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珠鑽入袁三郎右眼,轉瞬隱沒。
就在雷珠隱入袁三郎體內的那刻,奇異的感覺從安伯塵心頭生出,記憶如洪,鋪天蓋地的涌來。
那是袁三郎的記憶。
此時猶如一卷厚厚的書典,一頁頁的鋪展在安伯塵眼前
自幼父母雙亡,孤苦無倚,後被神秘高人帶入秘宮,同成千上萬的孩童一起,歷經重重磨難,終于成為三百六十五名秘宮弟子之一。再然後,是一場更為殘忍的選拔,三百六十五名弟子被安排在一個山谷中,自相殘殺,只有最後九人能夠存活,成為最終的傳奇命主袁三郎活了下來,匡帝欽封傳奇命主。
而另外八人,也以各自的傳奇為假名,如紫龍女、奇蝠客、鬼大、苦狐兒
安伯塵靜靜「看」著袁三郎的記憶,看著那八個將匡傳奇重新演繹的少年。
他知道,這些年紀輕輕便擁有天品修為、被匡帝選中的天命驕子們,終將會成為他的對手。直面相敵的那一天或許要等很久,或許會很快,在匡帝安排的命運中,他們是順應天意、挽救大匡國運的命主,而他安伯塵則是命主們成長路途上的磨刀石,除此以外再無一用。
就在這時,安伯塵微微蹙眉。
在剩余的八名傳奇命主中,安伯塵發現一個異類。
他的綽號叫浪客,和包括袁三郎在內的八名傳奇命主不同,他並不來自秘宮,不屬于三百六十五秘宮弟子,而是一年多前突然出現,殺死原先的浪客,在匡帝的默許下取而代之。
在袁三郎的記憶中,浪客的修為似乎不足天品,實力卻不輸任何一名傳奇命主。除紫龍女外,其余的命主對于浪客都很忌憚,或許因為他是個外人,又或許因為他十合殺死舊浪客的本領。傳奇命主之間沒有太多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們更難接受一個陌生人
「駙馬王,快過來看!」
耳邊傳來上官婉兒的驚叫聲,安伯塵皺了皺眉,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袁三郎陡然睜大雙眼,將朝安伯塵這看來的上官婉兒嚇了一跳。
安伯塵扭頭望去,目光從窗口飄出,就見小鎮另一頭沖天而起著一條金龍,在暗夜中被一條看不明晰的黑影襲擊,連連後退。
「奇蝠客?」
在袁三郎的記憶中,對于奇蝙客的描述是來無影、去無蹤,晝伏夜出,披夜殺人。
而在安伯塵所看過的《大匡神怪談》中,奇蝠客是一半妖半鬼的存在。他也是大匡初年人氏,原為富家子弟,喜探險,極好游走深洞險窟,不料在一次探秘中,被怪蝠咬傷,雙目失明。禍福相倚,他在夜間行走如同鬼魅,卻懼怕日光,白日而眠。回轉家中後,因他無法視物,又形同鬼魅,被家中長輩嫌棄。他一怒之下咬死家人,獨自前往深洞險窟,以野獸為食,天露為飲,遇到和他從前一樣喜歡探險的公子哥,總會藏于一旁勸訓,若那人執意不听,他便出而咬殺之。
這些神話傳奇大多都發生在大匡初年,這其中又藏著怎樣的秘密?
安伯塵沒有再想下去,又一個傳奇命主出現,匡帝選中的天之驕子,無論是回報第一王風的傳道之情,還是為了他自己考慮,安伯塵都無法坐視不管。
屏風支離破碎,香爐中的檀香終于燃到尾根。
安伯塵看了眼睜大雙眼,神情木然的袁三郎,一個大膽的計劃浮現在腦海中。
九重天雷煉化生成的雷珠和安伯塵的魂體相連,當它飛入袁三郎體內後,安伯塵不單獲得了袁三郎的記憶,還能像木偶般將袁三郎的「尸身」操控于心意間,卻又不是傀儡,而是一個有血有肉、一模一樣的袁三郎,就和那次奪舍陳太極一樣,袁三郎是又不是袁三郎,更像是安伯塵另一個分身。
「駙馬王,你」
眼見安伯塵和那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大步走出,上官婉兒連忙上前問道。
「呆在這別亂跑。」
安伯塵沒有停留,只是冷冷丟下一句話,轉眼消失在樓梯口。
上官婉兒神色一僵,訕訕的止住腳步,美目中閃過復雜之色。
自從撞破駙馬王和那個華服公子後,他的神色語氣都變得不同起來,總之再不像女兒國時的那個男人
鎮東是一片山丘。
丘陵不高,卻很險峻,青冥的夜色下,匍匐著許許多多的洞窟,正像是《奇蝠客傳》里那個半妖半鬼存在的蝸居之所。
夜黑風高殺人夜,無論故事里還是故事外,奇蝠客都貪婪的享受著用血腥當顏料,在夜幕下書寫段段詭異傳奇的快感。
墨黑色的披風拖在身後,裹在披風中的高瘦少年看向從天頭墜落的金龍,嘴角咧開,露出雪白的牙齒。又是一場輕而易舉的宰殺,就如同從前撕裂那些無用的秘宮弟子般,毫無懸念。對面山坡上的少年雖會秘術,且還是最純正的秘術,可畢竟只有地品修為,即便他能聚出金龍,也敵不過自己殘影式的進攻。
入世第一場歷練如此輕松,輕松得令奇蝠客有些懷疑,陛下是不是挑錯人了。
抱攏雙臂,奇蝠客揚起頭,居高臨下的看向第一王風︰「你說的那個女人我從沒听說過,你若現在罷手,我尚可饒你一命。」
就和《匡傳奇》中的奇蝠客一樣,殺人前,總要先勸阻一番。
太清鎮中的奇蝠客早已打定主意要將對面的倔強少年殺死,他說這番話不過是為了顯示他的寬宏大量,假惺惺的慈悲,這樣殺起來才更有快感。
不遠處的山丘上,第一王風僅靠一根樹枝強撐著身體,胸前衣襟上染滿鮮血,隨著胸口的起伏愈發顯得觸目驚心。
這三年里不知道走過多少路,走過多少地方,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絕望後,終于尋著了她的音訊。三年前他們本應該乘著能抵御最強烈海風的樓船離開大匡,卻沒想到那個承諾了他們希望的男子獲得秘密後並沒出現,出現的是八百人的精甲鐵騎軍。
直到三年後,走遍幾乎整個東北的第一王風才知道,他和月青青本不應該輕易相信別人。這里的人和桃源的人不同,說出的話並不一定能做到,許下的承諾更有可能是要命陷阱。只可惜第一王風知道的太晚,晚到讓他再找不到月青青,花了整整三年,一寸寸的尋遍三千里匡東匡北,都沒能找到。
從那以後第一王風再沒踏踏實實睡過一次覺,在空曠的夜原中,黑壓壓的天穹下,他看著天頭的明月,越看越覺得心中發慌。
月青青也修秘術,可因為她的體質和生來便有的怪病,她無法修習攻擊法門。一個身患重病,走不到半里便會氣喘胸悶的女孩,手無縛雞之力,獨自走在亂匪橫行、人命如草蓬的關東
每每想到這里,第一王風便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拼命阻止自己不再去想,可噩夢生出,又怎能止住?白目中流淌出慘白的淚珠,一顆顆的滴落在荒草荊棘間,流到最後,竟將枯黃的草地染紅。
**著雙足,行于冰天雪地,走過長著鋒利齒牙的碎石,也只有這樣第一王風才能稍稍麻木。可當雙腳漸漸麻木,腳底的傷疤比碎石還要堅硬時,他的心又止不住的劇痛起來,且比從前還要痛苦無數倍。
若是當初他能多想想,也不會那麼輕易的相信匡皇叔,他和青青也不會失散于亂軍中。
承諾了她此生的安逸和幸福,現在回頭想想,三年前一路逃到大匡,有多少事是自己拿的主張?大多都是在她柔柔細語中,一次次搖擺間定下。
那時的自己,自負秘術天才,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僅憑一腔熱血無腦到極點的少年,卻讓她對未來充滿了的希冀,死心塌地的相信自己會帶著她逃出桃源,逃出大匡,遠走高飛去尋找只有他們兩人的桃源。
「我沒看錯吧?你是在哭?」
月光下,奇蝠客驚訝的看向滿臉淚痕的第一王風,收住了剛要邁出的腳。
嘴邊浮起濃濃的好奇,奇蝠客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第一王風,這個在自己一次次穩佔上風的攻擊下不退一步,明知自己在戲弄他卻仍不放棄的少年竟然哭了,莫非他並沒自己想象的那麼無畏也是,人總是怕死的。
第一王風是怕死,他怕他死了,她還活著,若還對自己許給她的未來抱有希望,那她豈不是白等了三年。更可怕的是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死了,那她還會一個人無依無靠的等上多久?
千辛萬苦找到了她唯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太清鎮,近在咫尺,卻因為那個妖邪般少年的存在,而無能為力,耗光力量都無法邁進一步。
冷風呼嘯,月光也變得冰冷起來,第一王風絕望的顫栗著。
風的呼嘯中似乎夾雜著別的什麼聲音,曾經輕柔而又歡快的笑語,那是在他們剛剛逃出桃源,走投無路時。第一王風清楚的記得,縴瘦的少女硬是將懊惱的他拖起來,臉上掛著溫柔而輕快的笑容,躲在他懷中柔聲道。
「剛開始你就不開心了嗎?你忘了我們已經渡過許多開心的日子,往後如果遇上不開心的日子,那就從以前的快樂中汲取力量吧,這樣才能一路走下去呀呆小風!」
開心的日子是啊,從前那些開心的日子。
無論我在哪,你在哪,我們都不曾有一天忘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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