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一路向北(24)
宋軍在花錢買人心,忽必烈自然清楚,只是他也不可能把整個北方都控制起來,如今大都不過只有三十萬不到的兵力,準確來說是二十七萬,雖然山東、西安以及哈拉和林的戰局都頗為順利,但他總不能把所有的兵力都往外調動。
明知道宋軍在花錢收買人心,他也實在沒有辦法,準確一點來說他沒錢,從年初開始阿合馬就開始喊窮,他真不敢相信偌大的帝國,竟然會沒錢?去年開始北方大旱,糧食歉收、草原嚴寒,不知道凍死了多少羊群,又有伯顏百萬大軍南下,早已把整個帝國都折騰空了,他哪里還有錢伺候命賤如蟻的百姓?有時候窮得就連官員的俸祿也發不出去,這也是實情。
「烏呢格,你說無意中听到宋軍已出兵草原的消息,這是否屬實?」忽必烈終于轉頭,看著一臉迷惑的烏呢格,狠狠的揉了揉腦門,只要把這個難關應對過去,以後大不了對百姓好一點?難道還能不收稅,不收稅他何來錢修皇宮,不收稅他何來錢財揮霍,早已習慣了享受的忽必烈,難道還要回到以前住在帳篷燃起牛糞的世界,別說自己有沒有這個可能,就算自己能夠回到那個年代,但自己手下的諸位官員和將領呢?別說其他人,就是眼前的兩位,斷然不能放棄已經擁有的一切,這或許就是歲月消磨人。
烏呢格細作出身,反應自然很快,點頭道︰「不錯,小的听到清清楚楚,他們雖壓低聲音,但小的自幼听力就好,所以沒有听錯一個字。」
「一個叫做陳大舉的均州軍將領,已率領騎兵出師草原,而且那兩人說很快就會有消息回傳,說不定已出師有一段時間。」
草原之大忽必烈自然不會太過于擔心,若是以前忽必烈更不用擔心,較大的部落多少都有自保的能力,大不了讓他把小部落都屠殺干淨了,也好為那些貪婪的貴族騰出地盤,但如今的草原不比往年。
隨著蒙古人的勝利,越來越多的蒙古人把手中的牧羊鞭換成了彎刀,把背後的弓箭換成了長弓,把良知換成了殘忍,把牧羊換成了殺戮,留在族里的族人只有老幼,若不然就是漢人的包衣,他們不但不會幫上忙,反而會在宋軍來臨時給他們來一個回馬槍。
忽必烈終是多了一份擔憂,但若是他們兩人所說屬實,眼下直沽城內有宋軍將近二十五萬,自己哪里還有兵力往草原上派,但草原是他的根,若是這條根被挖斷了,他這個皇上真的是寡人了。
「皇上,微臣認為宋軍就算是派兵擾我草原,兵力也不會很多,一來宋軍騎兵本來就少,每個騎兵都當做寶物一樣伺候起來,二來宋軍騎兵不熟悉草原,就算是人去多了也沒有用,末將請兵兩萬,足以把宋軍趕出草原。」說話之人還是別吉里迷失,他是忽必烈當年從地方篩選出來的月兒魯那,眼看同期進來的玉速帖木兒都已經是領軍一方的統領了,他也著急起來。
只不過別吉里迷失為人太過于急躁,其實也不是他急躁,眼看權勢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誰不心急才是假話,只是他沒玉速帖木兒的本事,忽必烈雖看中那些從地方上來的月兒魯那,但無奈這些人太急躁了,玉速帖木兒雖然驕傲,但態度卻從容很多。
別吉里迷失如今是滿朝廷都是敵人,話剛說完,都元帥里帖木兒馬上反對,大聲道︰「中書右丞大人久于朝堂,區區外賊,末將願意前往。」
「你,」別吉里迷失脾氣本來就不是很好,如今好不容易等玉速帖木兒不在朝廷,自己想努力一把混點出息,沒想到這老小子又在唧唧哇哇,實在可惡得很︰「皇上,末將願以人頭擔保,只要兩萬騎兵,便可以把宋軍趕出草原。」
「當然,或許宋軍根本沒有膽量前往草原,只不過是烏呢格大人听錯罷了。」
「你,好、好、很好,」烏呢格冷冷笑道,這別吉里迷失恐怕是暈了頭,如今到處咬人,烏呢格自詡為大元朝最好的細作,生性謹慎,沒有把握的事情怎麼會拿出來說,別吉里迷失亂起火,就連忽必烈也不由皺了皺眉頭。
「別吉里迷失,夠了。」忽必烈擺了擺手,但又不想打擊他的沖勁,如今朝堂之上的那幫老頭子已沒了當日的斗志,沉吟片刻,道︰「烏呢格,還麻煩你走一趟草原,盡快探清楚宋軍的情況是否屬實,還有兵力如何?」
烏呢格原本想請辭,他這一趟走得也實在有點灰心,看到大元朝死灰一般沒有生氣,但直沽城只是落在宋軍手中不到兩個月就充滿了生氣,他有種說不出的遺憾,或許還有無奈?
只是一時不知道怎樣拒絕,沉吟片刻,試探問道︰「皇上明鑒,微臣向來在中原及南方,草原的情況並不是非常熟悉,微臣怕誤了皇上的大事?」
烏呢格剛開口,忽必烈就已明白了烏呢格的意思,敢情他們都以為宋軍直逼城下,難道大元朝就沒有了光明的前景,這些人未免太過于心急了,自己還沒死呢?大元朝還不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當初自己孤軍回到哈拉和林搶奪汗位,數十萬精銳騎兵把自己圍起來,可自己不也是挺過了嗎?
卻不曾想自己想錯了,微怒問道︰「烏呢格,莫非你忘記了你蒙古人的身份嗎?草原是我們的根,你會不熟悉草原?」
「皇上,微臣不敢言不熟悉,只是多年未歸草原,怕忘記得差不多了,」烏呢格硬著頭皮說道︰「孛魯歡老將,足以勝任。」
孛魯歡正低著頭怕被忽必烈點名,一听到烏呢格把戰火燃燒到自己身上,連忙說道︰「皇上,老臣、老臣一把老骨頭了,在其位不能謀取責,老臣、老臣敢向皇上請老還鄉,望皇上批準。」
「你們……」忽必烈雖已經再三讓自己平和下來,但一個個再三推搪,實在是讓他覺得心灰意冷,但此時身邊沒人,斷然是不能放他們任何一個人離開。
「皇上,」也先不花畢竟是跟了忽必烈數十年的老臣子,其他本領雖說不上優秀,但卻把忽必烈的心看透了一半,連忙說道︰「孛魯歡都元帥乃我朝老將,頗得軍中將士擁護,為人穩重、帶兵有謀,是我大元朝之棟梁。」
「再說孛魯歡都元帥年紀雖大,但身體強壯,漢人有老將廉頗八十尚能吃三斗米,老臣也恰好知道孛魯歡都元帥能吃能喝甚比廉頗,故此老臣膽敢替滿朝文臣武將請皇上留下孛魯歡大帥。」
「嗯,丞相之意,正是朕的意思,孛魯歡,你放心,朕一定會厚待于你,以後不準你再提什麼請老還鄉之類的話了,只有戰死沙場的蒙古兵,定然沒有病臥床上的蒙古人。」忽必烈差點想過去擁抱一下也先不花。
也先不花見自己猜得不錯,也不看孛魯歡難看的臉色,繼續說道︰「烏呢格老于此道,人選再適合不過了,但微臣認為,中書右丞別吉里迷失有報國之心,不如請同行,如此中書右丞大人亦可知道宋軍的具體情況,日後若是要出兵,不是正如了中書右丞的主意嗎?」
忽必烈從來就沒覺得也先不花如此能干,此時兩個主意說出,簡直就說中了他的心思,別吉里迷失雖有幾分才干,問題是如今都已把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將都得罪透了,此時竟然沒有人替他說話,更不用說替他求情之類的話,別吉里迷失氣得發瘋,他自詡一員大將,為朝廷建功立業的大將,如今竟然被當成一名細作,跟著一名猥瑣的老頭……
「末將……」
「就這樣了,別吉里迷失,」忽必烈擺了擺手不讓別吉里迷失說話,嚴肅說道︰「烏呢格乃朝廷老臣子,乃朕的老臣子,你一定要虛心向烏呢格請教,等探明草原情況,朕自然允許你出兵。」
「至于直沽城的情況,丞相可另有主意?」忽必烈迅速轉話題,看著偷笑的也先不花,知道他心里得意,不過自己不也是一樣嗎?
也先不花嚇了一跳,再看一下忽必烈的表情,心中竟然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愣了好一會,才遲疑說道︰「孛魯歡都元帥在城門時曾試探城牆,手中多是泥沙;而烏呢格又听到對方城池有不牢固的地方,可見宋軍在一個月內建起直沽城,其中必有投機取巧的地方。」
「但如今直沽城內有宋軍二十五萬,微臣不敢肯定這個數字是否正確,但若是按照宋軍的說話,每天定然會消耗大量的糧草,而宋軍並沒有信心、或是說宋軍並沒有決心攻打大都。」
「再說我大都如今雖只有三十萬大軍,但皆是精銳騎兵,宋軍即使想攻打大都,也是有心而無力,我軍只需警惕大都周圍的情況,或是重點駐防滿洲,北方不如南方,皆是草原便于騎兵活動,若是宋軍攻打大都,我騎兵則可以從容應對,若是宋軍留在直沽,我騎兵則可以掃蕩直沽城周邊的地方,阻止百姓進城,讓宋軍一直消耗糧草,我再尋找戰機。」
也先不花不虧是跟了忽必烈數十年的老油條、忽必烈肚子里的蛔蟲,大都如今僅有不到三十萬大軍,若是再圍剿直沽城,恐怕大都就成了一座空城,漢人多為狡詐,若是讓漢人鑽了空子,賺了大都的便宜,他是連後悔藥也沒有得吃。
「丞相所言,乃老成之計,」忽必烈心里美滋滋,說話卻是認真之極︰「宋軍善于守城,雖直沽城尚不完善,但畢竟宋軍一手所建,再者宋軍火藥厲害、弩箭也強,我騎兵善于野戰,不妨暫時容那宋軍囂張幾天。」
「再說宋軍二十五萬大軍,每天消耗之糧草不計其數,朕還打算讓開通道,讓那些白眼狼去吃窮宋軍去,就算是能帶走百萬百姓又如何?總有一天朕會讓他們把一切都還給我們。」
也先不花雖覺得不妥,但想了一下卻不出聲,這些百姓又不是他家的包衣,這都只是他忽必烈的財產,他忽必烈都不在乎,自己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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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李庭芝見過張大人。」見張貴快步迎出來,李庭芝行了一個尊重的禮儀,大聲道︰「末將奉皇上聖旨,率領十萬大軍來援,自老夫之下,皆听張大人之命,若有不從,則可容張大人先斬後奏,便宜行事。」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張貴連忙扶住李庭芝,給他行禮,道︰「李大人,這不是讓人笑話我張貴嗎?」
「不,」李庭芝扶正張貴,一字一頓認真說道︰「張大人你憑借一軍之力,收復山東、搶佔西安亂中原,讓朝堂上的相公及皇上都想不通的是,你竟然真的、真的來到了直沽、大元朝京城的側臥之地。」
「雖不敢言收復中原指日可待,但大軍直指直沽,威脅大元朝京城,這是百余年來未曾有人做到之事,如今都讓你做到了。」
「張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大宋朝廷上下都已轟動,文臣武將以你為鑒,定要名留青史;百姓以你為榮,熱烈報名從軍;商人以你為豪,捐贈物質數不勝數。」
「老夫自願親兵,臨行前皇上、太後再三吩咐,讓老夫一定要從你的指揮,言大人有驚天之才、乃上天給大宋派來的戰神,其實就算皇上不說,老夫也是這個意思。」
「老夫年紀大了,上陣殺敵之事自然比不上你們,但為你們整理後軍,守住直沽,老夫自以為還有這個本領,只要張大人你不趕老夫走,老夫也願意在這寒冬的北方,與諸位轟轟烈烈走一回。」
「大人,」張貴緊緊握住李庭芝,卻是嗚咽說不出話來,他出征之前並沒有想得太多,只是一味認為如今是大宋的最好時機,也是他張貴的最好時機,攻下直沽長時間未能接到朝廷的聖旨,還以為朝廷早已把自己忘記,沒想到如今整個大宋都已經知道。
如今整個大宋、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已知道直沽、知道他張貴,如今的他豈有退路,想當年的倉皇北顧,如今自己不也是一樣嗎?只不過自己的運氣要好一點罷了。
兩人淒淒,眾人回到直沽大營,因為李庭芝的身份,除了值日的將領外,幾乎所有的大兵小將都涌進了大營,這是李庭芝數十年經營起來的榮耀。
遠離大宋、孤軍在外,雖是均州軍軍紀嚴明,但或多或少也會有一些將士難免會產生思念之情,李庭芝的到來,帶來的不僅僅是朝廷的聖旨,還有家鄉、那個遠在南方的家鄉的味道,眾人忍不住高呼萬歲。
好不容易等人群冷靜下來,該干嘛的還要去干嘛,李庭芝十萬大軍,隨行的更有數不清的物質、武備、糧草,這已經足夠他們忙的了。
「大人,如今直沽城已有將士二十五萬有余,是不是、是不是該做點什麼了?」劉義有些調氣的看著張貴,援軍的到來給所有人都帶來了氣氛,李庭芝的援兵,更是代表了朝廷對均州軍的認可,對佔領山東、直沽的認可,也是代表了朝廷對大元朝的反抗。
說白了,誰不想名留青史、誰不想成為英雄,就連皇上不也是想著成為中興的明君、成為大宋的有位君主。
「怎麼了?手癢了?直沽城才修好不長時間,怎麼就手癢了呢?」張貴打趣的看著劉義,笑道︰「看來我們劉大人報國之心、匆匆忙忙啊。」
「嘿嘿,」也難得劉義臉皮厚,只是笑了笑,道︰「這幫兔崽子,如今也是吃飽喝足,整天鬧事呢?再不把他們拉出來轉一轉,這幫兔崽子造反都有可能。」
「大人,你看河務西如何?」劉義湊上前,指著不遠處的河務西,認真說道︰「以直沽為中心,到河務西不到五十里路,屬下認為每一里修建一座大型的城堡,大概可以駐防三千人。」
「直逼河務西,盡可威脅大都,退可返回直沽,憑借這水泥,就算是蒙古騎兵攻也攻不下來。」
「你認為修建一座三千的城堡,需要多長時間?」別說張貴還真是心動了,陳大舉北上草原,就算是能夠引開一部分騎兵,或許是三萬,甚至五萬,但只要忽必烈死守大都,將近三十萬、或許是二十五萬,甚至二十萬,但只要忽必烈身邊還有十萬以上的騎兵,北方不像南方,無險可守、無堅可依,只要忽必烈出動騎兵,自己還是一樣攻不下大都。
「三萬人、三天便可。」劉義遲疑了片刻,遞上一張詳盡的地圖,略微尷尬說道︰「修建城堡的地址,屬下已經選好,而且、而且派了先頭士卒秘密動工,屬下堅信,只要三天時間便可修好一座城堡。」
「只是、只是水泥凝固需要大概七天的時間,這七天如何應付過去,末將打算讓羊頭那小子配合,在修建城堡周圍埋上土罐子,只要有元軍進入這個範圍就引爆土罐子。」
「相信元軍不敢輕舉妄動,只要熬過這段時間,任憑元軍人數再多,想攻下這種菱形城堡,也要付出數十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