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何事?」
平復下心緒,司馬槿低聲問道。
鬼卒斥候將信函吐于案上,連磕了十個頭,方才道︰「屬下無能,路遇強手,奪走了神龕。」
鬼卒斥候之強,足以抵得上兩三地品好手,卻被人斬去雙臂,奪走神龕。他雖未多言,可司馬槿如何不知,若非遇上實力遠高出他的強者,也不會淪落至此。
「誰?」
司馬槿問道。
「司馬房。」
那斥候抿了抿嘴,看向案上信函,又道︰「他說統領只要看過信函,便會知道他的心意。」
面紗後的美目漸漸變得冰寒起來,司馬槿看向信函,喃喃道︰「怎麼可能,他此前尚在秦國,就算匿蹤潛行,也沒有逃過我八百斥候耳目的道理莫非他們聯手了。」
臉色一變再變,司馬槿緊抿朱唇,拾起案上信函。
她口中的他們是指鬼軍中前兩軍的都督,若不是他們倒向司馬房一邊,司馬房斷不會在她眼皮底下長驅南下,過了吳國直入琉國。
拆開信函,沒入司馬槿眼簾的是一行龍飛鳳舞的楷字,觀人先觀字,信函上的字不羈灑月兌,又透著意氣風發。想來也是,不足二十便突破地品,老祖宗眼中的雛龍,少年得志,也的確有輕狂的資格。
目光落向信函,司馬槿輕念出來︰「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還未讀完,信函已被司馬槿從中掐裂。
這首《鳳求凰》是她十二歲那年所著,用來取悅家主夫人,宴會後,這首《鳳求凰》和司馬槿的才名一起傳遍司馬門閥各家分支,司馬家人皆道司馬槿文武全才,當為世間奇女子。
司馬房寄來《鳳求凰》,言外之意司馬槿又豈會不知。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司馬房,你好大的膽子!」
司馬槿的聲音愈發冰冷,眉宇間卻含著一絲擔憂。
就算司馬房和兩軍都督聯手,司馬槿也全然不懼,除非她心甘情願,否則誰也無法奪下八百鬼軍。令她心生不安的卻是司馬房毫不停留,徑直取道前往琉京,還奪了神龕和書信。
余光落向信函最後,下一刻,司馬槿再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眸里青華閃爍,砰然躥出。
在信函最後如是寫道︰「昔日統領殿下一曲《鳳求凰》驚艷四座,吾心仰慕,然遠在秦水邊,傾訴難及。今朝南下,偶知殿下另有所懷,卻為琉國氓民,房甚憾。此去琉京,若為俊才,房暫留性命,日後再爭。若為駑馬,司馬房不才,願為殿下除此心結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秦中司馬房敬上。」
「小安子」
信紙粉碎,化作齏粉流散入窗外,轉眼被暴雨卷走。
匍匐于地的鬼軍斥候驚訝的看向令他們敬畏有加的統領大人,就見司馬槿從格中拔出五尺青鋒,掛于腰間,披上墨黑色的斗篷,整個人的氣度陡然一變,從閨中嬌柔少女搖身變回執掌八百斥候的冷顏女將。
「統領大人」
那名斥候失聲叫了出來,想要勸阻,可轉眼後司馬槿便如一陣疾風出了小築。
小築外,老人舉著油紙傘,苦笑著看向司馬槿。
司馬槿止步,目光落向後軍都督劉老休,神色冷凝。
「是你告訴他?」
司馬槿平靜的問道。
劉老休苦笑連連,搖頭道︰「若不說出,恐怕你再做不回從前的斥候統領。」
「還有幾人知道?」
司馬槿似乎沒听出劉老休的弦外音,冷聲問道。
嘴角的苦笑更盛,劉老休猶豫著道︰「那個安姓少年嗎只有老太君了。」
點了點頭,司馬槿並沒開口,徑直向前走去。
「你若無情,當可長做司馬家的公主,日後就算元老會也有一席之地。你若困于情,一生成就止步于此。」
耳邊傳來老人復雜的聲音,司馬槿腳步微滯,半晌,冷聲道︰「非是情你不會懂。」
「哪是我不懂,只是你尚不知罷了。」
老人的感慨聲穿過雨幕而來,司馬槿也只是冷笑,行至院門,用力推開。
沒入她眼簾的是黑壓壓的鐵騎,少說也有三千人,嚴陣以待,槍矛倒豎。
咯 一下,司馬槿的心寸寸冰寒下來,雨珠子順著斗篷浸透面紗,她緊咬朱唇,面紗後容顏慘白如紙。
司馬房說得好听,可他此行琉京,只為取小安子性命。若再給小安子十年,他定不會輸給司馬房,可現如今
心頭一橫,司馬槿的手已向腰間探去。
當先那員大將忽然拱手道︰「老太君喚七小姐。老太君還說,若是小姐不願前往,她便親自來請。」
手臂輕顫,司馬槿怔怔地抬起頭,越過三千鐵騎,目光落向南方,心中生出濃濃的絕望。
劉老休的話依稀回蕩在耳邊,卻倒讓她目光愈發復雜。
自己真的動情了嗎?對他
余光落向腕邊的珠鏈,司馬槿忽覺鼻尖一酸,莫名的情緒縈繞心頭,她想要看清,卻又不敢看清,只覺很是委屈。
下一刻,司馬槿不再遲疑,玉手落向腰際,當先的大將臉色微變,就見司馬槿猛地一晃,隨即昏倒過去。
扶住司馬槿的是一鶴發女子,白發及腰,說不盡的飄然出塵。她雖生著一頭白發,卻有著年輕女子的容顏,清麗中不乏高貴。
「參見老太君。」
三千鐵騎翻身下馬,不顧盔甲沉重,跪倒泥濘中。
「我老嗎?」
女子忽然笑了,她雖在笑,卻令三千鐵騎面色發白,心中忐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誰敢說太君老,老夫第一個去和他拼命。」
劉老休弓著背走了上來,陪著笑道。
「都大把年紀了,還是這麼會說話。」
看向劉老休,司馬門閥最深不可測的女子笑得愈發開心︰「都準備妥當了?」
「是。」劉老休畢恭畢敬道。
「如此甚好。」
聲音雖在耳邊,人已在千步之外,劉老休抬起頭,看向女子遠去的背影,默默搖頭。
老太君已做出了選擇,面對司馬門閥一龍一鳳,身為女子的她終究還是選擇了司馬房。亂象生出,老太君卻將遠行,未來的計劃或許也會變上一變,等司馬房取得琉京安姓少年頭顱回轉,折服司馬槿,向家主求婚,也不知家主會不會答應。
只是可惜了她,非得喜歡上一個琉國佃農兒子,若是被司馬家人知道那還了得。還好有司馬房出手,想來殺了那個少年,絕了她的念頭,她也不會再去胡思亂想什麼。
朝向躬身施禮的將軍擺了擺手,劉老休搖著頭,邁著四方步消失在雨幕中
雨還在下,看這天氣,鐵定沒完沒了。
琉京人都在猜是不是天頭的龍仙在發怒,又或許是布雨算錯了時辰,不過雨下得再大也影響不到他們,該吃的照樣吃,該看的戲照樣去看,和往常一般,誰也沒發現街頭稍有點年歲的算命先生紛紛搖著頭匆匆離開琉京。
大劫降臨,血流成河,滿城白骨,又豈是憊懶的百姓所能看到。
夜深人靜,雨水連成串,擊打向窗欞,擾人清夢。墨雲七層,燭光明亮,少年人披著大氅,靜靜地看著案頭的紙卷。
局至終途,卻已無計可施。
琉君坐視不管,只等借助二妖之手清洗京城世家,唯一能拖住二妖的胡不非也自取滅亡,安伯塵有心無力,也只能等到大劫降臨的那天,召喚龍君除滅二蛇。
可召喚龍君需要神龕,到現在司馬槿還未將神龕送來,安伯塵心中焦急,卻又無法聯系上司馬槿。
「轟」的一聲,夜穹深處劈來一道雷電,狂風席卷,窗戶搖擺咯吱咯吱作響。
「你可是在等這個?」
背後傳來清朗的聲音,安伯塵回身看去,就見一個少年人手捧包裹,笑盈盈的看向他。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穿著素白的里衫,身披雪白大氅,面容清俊,眉毛挑起時一跳一跳,透著輕松的神色。這只是第一眼,第二眼看去,卻陡然發現那個少年氣質飄逸,隱隱出塵,讓人賞心悅目,至少比此時神色萎頓愁眉苦臉的安伯塵要好上太多。
「她派你來的?」
安伯塵看向少年手中的包裹,喜聲道,卻然沒發現那少年會跳的眉毛此時深深皺起,眼中閃過一絲可笑。
他便是司馬槿的心上人?
看向發髻散亂,身形單薄的安伯塵,司馬房只覺得無比荒謬。
劉老休早就告訴過他,司馬槿的心上人是一出身佃戶的僕僮,可司馬房卻始終將信將疑。在他心中,高傲冷漠如司馬槿要麼不動情,一旦動情,定是那等人中龍鳳,英俊不凡,文武雙全的青俊人物,至少不會輸于他。
然而眼前的少年相貌普通,披頭散發,一個勁的在那憨笑,而修為似也不高,面對陌生人全身上下竟全是破綻這樣一個尋常無比的小人物,平日里自己看都不會去看一眼,可他居然贏得司馬家冰公主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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