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樣的不同,安伯塵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能看見許多平日看不見的存在。心念鬼怪,他自然而然而的向龍泉坊看去,被太陽之氣灼燒的眸子竟真的看見了牛頭馬面。
再然後,晝生夜散,心頭的感悟不再,那些鬼也不見了蹤影,安伯塵的眸子依舊滾燙酸脹,卻漸漸恢復如常,目光所及的天地也和平常無二樣。
每一次胎息,于晝夜交替時分感悟玄奧,安伯塵都會收獲幾分驚喜。也正因為此,自打司馬槿離開後,安伯塵最期待的光景便是每日兩次的晝夜交替。
讀書明智,行路明理,卻又哪及自己這般,問天,問地,問鬼神。
遙望蒼莽天地,安伯塵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動,下意識的起身,朝向這方天地恭恭敬敬的一拜。
一拜罷了,安伯塵忽覺自己太做作,尷尬的一笑,兀自撓了撓頭,目光落向龍泉坊,若有所思。
「看來這世上真的有鬼怪,行于夜隱于晝,平時看不見,只有心性純粹的小童能看見,以及」
剛才那一下,或許就是傳說中的陰陽眼。
揉了揉雙目,安伯塵雖然好奇,可一想到適才被太陽之氣灼燒時的劇痛,只好悻悻作罷。
「那些鬼為何會在龍泉坊打轉難不成和龍女有關?莫非龍女還在那?」
思索片刻,安伯塵暗暗篤定,這世上何來那麼多巧合,無緣無故,牛頭馬面為何會出現在藏著龍女宮的龍泉井?
不再猶豫,安伯塵口中念念有詞︰「急急如律令,鬼影去無蹤!」
轉眼後,他的身體被火光籠罩,下一瞬化作虛無,卻是變成了無影無蹤的火苗,躥出墨雲。
雄雞報曉,可除了貪早養家糊口的小販們,又有誰會起這麼早。安伯塵來到滿是脂粉酒糟味的龍泉坊,放眼看去,周遭空蕩蕩一片,半個人影也沒。不及多想,安伯塵飄飄然來到龍泉井旁,陡然一怔,卻是忽地想起,那日他和司馬槿進入龍泉是因為正逢子夜月兒高懸之時,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或是陣法,這才進入井中。
不過,既然是鬼影去無蹤,想來也能進去。
不再遲疑,安伯塵飄上井欄,一頭鑽入。
火行術雖沒水行術那般寫意,卻勝在靈動,如火苗般跳躍,輕盈如棉絮。安伯塵化身無形之火,飄飄然往下,約莫兩柱香後方才到達井底,粗粗估計,這龍泉井少說也有百余丈,尋常人若是掉下怕是會當場丟了小命。
和上次一般,井中濕氣極重,或許因為安伯塵化身無形之火,雖無形,卻能看清周遭的事物。
沒來由的,安伯塵想起和司馬槿共處井底時的情景,嘴角泛起笑意,略帶苦澀。可轉眼後,安伯塵一怔,目光所及,就見不遠處躺著一具尸體。白衣白鞋,沒有頭顱,皮膚蒼白無比,手中還握著柄紙扇。他在濕井中躺了不知多久,尸身卻未曾腐爛,且還散發著玉石般的光芒,甚是古怪。
「難不成牛頭馬面來此是為了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安伯塵喃喃道,下一刻,他看見了貼于無頭尸身胸口處的道符,心頭一動,安伯塵拾起道符。
道符背面那行娟秀的小字沒入眼簾,安伯塵手臂忍不住的顫抖起來,鼻子不禁有些發酸。
相處了一月有余,安伯塵又怎會認不出她風格獨特的筆跡,只不過,這些字顏色發紅,顯然不是用墨所書,而是心頭一緊,安伯塵深吸口氣,低聲念了出來︰「司馬家來人,不得已歸去,寬心,勿念。」
「原來她不是不辭而別可那紙鴿傳書又是怎麼回事是了,小官說他和蕭侯是在傍晚時收到傳書,可那個時候我和紅拂還在玄德洞天。」
安伯塵心中懊惱,很明顯的破綻,他卻遲遲未能察覺,一心以為司馬槿不守承諾,得了仙家秘籍便匆匆離去,若非今日誤打誤撞重回龍泉,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
「那紙鶴定是司馬家人所留她不會有事。」
雙拳緊握,安伯塵人在井底,可心卻已經飛到千里之外的吳國,只想現在便趕過去。
卻有一柄利劍懸于頭頂,若非額心的縮地符,安伯塵哪會管什麼琉國亂局、兩妖之爭,二話不說去找司馬槿。可現如今,他只能留在琉京,心中惦記著千里之外的司馬槿,卻也只能空想。
這一刻,安伯塵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修煉,修煉到青火,突破地品,走出琉京前往吳國。
一個多月來,安伯塵從未如此堅定過,他向往傳說中的仙神,向往那條充滿種種奇跡而又神秘之極的修煉之路,可也只是向往而已,權當美好的憧憬。
和司馬槿不同,在他身後沒有驅策的鞭子,在他面前也沒有魂牽夢縈的誘惑,雖說想要抓住命運,可他心底深處卻以為命運已被扭轉。因此,更多的是順其自然,隨遇而安,刻苦修煉槍道也不過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倘若就這麼下去,安伯塵空有奇遇天份,自己不珍惜,暴殄天物,終究會泯然于眾,將來難有所作為。
而眼下,安伯塵卻不得不發奮圖強。
既為了司馬槿,也為了那終究仍未抓于手心的命運。
若非今日這番機緣巧合,他永遠無法知道司馬槿是被司馬家帶走的,兩人從此錯過,再難相見。說到底,還是因為造化弄人。
化回原形,安伯塵盤坐于井底,輕輕摩挲著珠鏈,心情莫名。
既有擔心,也有愧疚,還有一絲失落。
掙月兌二蛇之局,掌握了左離來歷,看清了琉君的真面目,又在暗中樹立了「無邪居士」的身份,安伯塵只覺一切盡在掌握,蛇妖雖凶狠、琉君雖深藏不露,卻也難不了他。直到今日安伯塵才發覺,原先的想法實在可笑,他也不過是看得比旁人清楚點罷了,其他的仍未改變多少,否則又怎會在不經意間,糊里糊涂的弄丟了司馬槿。
安伯塵深吸口氣,看了眼身旁的無頭尸,嘴角泛起苦澀。
如魚得水的混跡琉京,此時他才發現他有多渺小,至少無法像司馬槿那般讓人掉了腦袋還借此給他傳書。正是因為自己的弱小,才會一次次陷入局中,面對那些他本不想面對的人或事。
下意識的,除了左離二人外,在安伯塵心中又多出一個對手來——大匡另一個不弱于趙家的門閥,司馬家。
安伯塵清楚的知道,司馬槿是不願回去,她若回去,等待她的命運只有遠嫁匡皇室。
可他連左相和離公子都對付不了,更別說擁有無數傳奇、實力深不可測的司馬家,因此,他只有一個辦法,那便是努力修行,讓自己變強,抓住命運,不再讓造化再隨便玩弄他。
盤坐在潮濕的井底,安伯塵想著心事,全然不知他的心態正發生著微妙的改變。
這一坐便是老半天,也不知過了多久,安伯塵輕「咦」了一聲,撓了撓頭,只覺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糟糕,忘了去白狐書院。」
站起身,安伯塵將那張道符放入懷中,又看了眼地上的無頭尸,抿了抿嘴,張口吐出咒語,化身無形之火向上飄去。
光在這干想也無濟于事,如今能做的便是抓緊時間修行,早日月兌困琉京,才有再見到她的可能。
白狐書院的甲等學舍中,學子們愁眉苦臉的誦讀著《國禮》,偷偷瞟向臉色發青眉頭時不時跳兩下的老夫子,心中苦笑,暗道那安伯塵當真是一個異類,能讓德高望重的嚴夫子天天氣得面色鐵青的,琉京上下恐怕也就他一個了。從入學至今,那安伯塵竟還沒上過一堂課,白狐書院的學子們都覺得無比荒唐,偏偏他似乎一直走著大運,琉君不管,嚴夫子管不了,連想陷害他的厲公子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糊里糊涂的入了大獄。
學子們正嘆息時,就見門口閃過一道人影,反應最快的自然是嚴夫子,他猛地躥起來,剛想發作,可目光所及卻見來人是宮中侍衛。皺了皺眉頭,嚴夫子剛想開口,那侍衛已疾步走上前來,對著他的耳朵說道著什麼。
轉眼後,嚴夫子臉色大變,難以置信的看向那侍衛,漸漸的,眉宇間浮起一絲凝重。
「今日就到這,爾等回家好生溫習功課。」
說完,嚴夫子緊跟著那侍衛匆匆向外走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學子。
眾人之中,只有馬文長面色如常,無華和張布施相視一眼,面露深思。
「京內形勢如何?」
匆匆行于林蔭小道間,嚴夫子面露急色,張口問道。
「厲家府兵兩千疾發朱雀街,祭出六品道符兩張大敗金吾衛,眼下估計已將墨雲圍住。」
聞言,嚴夫子神色微變道︰「君上可有令下?」
那侍衛略一猶豫,開口道︰「君上急點羽林軍,準備平亂。」
「這麼快,怎麼可能」
嚴夫子猛地停下腳步,面露狐疑,陡然間,揪住那侍衛,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派來的?」
那侍衛眼見暴露,欺負厲夫子年邁,正欲將他推開,就見老夫子冷不丁的拔起木屐,對著他腦袋瓜就是一下。
侍衛應聲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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