料到,這一切,都是安伯塵一手布置的好戲。
就在今夜,所有人都成了他手下的戲偶,一出接一出,一幕接一慕。待到鬧劇罷了,眾人離散,只余安伯塵冷眼而觀,從此蟄伏,散盡風華,雛龍隱孤樓。
看向少年人的背影,司馬槿嘴角笑意漸凝。不知為何,眼前青衫銀槍,高樓覆血河的場面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安。或許因為她到現在沒搞懂,小安子如何調理經絡,制成輪渦,瞞天過海。又或許,連她也沒想到,安伯塵這一計竟如此順利的落下帷幕,先前那些擔心憂慮全都白費。
只用了三天功夫,便將琉京各方勢力玩弄于股掌,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夜這場風波將對琉京的局面產生多大影響。而他,一手導演了這出好戲的人卻安安穩穩的躲在幕後,冷眼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漩渦
從容不迫,如魚得水他真的是那個走投無路時被自己撿回來的小僕僮?
半晌,笑著搖了搖頭,司馬槿向藏欲廳走去。
「好了,今晚的最佳男主角,我先回房了,不準偷偷進來。」
司馬槿笑yinyin說道,裙袍輕轉間,卻隱著一絲別樣的情緒。
放在從前,司馬家的冰公主早已心生殺意。
然而,現如今,面對眼前這個平靜、淡漠以及時不時會羞澀一笑的少年,她再無法生出半絲殺意。
或許以後會,可誰知道還有沒有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