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鳥驚飛,一地殘花碎落。
安伯塵虎口發麻,全身脹痛,皮膚下的血脈已被震傷。
逼出一口淤血,安伯塵撐槍而起,抬頭看去劉老休仍站在門口,長刀垂地,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想來也是,劉老休修刀修了五十年,早已玩得爐火純青,雖然元氣漸漸開始走下坡路,可仍是實打實的天品修為。天品境界的老刀客全力一劈,竟只讓安伯塵輕傷而敗,任誰都會大吃一驚。
劉老休並不知道,從他出手的那一刻起,一個周密的月兌身之策便已在安伯塵腦中醞釀而生。口吐「臨」字真言,安伯塵身如無形之風,劉老休刀力固然渾厚,可擊中銀槍無邪卻好似劈斬在風中毛發上,只要無邪無虞,安伯塵自然能保得性命。
無邪為司馬槿用上好精鐵打造,內藏風雷羽,又得安伯塵水火風三勢,即便天品修士也無法斬斷。
兵器是關鍵,可最關鍵的卻並非銀槍無邪。此戰短短數息,區區兩合,眨眼間的事,安伯塵之所以能逃得性命卻是因為他臨危不亂想出的迎敵之策,以及自成一家的螺旋槍力。
耳邊傳來陣陣馬蹄聲,余光中上百鐵騎轉瞬即到,長戈勁弩已挽于手心,安伯塵面無懼色,口含雙指吹了聲口哨。
須臾間,破風聲從遠處響起,一身黑羽的大鷹撲翅飛來,卻還比戰馬快上一步,率先趕到。
縱身躍起,安伯塵抓住墨羽的鐵爪,翻身坐上鷹背。
「劉都督,後會有期!」
鐵騎悉數撲空,安伯塵哈哈一笑,端坐于高飛上天的墨羽背部,橫舉長槍朝向劉老休搖搖作禮道。
「弓來!」
劉老休面無表情,接過騎士遞來的勁弓,從懷中模出一張道符,不慌不忙的祭白火點燃,插于箭尖。
引臂,拉弦,勁弓彎成滿月,劉老休一氣呵成朝天而射。
彈指間,一人一鷹已飛出數百丈,安伯塵耳目通靈,自然听到疾追而來的破風聲。運勢左目,安伯塵瞄準那箭的來勢,腳尖重點鷹背,一躍而出,雙手緊握槍柄,自上往下重重劈向羽箭。
「 嚓!」
不出意料,那羽箭被劈成兩截,可箭尖上的道符卻忽地彈起,印上安伯塵的手腕,仿佛融于水中般,漸漸變軟,到最後竟化作一朵篝火模樣的符紋。
一槍劈出,安伯塵身體下墜,墨羽低鳴一聲,恰到好處的接住安伯塵,就在這時破風聲再度響起,一柄冷箭忽地出現在墨羽身下,距離第一支羽箭也只有三四個彈指。
劉老休修為天品,天品白火外放,這第二支箭暗含天品,射破虛空偷襲而來,非是射向安伯塵,而是射向墨羽。安伯塵尚沒回過神,來自東海的伏妖卻已早早發覺,目露凶光,墨羽嘶鳴著,伸出利爪硬生生的抓向羽箭。
羽箭裂成粉碎,墨羽也好不到哪去,鐵爪間已然血肉模糊,內腑被震傷,鷹目中溢出鮮血。
不甘的慘鳴一聲,墨羽搖搖欲墜,轉眼後化作一道黑光,疾飛而去,卻是伏妖重傷後自然而然的回轉主人身旁。
墨羽消失不見,安伯塵從半空中墜落,手持銀槍,跌落瑯坊另一座大府中
皇室懸賞重金海布的叛將安伯塵現身吳中司馬府落敗而走,司馬門閥想瞞也瞞不住,何況他們也無需隱瞞。少時,這個消息便被隱于吳京的細作用伏妖送往,一盞茶的功夫,落至南方各個諸侯王的金案上。
琉國王宮,老將軍半個粘著楠木墩,臉上故作鎮定,可心里的忐忑和懊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九龍金輝香爐青煙裊裊,玉珠編織成的簾幕後,靜謐無聲。在簾幕前,擺放著五六只瓷盆,盆中隱隱還能見著火灰,方柏正襟危坐,可總會忍不住的向瓷盆瞟去,滿臉苦澀。
簾幕後的女子終于將奏折批完,又翻閱起不知何時出現在案頭的密函,思索許久,忽而冷笑道︰「好端端一員虎將,我琉國日後的棟梁,卻被你方大帥親手逼走,如今亡命天下。方大帥,你可真是治軍有方。」
饒是方柏臉皮再後,听到璃珠毫不留情的譏諷,也不禁面紅耳赤,身體一顫,起身下拜。
「荒唐,真是荒唐!就在王宮外半條街都不到的地方,居然被人祭下符陣,你身為羽林都督都沒發覺?」
女子的聲音愈發冰冷,方柏深吸口氣,猶豫許久,咬牙道︰「微臣治軍無方,老眼昏花,實難繼續擔任主帥一職。老臣自願辭去一切官餃,任憑殿下發落。」
話音方落,簾幕後便傳來女子不悅的冷哼。
「怎麼?方帥是想借此要挾本宮?」
一語誅心,方柏在老將中算是老謀深算者,可放在諸臣中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對面坐著的可是素有辯才手段不弱于朝中任何一條老狐狸的琉國長公主。後背已是冷汗連連,方柏膝頭發軟,正欲下跪,就听璃珠又開口道。
「夠了,別再作戲了。你雖有過,可罪在長門,長門旁門左道之術防不勝防,我琉國遇上他們也不是一次兩次。南方叛軍勢大,已陷了一城兩縣,需一智勇雙全的帥者坐鎮,遍觀我琉國,也只有方帥。明日方帥便從外府調派一萬人馬,前往南境就當戴罪立功。」
聞言,方柏暗舒口氣,他明知璃珠一捧一殺,深諳帝王之道,可心里卻毫無怨言。
禮罷,方柏正想告退,就听殿上女子略一遲疑,開口道。
「傳本宮旨意,擢原虎賁營校尉李小官為副郎將,這次出征將虎賁營也帶上。」
方柏一怔,隨即面露苦澀,猶豫著道︰「回稟殿下,虎賁營的勇武之名全賴安郎將。至于那個李校尉」
「本宮知道,所以你將虎賁營安排在中軍,受你所轄,輕易不發。」
璃珠都說到這份上,方柏哪還听不懂。
南方叛軍風頭雖盛,也不過是一時之血勇,方柏親率大軍一擊功成不在話下,拉上虎賁營去兜一圈,安排作方柏的中軍親兵,不戰便有攻。而李小官也是安郎將的伴當兼好友,京人皆知,翌日出征,憑空得來一場大功勞不為別的,正是為了安撫如今不知身處何方的安郎將。
只可惜,匡帝親發海捕令,賞賜不薄,諸侯雲動,璃珠以及琉國若想辯解為安郎將開月兌,那便是和那個不可理喻的蛐蛐皇帝以及天下諸侯作對,南有叛軍,再得罪了皇室,琉國的處境可想而知。
暗暗搖頭,方柏朝向簾幕後的女子拱了拱手,退步離去。
苦等這麼多年,終于可以不用屈居霍國公的威名下,封帥出征,方柏理當興高采烈。可走過金柱華殿,方柏花白的眉頭始終皺著,歷經滄桑,本已寵辱不驚,可直到今日,他都未曾放下心中的愧疚和惱恨。
領兵遠征乃國之大事,為帥者當心如止水,如此方能制節有度,殺伐果斷。否則若遇上強敵,主帥心不寧,一計出錯,一謀落敗,累死三軍。
方柏當了這麼多年的將軍,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也罷,不過一群流寇。」
深吸口氣,方柏走出令他微微壓抑的王宮,看向遠天的那抹烏雲,喃喃說道。
方柏剛離開沒多久,銀鈴般的笑聲從殿柱後傳出,穿著華裙的女童躡手躡腳的走出,勾著腦袋打探了許久,眼見方老將軍走遠這才「嗖」地鑽進簾幕,撲入璃珠懷中。
「小姑在想什麼?」
歪著腦袋,憶龍疑惑的問道。
看向一向討喜的小佷女,璃珠露出久違額笑容,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天下皆聞其名,可又有幾人能見到。
輕輕模著憶龍的小腦袋,璃珠眉宇間的疲倦稍散幾縷,目光落向案頭的密函,喃喃自語著︰「難不成真要找那個人出手都說琉國風流人物輩出,可到頭來,真正能分憂者又有幾人。「
「有!」
童稚的聲音響起,憶龍公主撲稜著大眼楮,認真的說道︰「我就能為小姑分憂。」
莞爾一笑,璃珠掐了把憶龍的小腦袋,好笑的說道︰「那也要等我家憶龍長大了才行。」
撇了撇嘴,憶龍公主「哦」了一聲,悶下頭繼續把玩起手中的珠粒來
也不知道為何,自打從小姑那見到好像花種的「珍珠」時,自己就很是喜歡,費勁口舌從小姑那討到後,更是愛不釋手。可小姑卻說,這「珍珠」和其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她替別人保管的,等那人回來,自己還得把這「珠子」還給他。
不行,不能給他!
眼珠子一轉,女童捻起水仙花種,張開櫻桃小口。
「憶龍,你在做什麼?」
糟糕,被發現了。
女童嘟著嘴,垂下手,悶悶不樂。
無奈的看向憶龍公主,璃珠莞爾一笑,又看了眼她手中的花種,搖頭道︰「罷了,不過是一花種,想來安郎將也不會介意。你若真的喜歡,小姑便找人幫你串成吊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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