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蒼猿將自家來歷細細講述,神態間倒也平靜。也是,這莽莽洪荒,芸芸眾生之中,能掙扎求活得個善終已是不易,遑論長生?
然則,似太一這般,生來便有無盡歲月可供消磨,又怎能料到這洪荒之中,那芸芸眾生,不單要受天災之苦,**之劫,更有壽數之限,轉眼千年便要身死魂滅,仍舊化作一坯黃土罷了,再難有丁點兒痕跡留存,當真可憐可嘆。
似這蒼猿,觀其風姿氣度,即便受根骨資質所限,若有悠長歲月打熬,亦未嘗不能在修行一途上更上層,可現在因著大限將至,其卻不免落個背井離鄉,孤苦伶仃之淒涼晚景,怎不叫人感同身受,心生悲涼?
既是心有所感,太一便沉吟著開口問道︰「猿翁,太一有一問,卻是有些唐突,不知問得問不得。」
那蒼猿灑然一笑,豪爽說道︰「尊駕有何疑問,只管問來,老猿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太一見這蒼猿坦蕩灑月兌,也不由為其所感染,精神一振,徑直問道︰「猿翁可謂真性情,太一便也不再扭捏。吾只有一問,卻是要問猿翁本心修行這一世,只得今時今朝這般景況,猿翁心中,可有怨麼?」
那蒼猿再沒料到,太一要問的竟是這樣一個問題,一怔之後,也有些沉默。然而,待他再度昂首回話之時,已是一派平靜之色,只眉宇間更見幾許通透︰「尊駕這一問,倒教老猿我堪破心中迷障,還請受老猿一拜。」
說著,那蒼猿向太一鄭重一禮,方才接著說道︰「要說老猿我這一生,有過艱難,亦不乏快意,荒唐的事不是沒有做過,打從心里後悔的事情更是不止一樁,若教老猿我重活一遭,只怕未必便是今天這般結局。但若要說因此而心中有怨,老猿我卻也還不至于如此沒有擔當。
「老猿我活了這一輩子,艱難也罷,快活也好,終究是老猿我自家選擇的路,得失成敗盡歸于我自家罷了,卻與旁人有什麼相干?他們原本便不欠我什麼,該如何做自有他們的道理。」說到此處,那蒼猿似是想起往事,語氣便不免一頓,口中喃喃道,「原是不欠我什麼的……」
林悠遠等聞言,知他是想起族中舊事,終究難免有些傷懷,只是此時亦不好出言安慰于他,便只好靜靜等待罷了。那蒼猿唏噓一陣,這才接著說道︰「旁人既然怨不到,那又要怨誰呢?難不成要怨這洪荒天地麼?若是怨天有用,說不得老猿我也只好怨上一回,只是這洪荒天地何其大,只怕是顧不上理會老猿我這區區怨尤之情了。」
那蒼猿自嘲一笑,乃總結道︰「老猿我這一輩子,怨憤談不上,頂多是有幾分不甘罷了,談不上有怨,談不上有怨。」
林悠遠並太一等人,听了這蒼猿一番剖白,心中俱有許多感慨,于洪荒蒼生百態更多幾分感觸。
良久,林悠遠方又開口說道︰「能與猿翁相遇,是我的緣法,亦是猿翁的緣法。吾亦不知此舉是對是錯,然則听猿翁一席長談,吾終究覺得還需做點兒什麼才是,且看猿翁將來的造化。」
說著,林悠遠自袖中取出一支玉瓶,乃向那蒼猿說道︰「吾閑暇之時用心于丹道,卻也有些所得,這一味紫壽仙丹,別的功用沒有,卻能延壽千年,不妨便贈與猿翁,全憑猿翁區處。」
那蒼猿听說這玉瓶中竟有能延壽千載的仙丹,縱是他性情豁達,也不由一時震驚緊張起來。林悠遠見他如此,也不由苦澀一笑,卻仍持定了那支玉瓶,等那蒼猿來取。
那蒼猿卻也了得,片刻之後便即恢復自然,乃將那玉瓶接入手中,方向林悠遠說道︰「老猿我今朝才知,人生際遇當真無常。能得祖師以此仙丹相贈,當真是老猿的造化,只不知千年之後,若是老猿我仍舊不得長生之門而入,可還能有今日這般豁達?到時若是不爭氣,只怕少不得要將祖師怨上一怨,那可當真丟臉得緊。」
林悠遠听他如此說,知這蒼猿到底性情通達,將事情看得通透,看來這仙丹卻是沒有贈錯人。想到此處,林悠遠便也不由會心一笑。
贈罷仙丹,林悠遠便打算再度上路,那蒼猿又再三行禮拜謝,這才踏浪而去。林悠遠見那滔滔江河中,一蒼猿漸行漸遠,心中一時有感而發,乃作歌曰︰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
吉藏凶,凶藏吉,得意哪能長得意?
日盈昃,月滿虧蝕。
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展放愁眉,休爭閑氣。
今日容顏,老于昨日。
古往今來,盡須如此,
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
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
千載光陰,長生者稀。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這歌聲中說不盡蒼涼悠遠,又有幾多豁達開朗,太一等人听了,又回想那蒼猿一生經歷,一時間俱都默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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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便用關漢卿的這曲《雙調?喬牌兒》作結,比曉卅自己寫的打油詩不知道強出多少去呢。
恩,這章前後拖了七個章節,感覺還是沒表達太好,但勉強也能交代過去了,容曉卅得過且過一回。
這幾天想了下情節走向,總覺得這文沒有個一百五十萬字估計寫不完這可真是長得讓人蛋疼啊,曉卅十分想開個新坑的說,淚
估計應該湊夠兩千字了,這麼長的PS,真的讓曉卅無地自容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