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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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往下念了?」
呂風起問道,聲音中隱含笑意,也只有華飛這樣屈指可數的心月復才能見著呂風起稍減冷意的另一面。
「這將軍」
華飛撓了撓頭,只覺心思被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的呂風起看了個透徹,憨笑兩聲再沒往下說。
「以地品戰天品,百戰百敗無一勝績。」
呂風起說著,轉過身。
「可直到現在他都未死,卻讓那些虎狼們忘了他只有十七歲,忘了他只有地品修為。華飛,你十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華飛一愣,鎖面盔下的老臉紅得似炭,訕訕笑道︰「將軍又不是不知,飛十七歲還在老家挖煤,後因看不慣工頭欺負俺家老頭子,遂將他刺死,東躲西藏了兩個月後被陸大人收留。」
「你將工頭刺死,就不怕報復?」
「這」
華飛答不上來,只是撓著頭,一個勁的憨笑。
「不過也是,若沒那次轉折,沒有兩個月的東躲西藏,餓你體膚,空乏爾身,磨礪心志,你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我也如此不過你那年只是被數十名縣吏圍捕,逃藏之地不過百里山野。而他,則被天下虎狼圍捕,與他為敵的是整個大匡皇朝。」
呂風起平靜的說道,可話語中自透著股跋扈天下的氣息,听得華飛腦子一熱,手提長刀蹭蹭向外走去。
還未走出兩步就被一雙修長而有力的手按住肩頭。
「你是插翅虎,我呂風起麾下第一人,怎可自墮身份。」
「這」
「別這這這了,軍中私底下都喊你這將軍,你倒也看得開。」
呂風起松開手,面朝閣底熱火朝天的兵演場面,低聲道︰「眼下當務之急是西北秦國和西面齊國,這兩國假戲真做,愈演愈烈。至于那個百敗之將,且由他去,我忽然想看一看,百日之後,百敗之後,他能帶來怎樣的驚喜。」
「這也好。」
華飛嘀咕著道,又看了眼案邊的密函,撓了撓頭,收住腳步,心中的好奇卻癢得難耐
「怎麼殺也殺不死?」
佛龕前,白衣如雪的少年僧人跪坐蒲團,含笑翻看密函。
「報!」
腳步聲響起,手持鐵棍的僧兵匆匆行來,衣衫凌亂,滿頭大汗,棍頭尚粘著鮮血。
看了眼對佛而拜的少年僧人,那僧兵放下鐵棍,先行一禮,隨後畢恭畢敬道︰「師叔,細作已抓到。」
「阿彌陀佛。」
低喧佛號,少年轉過身,俊美的臉上掛著一絲祥和,二十未滿,已有大慈大悲之相,看得一旁的護法長老連連頷首。在傾天寺一干老僧旁,還站著個豐姿俊秀的青年,身高八尺,皮膚略微發黑,藏于華衣下的臂膀結實有力,腰間系著一枚象征他王室身份玉玨。
「帶上來。」
無華平靜的說道。
僧兵領諾,轉出廟宇,少時押著個身形粗壯滿臉絡腮的大漢走進。
那大漢雖被五花大綁,性命堪憂,面對佛前少年卻咧嘴而笑︰「想不到秦王室最神秘的一衛竟是你傾天寺,嘖嘖,都說和尚打坐念經清靜無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一眾老僧不為所動,敲木魚,念經文,滿堂梵音,旁邊的王室青年則若有所思的打量著無華。
「阿彌陀佛。」
少年僧人低喧佛號,淡聲道︰「樊將軍只知佛義,卻不知佛心。佛心所在,往生也,今世種種,往生為報,既求來生,今世佛子與民,又有何區別。」
話音落下,一眾老僧齊齊停下手中動作,詫異的看向無華,似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唯獨王室青年微微一笑,擊掌道︰「無華護法妙言。這樊將軍為齊國細作,前日之敗全因他暗通敵營,害死我大秦兩千兒郎,小王欲請護法為我大秦除之,不知護法以為如何?」
他剛說完,一眾老僧盡皆愕然,轉眼後,低念我佛慈悲。
在寺廟佛前殺生,是為大忌,口稱小王的青年又怎會不知。
可只有這樣才能爭取到天傾寺一脈全力相助。無華若是允下,在佛前行凶,落下把柄于己手,想來天傾寺也不敢食言。他若不允他不可能不允,無華護法身在佛前,心卻在塵世,他若不允,將再無機會出這寺廟,拜將領兵。
青年如是想著,袍袖擺動,有意無意露出腰間的兵符,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阿彌陀佛。」
輕揮袈袖,僧兵手中的鐵棍落入無華手中,少年起身,緩步向樊將軍走去。
「護法且慢!」
「阿彌陀佛,護法莫要忘記住持叮囑。」
「我佛慈悲」
眼見無華二話不說,便要去殺樊將軍,一眾老僧瞠目結舌,連忙開口勸阻。
佛門弟子不沾殺戮,如今正逢大變,無華聚合僧兵為秦王行事,老僧們尚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眼下他竟要在佛前殺生,佛不成佛,廟不成廟,如何得了?
「我佛慈悲?」
無華腳步稍頓,念叨著,隨後含笑掃過驚惶不定的僧眾,揚起嘴角問道︰「敢問諸位,如何證得我佛慈悲?」
聞言,眾僧啞然,苦思冥想,半晌道不出個一二來。
少年僧人莞爾一笑,手持鐵棍,立于佛前,望向巨佛似開似闔的大眼,許久,方才一字一頓道︰「我不慈悲,方能證得我佛慈悲。」
這話如晴空霹靂,炸響在諸僧耳旁,嗡嗡作響,隱隱間,只覺心底某處的磐石搖搖欲墜。
王室青年也是一怔,眸中掠過異色,這抹異色中,白衣翩躚,行雲流水,降魔棍落下,正中樊將軍眉心。
「砰!」
大漢應聲倒地,顱腔碎裂,紅白之物瀉流而出,于佛前緩緩流淌
大鷹在天頭盤旋,烈馬奔馳于山野,烏雲遮掩天幕,重若萬頃,轉眼後化作米粒大的雨珠。
又花了十日,安伯塵終于繞過關南三國,來到關東。
關東再往東便是東海,越接近東海,這天氣越是無常,時不時下一陣雨,安伯塵一人一馬馳騁于原野群山間,無處遮蔽,總會淋個落湯雞。安伯塵有地品修為,不懼雨淋,可野馬王卻吃不消。
它雖是草原異種,天賦異稟,體力遠超同類,可畢竟不是妖類,日行千余里早已疲憊不堪,再被大雨一淋,不生病才是怪事。
「嗤!」
野馬王打了個鼻嗤,晃蕩在大雨中,馬目通紅,蔫蔫無神。
安伯塵嘆了口氣,抬頭看去,遠處一馬平川,再無山野,遂跳下馬背,牽著野馬王向山坳走去。
遠離中原地界,一路所遇兵將也少了許多,如今的安伯塵面對尋常天品大將已能撐過二十合而不敗,可終歸力量不濟,往往敗在二十合後。即便敗了,憑借暗中發動的秘術已經野馬王的神異,安伯塵也能平安月兌險。
一人一馬行至山坳,尋了個洞窟,可四下陰濕無法生火,安伯塵只能盤膝而坐,怔怔地望向洞外。
看山不是山,看水已非水,槍道修至這等境界,放眼整個大匡也算了得,只可惜安伯塵元氣不足,尚無法躋身頂尖戰將行列。槍道突飛猛進,秘術偶爾也會用上兩招,安伯塵唯一的缺憾卻是許久未有神游出竅,總覺乏悶。
深吸口氣,安伯塵用手指在泥地上畫著圈。
一圈代表一國一省,少時泥地上已出現十八個圓圈,加上京畿之地,統共十九圈。
兩月前安伯塵一心想要逃往東海避禍,一路奔逃,從南向北,再向東,安伯塵疲于奔命卻也隱隱感覺著幾分古怪。按理說,他身中百日隨行符,天品修士祭出白火便能探查,若真是一心想要殺他,只需一兩猛將領軍圍堵,安伯塵哪還有命在。這一路所遇到的將領不是單槍匹馬,便是只領幾個百人隊,總之未盡全力。安伯塵擁有十里神目,隔著圍捕他的將士遙遙望去,卻能看見其後塵煙滾滾,儼然有大隊兵馬開出,卻非是奔他而來。
魏國如此,關南三國亦如此,以此類推,秦齊楚三方大國也難免俗。
事到如今安伯塵又怎會不知,從長門發難的那一刻起,他再度淪為棋子,非是那年琉京的開局之子,而是引動整個天下動蕩的誘餌。
匡帝以假面示人,發下海布令,大匡諸將皆可剿殺安伯塵,這無異于給諸侯們一個出兵的藉口。安伯塵逃得越遠,走過的諸侯越多,這亂局愈發難以收場。
手指點中天峽關之北的那處圓圈,安伯塵喃喃自語道︰「這一局究竟是長門布下,還是匡帝借長門之手所置?」
匡帝佯裝昏庸,在安伯塵原先的想法中,大抵是因為朝野有敵,先行示弱,以求反戈一擊。現如今,大匡即將進入亂世,他非但不制止,反而推波助瀾,卻讓安伯塵愈發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大匡亂便亂了,只要家人無事,圓井村無憂,安伯塵也不會去想太多。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和世間萬般道理一樣,總在盛衰間輪轉。安伯塵想要的只是悟通仙塵間的那一線天涯,修他的大道,念著他的凡塵,如此即可。
當然,那只是長遠的念想。
從近處來說,首要之事,還是對付那個如今尚不知在哪的長門。
逃了兩個多月,安伯塵也知道這樣逃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即便他躲到東海,可誰知道百日後回轉大匡,天下會變成怎樣一副模樣,那時候的長門有沒有佔得大勢。長門若是佔得大勢,他叛將的帽子便永遠無法摘除,安伯塵還想高頭大馬衣錦還鄉,讓爹娘樂一樂,怎願永遠背負叛逆之名。
他是長門的眼中釘,而長門在安伯塵心中,何嘗不讓他深惡痛絕,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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