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一路向北(7)
大清河並不能成為阿刺罕南下的阻礙,宋軍水師不過數十支船,見到大軍後灰溜溜的走人了,連必要的交流也沒有產生,累得阿刺罕好不郁悶,其實宋軍水師也不過是做個樣子,更重要的是起到警戒的作用,監視元軍的動向和情報,如今已經完成作用,馬宣自然有多快就跑的有多快,再說水師那里還有自己的任務呢?
阿刺罕留下十萬騎兵駐防江左,率領十萬騎兵、十萬漢軍繼續南下,還真讓郭平猜對了,阿刺罕身為多年的老將,中省左丞相,難道不知道騎兵攻城的劣勢嗎?難道不知道合丹與他是貌合神離嗎?他大聲說自己只有二十萬騎兵,為的是蒙混合丹和宋軍,蒙混合丹是不想他急行軍與自己爭功,蒙混宋軍就是想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不過看到大清河的宋軍水師,他就知道這個計劃已經破產,但至今尚未接到合丹的消息,看來自己蒙騙合丹的計謀倒是成功。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蒙古將領之間也開始了相互勾心斗角,那年的長子西征,眾人同心戮力,殺得西域所有國家的大兵將抱頭亂竄,那些年,自己意氣風,蒙古騎兵馬刀出鞘,西域臣民望風而逃。如今三十多年過去,年華不再,想不到的是那些年的情懷也不再。
過了大清河,便可立營,出征前大汗忽必烈雖屢次督促他要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但他到底不是一個魯莽之人,伯顏、阿術戰死沙場,元軍百萬南下大軍全軍覆沒,若不是忽必烈的威信還在,說不定元朝早已垮掉,幸虧北方還有海都叛軍、國內亂軍四起,大元朝退無可退,為了保住榮華富貴,為了保住蒙古的威信,為了保住僅有的自尊,大元朝好不容易凝成一條線應對目前的情況。
百萬大軍,轉眼就沒有了,半年的時間、半年的時間,就算是一群羊,百萬的羊群,至少也要殺上半年才行,而向來藺弱的宋軍,就是用半年的時間,殺了二十萬精銳的蒙古騎兵,殺了將近八十萬久經訓練的蒙古漢軍,或許也有屈膝投降之輩,但那些無恥之人,在自己眼里比死去更加不堪。
自己手中僅有三十萬人,若是宋軍集中兵力,這三十萬能攻下濟南嗎?能攻下山東嗎?所以,阿刺罕不得不謹慎行事,這三十萬人已是元朝僅能夠抽出的機動兵力了,而合丹更是抽空中原,忽刺出更是把北方能戰之兵集中起來,既要防御海都搞亂,又要隨時準備接應自己,此時若是宋軍北伐,元朝該如何面對,幸好大元朝的威嚴還在,宋廷剛歷戰火,相信也沒有兵力再次北方,但即使沒有宋軍北伐,此起彼伏的義軍,也讓朝廷忙昏了頭。
所以,阿刺罕不得不謹慎,若是自己再遇不測,他不知道朝廷還能拿什麼來對付那些曾經懦弱的漢人,記住,是曾經懦弱的漢人。
是合丹的二十萬蒙古漢軍嗎?那些烏合之眾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經是一件大功勞。是忽刺出的數十萬精銳的蒙古漢軍嗎?那虎視眈眈的海都,若是忽刺出有所動,北方叛軍長驅直入,太原、長安危在旦夕,朝廷危也。
還是拱衛大都,同時準備隨時和海都交戰的五十萬騎兵,這是朝廷的最後根本,五十萬久經戰火、朝廷最為精銳的騎兵,就算是北方的叛軍海都也被打得抱頭亂竄,這才是天下雄軍,然而當初伯顏率領的二十萬蒙古騎兵,還不是一樣顛覆在南方。
這些年,南方究竟生了什麼事?向來懦弱的如羊一樣任憑掠奪的漢人,怎麼變成了凶狠的狼,吃人的狼,還是吃人的羊?
阿刺罕看著遠處嚴陣以待的濟南,濟南周邊已成了一片巨大的防線,無數的土牆、溝壑交錯在一起,自己救援也算迅了,沒想到宋軍的動作卻更加快,怕是大宋的援兵已到了山東,要不然憑借山東的人力,恐怕不會這麼快就把濟南變成如斯艱難。
宋軍善于守城,听說伯顏當初就是在呂城被宋軍阻擊,傷亡不,直到大軍全軍覆沒也沒能攻下常州,那就更不用說臨安了,若不是範文虎那廝厚顏無恥獻了建康,阿刺罕甚至懷疑宋軍能否攻下建康。
阿刺罕遲疑了,他按兵不動,在江右立下大營,不求勝利先求不敗,把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免得像伯顏一般孤軍深入,到時不但完成不了丞相交與的任務,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就不值得了,如今自己說得上榮華富貴,他可不想新得手的權勢轉眼飄逝,雖然他的兒子也是一樣戰死南方,但和權勢相比,或許拜降的位置還不夠重要。
「丞相,為何不進攻飛?」萬戶忽失海牙死死拉住昂天嘶叫的戰馬,低聲咕嚕罵了幾句,問道︰「兵貴神,為何我軍不馬上對濟南用兵?」
忽失海牙看著濟南,眼楮就像冒火一般,正如阿刺罕的兒子拜降戰死南方,忽失海牙的父親阿里海牙(真是兩父子,海牙不是姓)同樣戰死臨安,他對宋軍的怒火並不在阿刺罕之下。
阿刺罕按捺心中的怒火,他已不是忽失海牙這等年輕猛將,他跌宕起伏數十年,雖不能說看透生死,但至少能夠隱藏情緒,他倒是羨慕忽失海牙可以隨時泄自己的情緒而不是向他一樣只能隱藏起來,一個人得到的東西越多,收到的制衡也就越多,人活得也就越累。
不過阿刺罕還是耐心說道︰「忽失海牙萬夫長莫要沖動,所謂兵貴在神確實是戰爭中的不二法寶,問題是現在宋軍已有所準備,我等還需從長計議。」
「或許這不過是宋軍的把戲而已。」忽失海牙報仇心切,不服氣大聲說道︰「宋軍取山東不到一月份,莫非宋軍能變法術不成,據細作的消息,山東的宋軍原來不過只有寥寥數千人,再加上流竄在北方的宋軍騎兵,也不過是兩萬余人,就算是宋軍長了數十雙手,也不可能在段時間內把濟南變成銅牆鐵壁。」
「若是宋軍的援兵呢?」阿刺罕看著忽失海牙,心中有些不忍,嚴肅說道︰「即是山東人數不多,但宋軍援兵又有幾何?」
「我軍已有將近一個月時間沒有收到細作的消息,說不定宋軍援兵早已到達山東。」
「哪有如此之快。」忽失海牙還是低聲咕嚕︰「伯顏丞相百萬大軍即使全軍覆沒,難道宋軍就沒有任何傷亡,這又是怎麼可能能夠抽調兵力北上?」
「就算是宋軍出兵,但是按照宋廷的習慣,吵吵鬧鬧、再加上籌集糧草,沒有一兩個月也不可能出兵,我看就是宋軍故作聲勢,待得末將去打他一陣,就知道真假。」
刺罕不滿,後果非常嚴重,他厲聲說道︰「忽失海牙萬夫長,你父親戰死南方,難道還沒有使得你醒過來嗎?如今的漢人不再是以前的漢人,如今的宋廷也不再是以前的宋廷。」
「伯顏丞相雖是年輕,但又可是輕易被人欺負之人,再說所領二十萬騎兵又是軍中精銳,還記得去年年初,我等在北方與叛軍作戰,伯顏所立下之大功比我們加起來都還要多。」
「然而,就連他也戰死南方,這樣的南方還是以前那個懦弱的漢人嗎?忽失海牙萬夫長,你給本相醒醒,老夫不想你們家族就敗落在你手中,老夫也不忍心看著阿里海牙大帥的後人平白無故死去。」
忽失海牙被說得滿臉赤紅,大聲怒道︰「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打他一陣,好讓丞相知道對方的底細,我們家族,只有戰死沙場的勇士,絕對沒有懦弱避戰的縮頭烏龜。」
「你、你未免太過于猖狂了。」阿刺罕指著忽失海牙,被氣得不輕,大聲道︰「你要去也行,可你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哼,不過是一些得了運氣的兒罷了,本將豈會被他們嚇怕,待得本將上前,一刀砍了這等兒,也好為父親報仇。」忽失海牙估計失去了理智,說話也多了一份囂張。
「得了運氣的兒,」阿刺罕冷冷說道︰「陸秀宗,數百人入山東,不到半年展到數千人,更是把董家軍打得躲在城內不敢出戰。你可知陸秀宗是何人,卻是張貴最得力的助手陸秀夫的弟弟,陸秀宗跟張貴三年,若沒有三分本領,又豈會被張貴派到山東。」
「文漳,僅一萬騎兵,就把大元朝中原翻了過來,一萬人不但沒有減少,半年後兵力反正增加,這次更是配合陸秀宗攻取了濟南,率領五千將士在山東走了一圈,所到之處皆望風而降。」
「而文漳又不是別人,卻是漢人丞相文天祥的弟弟,此人也跟張貴三年之久,伯顏百萬大軍南下,張貴竟然分兵讓他北上中原,牽制大汗不敢派兵增援丞相,只能眼睜睜看著伯顏百萬大軍全軍覆沒,這等有勇有謀的將領,莫非在你忽失海牙眼中只是無知兒?」
此時前翼萬戶賈文備上前,低聲附耳說了一會,阿刺罕臉色數變,不敢相信的看著賈文備,問道︰「此時當真。」
賈文備臉色有些遲疑,見阿刺罕點了點頭,這才說道︰「確實如此,南方的探子多被毀滅,僅有的消息都已經證實了這個消息。」
「末將收攏了些許董家軍之殘軍,同樣了證實消息的可信,就在前天,宋軍數萬大軍已進入濟南,同時另有不清人數的援兵進入益州。」
「至于騎兵,只是在四天前到了濟南,隨後又撤出濟南,最後不知所蹤。」
「騎兵有多少人?你認為對方的目標是什麼?」阿刺罕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正如忽失海牙所說,宋廷紛爭動作向來緩慢,若是按照行程,對方定然是打敗伯顏大軍即可出兵,甚至連整軍的時間也沒有。
看來對方行事果斷、定然不會輕易把山東讓出來,大元朝若還想收復山東,一場惡戰定然是少不了了。
「騎兵人數不知幾何,據聞三萬到五萬都有可能,至于去向,末將大膽猜測,恐怕往西面去了。」賈文備心翼翼說道。
「西面?」阿刺罕沉吟片刻,道︰「你說的是合丹?」
「丞相英明。」賈文備拱手作揖。
「合丹,恐怕……」阿刺罕嘆了一口氣,身邊的右翼萬戶忙古歹與合丹有舊,听到阿刺罕的語氣,連忙問道︰「丞相是要派出援兵嗎?末將願意領兵前往,一定要宋軍騎兵全軍覆沒。」
「不,本相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合丹丞相以身涉險,誘惑宋軍分兵,便于我軍攻克濟南,這可是合丹丞相的大功一場。」阿刺罕冷冷說道︰「我何必出兵與合丹搶功勞,再說合丹二十萬大軍,進攻不足、但至少能夠保住自家性命,你就不用為合丹丞相擔心了。」
「女乃女乃的,元軍鬧什麼把戲?看樣子還準備安營扎寨來了。」許文德放下千里眼,揉了揉腦門,再昂頭看了看天色,咕嚕道︰「還沒天黑,元軍就甩手不干了,這是不是太怕死了一點啊。」
王全節雖對張貴沒把他帶在身邊而感到有些遺憾,但他究竟在朝廷為將多年,知道自己在均州軍時日尚淺,再說自己也不算熟習騎兵,就算許文德這等猛將也不是一樣跟自己留在山東,再說張貴也說過,守住山東、拖住元軍責任也不輕,見許文德恨得牙齒痛雙手癢,不由笑了笑,道︰「元軍在南方葬送了百萬大軍,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要避忌一點。」
「再說如今濟南雖說不上銅牆鐵壁,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機關重重,元軍若是沒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那得好好琢磨。」
「可不能驕傲,阿刺罕雖在戰略上比不上伯顏,但戰術上卻勝過伯顏甚多,我軍取山東時間未長,但對方竟然不急于進攻,這就可以看出對方統軍有方,甚至會比伯顏更加難纏。」姜才身為老將,自然有義務為這些輩解釋,如今他還像活在夢中一般,他仔細想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肯定張貴在出征前已經想好出兵冒險,要不然也不會把郭平、姜才這等老將留守山東,保住他的根本,按照張大人的本領,即使全軍覆沒,他也能在三年之內拉起一支強軍……
「若是兩軍相持,我們卻是怎麼也不怕,我軍還恨不得他沒有攻城呢?」郭平笑了笑,道︰「不是還有不少軍事沒完成嗎?最好阿刺罕就是多等兩天。」
「諸位大人,可別忘了阿刺罕可是拜降的父親,白人送黑人,阿刺罕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按兵不動,對于這樣的對手,可萬萬不能疏忽。」
「郭大人說得很對,」陸秀宗這一年成長得很快,如今也敢在郭平面前表自己的意見,他指著遠處的元軍,認真說道︰「元軍的將領不多,多是親戚朋友,南下大軍傷亡甚大,說不定元軍每個人都跟咱們有仇。」
「所以一旦交戰,那肯定是不死不已的爭斗了。」
「拼命罷了,誰怕誰?」許文德豪氣說道︰「在下都恨不得元軍馬上攻城了,好讓狗日的吃一下咱們手中的土罐子,女乃女乃的,這麼多土罐子,也不知道陸大人你是怎麼折騰。」
「好子,當家不易啊,這些家產都是陸某摳唆出來,你可別一下子用完了,阿刺罕三十萬大軍、合丹也有二十萬,就算是用人堆也把你累死,這土罐子可是咱們的最後依托了。」
「放心,在下也會省著用。」許文德毫不在乎說道︰「一個土罐子消滅一個元軍,也不算是浪費。」
「好子,還不算浪費,你可知道一個土罐子得花多少錢,三兩銀子啊,三兩銀子啊。」
「三、三兩銀子,」許文德眼楮亮,喃喃說道︰「那就是說僅是土罐子,濟南城就放了一百萬兩銀子,女乃女乃啊,老陸你在山東究竟賺了多少錢啊。」
「哈哈,」眾人不由大笑,身邊的士兵,無論是老兵、新兵,還是剛洗腳上田的新兵蛋子,他們看著眾將大笑,緊張的心情松了下來,他們充滿了信心。
他們或許會死去,但他們至少已經學會了面對慘淡的生死,至少在郭平他們眼里就是如此。
將為兵之膽,郭平等人的笑聲很快就在濟南傳揚四周,就連留守城內的百姓,也都覺得樂觀起來,他們不再是緊閉房門,他們打開門,看著整齊的街道,听著陌生而有熟悉的馬蹄聲輕輕的走過街道,他們感到了無盡的希望。
有這樣的將領,又有誰可以打敗他們呢?他們不再是十幾年前的李,給他們帶來了希望,但卻把他們帶進了更加的苦難之中,那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他們呢?即使城外的蒙古騎兵叫聲囂張,但城內的百姓心中不約而同的燃起了希望。
有時候,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微笑,更加能夠化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