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槿神情平靜,並沒因為被道破底細而變色。
轉過頭,司馬槿好整以暇的看向安伯塵,忽而一笑道︰「他們說的沒錯,本姑娘正是天生無底洞。那晚我就和你說過,我長得很丑,現在你應當沒興趣再看我的真面目了。」
安伯塵一愣,連忙搖頭,心情莫名,卻不知說什麼好。
他知道司馬槿與眾不同,無論才學見識都遠超同齡人,甚至連一些成年男子也比不上,為人處事也毫無世家子的作風。可安伯塵怎麼也沒料到,司馬槿居然也是天生無底洞,她平日里從不顯露道行,大多依賴道符和伏妖,即便那日望君湖之劫,她也未施展道法。
看向司馬槿冷若冰霜的面容,安伯塵心中的好奇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好奇在那張素雅面龐下究竟生著怎樣的容顏天生無底洞,大多都為天賦異稟、容顏奇特之人。
一時間,墨雲樓里鴉雀無聲。
天色昏暗,月朗星稀,朱雀街上偶爾閃過燭光,燭光清冷,亦透著濃濃的沉悶。
就在這時,安伯塵眼皮一跳,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只見一道人影飄過街角。
雖未看清全貌,可那衫再熟悉不過的布衣卻令安伯塵臉色陡變。
是離公子!他果然來了!
司馬槿
猛地抬起頭,安伯塵直勾勾的盯著司馬槿,下一刻伸手抄起案邊的無邪,另一只手拉上司馬槿。
「隨我走!」
司馬槿一愣,面上露出不快,可當那只沾滿汗珠的手將她握緊,暖意傳來,司馬槿的心沒來由得跳了起來,疑惑的看向安伯塵︰「去哪?」
「你是變數的根源,離公子欲殺你。」
安伯塵心中焦急,匆匆解釋兩句,便拉著司馬槿向樓下跑去。
異變突生,無華和張布施大眼瞪小眼,無奈的搖了搖頭,也隨之下樓。
「變數的根源若你為變數,這麼說來倒也沒錯。只不過,你怎知道他今夜要來殺我,他若想殺我,早該動手才是。」
騎于馬背,司馬槿喃喃自語道,轉目看向一旁緊繃著臉的安伯塵,黛眉稍舒。
安伯塵四下張望,並沒听見司馬槿的嘀咕,雖然找不著離公子,可他隱隱感覺到離公子就在附近。
離公子為蛇妖,若想殺司馬槿輕而易舉,得找個他不易出手的地方鬧市倘若他在那里大開殺戒,身份暴露,說不定會引來胡不非。
安伯塵若是知道胡不非在哪,今晚的第一選擇自然是他,只可惜安伯塵並不想和長門中人扯上關系,也沒去打听他的住處。
主意定下,安伯塵拉緊韁繩,看了眼司馬槿,向舊唐古代趕去。司馬槿心下無奈,只好跟著安伯塵而去,隱隱間已然猜到,小安子今日蹺課或許正因為此。
此時尚未到子時,朱雀街上雖然行人稀少,可在遠處的長街上卻是一片人頭攢動、燈火通明之景。安伯塵心道,只要離開朱雀街,趕到前方那幾處鬧市,離公子定會心生顧忌,難以下手。
然而,正當兩人距離街角還剩十個馬身時,月光鋪落,傾灑在街道中央的男子身上。
布衣長發,翩翩出塵,卓爾不群,嘴角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目光所及安伯塵猛地拉緊韁繩,復雜地看向那人。
布衣離公子,七載冠東琉,銅馬載金銀,輕歌別帝王。
時隔一月,再度直面跟隨了四年的公子,卻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嘴角的笑意愈發濃烈,隱于琉京擅長望氣推衍的大妖上下打量著安伯塵,半晌緩緩點頭︰「一月未見,伯塵安好王侯一朝伯,來日一塵,伯塵終不負我之批詩。只是不知,伯塵今夜匆匆出樓,欲往何處?」
縱有千言萬語,縱然曾經想過遇上公子該說些什麼,此時此刻,安伯塵卻擠不出半句話,全身僵硬,不時瞟向一旁眉頭緊鎖的司馬槿。
轉眼間,安伯塵猛地調轉馬頭,低喝道︰「從後面」
話未說完,安伯塵面色一僵,只見從街角處緩步走來一人,墨袍蟒帶,金冠高掛,容顏俊美,嘴角揚起,正是白日里和他道出離公子打算的左相。
街左離公子,街右左相,儼然將兩人的路堵死。
心中生出濃濃的不祥,安伯塵隱隱料到,他似乎落入了一個圈套。
「伯塵啊,你還是中計了。」
身後傳來離公子含笑的話音。
「左相如此,和你說上那些,不過是想引我出來。這一局,你倒成了他的棋子。」
聞言,安伯塵身軀微晃,漸漸反應過來。
左相和離公子爭于琉京,左相在明面,離公子隱而不出,左相想要對付離公子也無能為力,只除非將他引出。可是,為何離公子今夜會出現,難不成,正如左相所言,離公子真的想要對她下手?可若是想殺了司馬槿,那為何不早點動手?
直到此時,安伯塵方才發現那個破綻,卻也知道,左相料定他關心則亂,絕不會深想,方才設下此計。
可是,那個破綻又如何解釋?離公子若想殺司馬槿,為何遲遲不動手?
安伯塵心頭一動,看向身旁的少女,就見她面色平靜,目光閃爍,也在思索著。
「是啊,他中計,你何嘗沒有中計?根源離樓,且還是在夜晚,你又怎會放過?」
左相笑吟吟的說道。
隔著安伯塵和司馬槿,離公子也是嘴角含笑,不慌不忙。
月光落入二人面頰,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笑顏,交相輝映,卻讓安伯塵下意識的想起厲霖夢中的那條雙頭大蛇。
「跟我來!」
就在這時,司馬槿忽然開口道,她躍身下馬,拉起安伯塵向一旁的宅邸奔去。司馬槿的身法很是輕盈,就仿佛柔若無物的羽毛,轉眼後竟帶著安伯塵飄上房頂,向龍泉坊而去。
左相和離公子似也沒想到司馬槿會當機立斷棄馬而去,更沒料到她竟能騰空二十來丈,剛想施展道法追殺而去。可下一瞬,氣機鎖定,兩人同時壓下追殺的念頭,負手而立,對峙于朱雀街。
「紅拂,我們這是去哪?」
隨著司馬槿騰挪于鱗次櫛比的府宅間,安伯塵心生好奇。
司馬槿的身法固然奇妙,安伯塵卻也沒大驚小怪,他地魂神游時,奔走如電,彈跳如飛,比之司馬槿還要高明許多。
「小安子,左相和離公子都是妖物?」
冷不防司馬槿開口問道,安伯塵一愣,隨即點了點頭,疑惑的問道︰「你怎麼知道?」
瞪了安伯塵一眼,司馬槿嗔道︰「哼,也不知道你瞞了我多久我每到一處都會祭下一五品道符,名曰止妖符,既可用來擒捉伏妖,也能防止大妖進入。那符正祭于藏玉廳中,而左離二人適才所言,卻是要引我出樓,且于夜晚方才能動手,他們的身份可想而知。」
說著,司馬槿暗舒口氣,拍了拍胸脯道︰「也是僥幸,你養病的這些日子,我晚上都呆在樓里。」
也是,幸好她一直呆在樓里。想來應當是在那夜司馬槿假裝妖道後,離左二人方才上了心,也是巧了,司馬槿那頭伏妖正好是雙頭蛇,誤打誤撞下讓無華、張布施以及胡不非得知琉京有蛇妖,而離公子和左相自然坐不住了。
安伯塵心中道,夜風清冷,吹得他面龐發寒,唯獨手心處一片溫暖。
側目看向拉著自己向龍泉坊奔去的司馬槿,就見她雙目微眯,神情淡然,先前的冰冷蕩然無存。安伯塵知道,司馬槿雖沒說什麼,可神色已恢復如常,想來知道了自己為何逃課回樓。
既然如此,自己也無需再去解釋什麼。
一場不大不小的誤會消匿于琉京夜色下,兩人心有靈犀般沒有開口,任由秋風拂卷,周遭景致劃過眼眸。
不多時,龍泉坊已至。
勾欄酒肆遍地,夜晚時分,卻也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安伯塵不解的看了眼司馬槿,開口道︰「你帶我到這做什麼?干嘛不回樓里,若是他們追殺而來,又該如何是好。」
「墨雲樓我已回不去了。」
司馬槿笑著道︰「呆在樓里固然安全,可我不想日日夜夜悶在里頭。」
聞言,安伯塵神色微黯,猶豫著問道︰「那你是打算回吳國?」
「吳國也回不去啦。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著,司馬槿拉上安伯塵向長巷深處跑去。
離開朱雀街,司馬槿仿佛忘了有兩頭大妖在惦記著她,一臉輕松,和李小官一般沒心沒肺起來。
不過她似乎就是這樣的人,什麼事都不會去想太多,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太多或許自己算個例外,知道她的來歷,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願望至少在這七十里琉京中,沒人比自己知道的多。
安伯塵如是想著,面龐被頭頂的燈籠映得紅撲撲,不管不顧地跟著司馬槿穿梭在脂滿是粉味的勾欄中。樓上的姑娘揮舞手卷花枝招展,樓下的醉漢大聲喊著瘋話,老鴇殷勤拉客,龜公打著哈哈滿臉諂媚。放眼看去,燈紅酒綠,煙花沒塵埃,卻是安伯塵從未見過的景象。
她究竟要帶我去哪?
安伯塵雖然好奇,可牽著那只溫如暖玉的手,奔走在陌生的煙花巷中,他也懶得去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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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童鞋問為什麼天才這麼多,其實很好理解,本來是不同地方的,一起被勾到琉國了而已。再說,亂世英才輩出,大妖出世,亂世的征兆已經很明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