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呂風起三人,以及為數不多的那幾個奇人異士,此時此刻,能看見遙遠天幕外景象的,就只剩安伯塵了。
腳踩飛天駕,懸浮于千丈高空,安伯塵透過雲靄望去,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暴露在安伯塵視野中的是一片無比蒼茫的世界,天白地黑,細細看去,才發現那是黑白二氣流轉所致。黑氣濁而下沉,宛如大地,白氣清而上揚,好比高天。那方蒼茫世界中有山有水有海有漠,茫茫然無邊無際,卻又被若有若無的「界」分割成許多片,互不相通,可都指向安伯塵所在的大匡。
與其說是一個世界,倒不如說那是一個無比廣博、漫長的甬道,將大匡和甬道另一邊的世界分隔開。
心頭一動,安伯塵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隱約間,他似乎已經知道了這破碎天野外的世界的由來。
這樣的世界在大匡並不少見,龍泉坊下的龍女宮,關東平原的女兒國,令安伯塵得證三魂合一的屏風世界,以及《大匡神怪談》中記錄的存在這些都是邊緣之地,位于大匡和彼岸世界之間,就安伯塵目前所知,彼岸世界便是類似于玄德洞天的洞天福地。
昔日仙神妖魔戰乾坤,天地崩壞,秩序不存,世界變得坑坑窪窪,方才有了這些邊地。在安伯塵最初的想法中,從大匡到達這些邊地,雖能通過隱洞秘*穴而至,可實際上這些邊緣之地和大匡相隔何止萬萬里,而邊地對面的彼岸世界更是遙不可及。事實也的確如此,可隨著今日中天虛空破碎,邊緣之地紛紛暴露在天幕之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朝向一個難以預知的未來邁進。
沒了虛空的阻隔,另一方世界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大匡之上,那方世界由許許多多的邊緣之地組成,連通向不同的彼岸世界。邊地中有山有水,也有許許多多奇異的存在,相隔雖遙遠,可修為在天品境界的修士們,祭白火為眼都能看到。
越來越多的天品修士們反應過來,有的是大匡虎狼,有的市井隱士,有漠北苦修,也有西極奇人。
一道接一道的白火飛上天頭,盤旋著,打量向天幕之上的無數塊邊地。
即便是站在大匡尋常百姓之上的他們,面對這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邊地也是怔立當場,久久無語。
隨著大匡的天品修士們同時沉默下來,天地間悄然無聲,整個世界都變得出奇的安靜,也不知在醞釀著什麼,還是在等待著什麼。
「 嚓」
好似琉璃碎裂的聲音續續斷斷傳來,中天窟窿里的那只虎腳扭動著,緩緩下沉。
虛空雖破碎,可從邊緣之地到大匡似乎有著某種禁錮,又或者是某種阻礙的力量,總之令那個有著虎腳的怪物很是吃力。
安伯塵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收回目光。
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天塌了自有高個頂著,真有妖魔降臨也是由呂風起他們三個來料理,和他安伯塵無關。
目光落向開往天峽關的八千人隊伍,安伯塵揚手將飛龍駕收入珠鏈,腳踩銀槍,正欲飛去。
可就這時,高天處的空氣忽地一凝,隨後猛然劇震。
打了個趔趄,安伯塵站穩身形,下意識的看向天頭,轉眼後臉色陡變。
那個費盡力氣從邊緣之地鑽向大匡的妖怪終于如願所錯,腳踩墨雲立于窟窿下,面朝太陽。
也不知是不是它所來自的邊緣之地沒有太陽,那人形虎身的妖怪怔怔地看了好久太陽,直到熾熱的日光將它雙目刺痛,它方才轉過頭,眯起雙眼掃視向它腳底全然不同的世界。
在它端詳的同時,大匡數百天品修士也都在看它。
大匡不是沒有妖怪,若無妖魔鬼怪,也不會有長門法會的存在。大匡的妖怪大多是修為淺薄的小妖,沐浴日月精華,稀里糊涂的修煉成妖,稍有些法力的大妖早在許多年前就被長門斬盡殺絕,而像左相離公子那等禍國亂世的大妖更是少而又少,幾乎沒有。
可天雲之上的那頭人形虎身的妖怪明顯不同。
光是身高便將近三丈,身體強壯,皮毛宛如銅牆鐵壁,在陽光下散發著烏光,而它的氣息更是充滿暴虐,雙目中流轉著血煞之色。
更令大匡修士們感到不安的卻是隨著虎妖從天而降,來到大匡,越來越多的妖怪從邊緣之地沖出。
沒了虛空的阻攔,大匡**果的暴露在邊界之地的子民們眼前,對于邊界之地的妖魔鬼怪們來說,散發著新鮮味道的大匡無疑充滿誘惑。
琉璃破碎的聲音鋪天蓋地的傳來,虛空雖破碎,可虛空間的力量並沒散去,禁錮猶在,那些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想要從邊界之地突破到大匡也並非那麼容易,可一旦它們突破,和虎妖一樣降臨大匡,後果可想而知。
安伯塵緊抿雙唇,臉色愈發蒼白,不時回看一眼身下的送親隊,心情復雜。
直到那陣鳴嘯聲響起,連同安伯塵在內,許多天品修士都暗舒了口氣。
鳴嘯聲來自中都,鏘鏘然,游弋于千百里空氣中,許久不散。
安伯塵轉向中都,看到是一把高高揚起的方天畫戟,戟尖摩擦著空氣,卻仿佛在摩擦金石白骨,鳴嘯不絕。
若非呂風起一怒擊天,也不會逼得典魁和李紫龍忿然而戰,更不會打破虛空,引來邊緣之地的大妖。
呂風起此生功過是非眾說紛紜,為人處事也難辨善惡,可他既是大匡公認的第一人,自然不是不敢擔當之輩。
方天畫戟再度擊天,戰意轟然勃發,如龍席卷,只不過這一次卻是指向那頭看不清實力深淺的大妖。
拋除安伯塵這等使用秘術者不算,能騰雲駕霧的,至少也有超過天品的修為,換而言之也就是神師。眾所周知,神師早已離世遠去,如今大匡最強者不過天品,天品中最強者,便是呂風起。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呂風起非出手不可。
這個道理天下虎狼懂,隱世修士們懂,呂風起自己也明白。
這些日子他閉關修道,其中自然有欲求突破神師的緣故,可更多的卻是為了遁離塵世,避開十年大匡氣運。可是他怎麼也沒料到,宿命如繩,他越是掙月兌,束縛得反而越緊。他言安伯塵和這場氣運息息相關,可一場關乎天下興亡的氣運,又怎會僅僅牽連到一兩個人?身為大匡第一人的他,更是這場氣運中不可缺少的變數。
于是乎,呂風起避禍不成,反而折了他此生唯一的兄弟,更是擊碎虛空,引來邊界之地群妖,給大匡帶來了千古未有的劫難。
所謂因果報應,不外如是。
畫戟高舉,殺意如虹。
風起時,未披甲戴冠的呂風起長發飄,立于斜天而起的高塔上,修長而魁梧的身體也隨之微微傾斜,整個人仿佛掛在大地為弓、長空為弦上的那支霸王箭,風華千古的氣勢自山河之上氤氳升騰,說不盡的英姿雄發,絕然傾世
如你呂風起者注定將會成為歷史的主角,你的故事也會一代一代流傳下去,即便今日的你已淪為塵埃
下意識的,呂風起耳邊回蕩起那個變戲法的中年人曾說過的話。
「真是狗屁。」
不屑的笑了笑,呂風起薄長而冷峻的嘴角輕揚,陡然間,右臂劃過一道驚艷的弧線,方天畫戟從他手心射出,尾翼劃過道道殘影消失在中都天塔上。
十分之一個彈指剎那後,千丈高空上旋轉出如鞭氣浪,卻是方天畫戟破空而出,攜著兩萬余斤的巨力轟殺向五步外的虎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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