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老朱」張貴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嘴唇︰「你確定了蒙古人不會搜查?」
朱天昌雙眼發黑,臉色蒼白,胡子也更加花白了,僅僅的三天,比以往的三年過得更加辛苦,更加操心,因為干涸而造成喉嚨的不適,聲音也變得沙啞虛幻起來︰「你小子怎麼就信不過我,說起來這里還是老子一手一腳挖出來的。」
挖洞還能用腳。
「嘿嘿,」張貴干枯的笑了笑,笑聲比哭還要難听︰「不是我矮張不相信你老朱,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朱天昌有點惱火︰「你不就是不想再看到死亡嗎?老子告訴你,上了戰場死的人更多,不看也得看。」
「你小子好學不學,專門學什麼仁慈,這能有什麼用?仁慈能當飯吃嗎?要是讓王福知道,非吐你一臉不可。」
「或許我這一輩子再也看不到,也不用看了。」張貴緩緩的閉上眼楮。
誰也沒想到,當然就連張貴也不敢想,他們藏身之處竟然就是工場附近的一個地窖,說起這個地窖,還是朱天昌以前在榷場混日子殺韃子的藏身之所,離史天澤的大營跑馬不到半個時辰的路。
若是史天澤知道他辛辛苦苦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腳下,估計要跳起來罵娘了,罵娘還算是輕的了。
工場被炸毀之後,蒙古人一直沒有派人過來修葺,也沒有修葺的可能,大火整整燒了一夜,把該燒的和不該燒的都燒得一干二淨。
地窖離路邊不遠,這段時間已經見了好幾批蒙古騎兵出入,但四人絕對是動也不敢動,誰知道什麼時候會踫到蒙古人的騎兵,就憑他們四個人,踫到蒙古人的騎兵絕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地窖很小,很黑,氧氣很少,張貴頭腦又受到重創,一直都是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迷糊中的張貴被人輕輕拍醒,掙扎的張開眼楮,只見眼前一張笑眯眯的臉︰「優待你小子了,有好東西。」
「什麼?」張貴撓了撓頭,莫名其妙的看著朱天昌,只見朱天昌遞過來一個小小的黑乎乎的東西,道︰「好東西,吞了,不要咬破。」
張貴見朱天昌遞過來,潛意識張開嘴巴,一股濃郁的腥味在嘴巴蔓延開來︰「不要吐,不要咬,吐下去。」
「怎麼草藥有這個味道。」張貴不滿的想著,但還是依朱天昌的話吞了下去,隨著自己的喉嚨動了動,張貴覺得朱天昌的喉嚨也跟著莫名其妙的動了動。
「什麼東西?」張貴更加奇怪的看著眼楮發亮的朱天昌。
「好東西。」朱天昌努力把頭扭開,然後低著頭一聲不吭,不一會兒又遞過來一條東西,這次張貴看清楚了,是肉條。
「這個?」張貴臉色大變,雙手緊緊抓住朱天昌,恐怕他是看電視看得多了,估計是想到什麼割肉求生之類了。
「蛇肉。」朱天昌頭也不回,張貴看著他喉嚨努力的動了動。
張貴覺得自己的肚子仿佛打翻了江河一般翻滾,「呃」的一聲干吐,卻是什麼也吐不出來。
「別吐。」楊波突然開口,低聲道︰「這東西最滋補,以前我和大哥流落時就常常以這東西為生。」
張貴狠狠的把手中的蛇肉放進嘴巴里,努力的咽了下去,自從楊松死後,這個活潑好動的漢子再也沒有說話,沖著他這句話,就算是人肉,不,老鼠肉也要吃下去。
「嗯,味道還不錯。」張貴勉強的笑了笑︰「至少挺鮮美的,大超你也吃點,大家都吃點。」
「也沒多少。」朱天昌突然接過話,道︰「估計也就只有這條笨蛇了,其他畜牲想跑進這地窖里也不容易,估計這本來就是它的窩。」
眾人相視看了一眼,突然輕輕的笑了笑,共生死同富貴,勿相忘。張貴喃喃的想著。
生吃蛇肉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眾人花了不少時間好好「消化」「消化」,等肚子里翻滾的腥味淡了下來,張貴才問道︰「老朱,這段時間實在難為你了,我矮張真愧對大家啊,愧對大家啊。」
朱天昌拍了拍張貴的肩膀,無論這個敦實的漢子名譽再廣,但都只是江湖上的事,真正上了戰場當不了真,任誰到了戰場見了死人,看著自己日久相處的兄弟死在自己的眼前,都會經歷這混沌的一關,或許過了就好,過了才能成為真正的戰士︰而不是勇士。
「都已經五天了。」王大超挪了挪腳,地窖不大,他的腳都已經擱在張貴的肚皮上了︰「蒙古人,咱們也就不過干掉了一個中書丞相史天澤的小兒子,又不是干了忽必烈那小子的娘,用得著追得這麼凶嗎?」
眾人笑了笑,大家都是男人,而且都是沒有老婆的好男人,說些不咸不淡的話倒也沒有人不習慣,而且當兵的本來就是粗漢子,誰管得了誰。
四人中雖然以張貴為尊,但朱天昌年紀最長,早已經過了逛窯子的年齡,搖了搖頭,道︰「不過這段時間,蒙古人的騎兵已經少了很多,有時候一兩個時辰也不見有蒙古騎兵路過。」
眾人想了想,畢竟看到生的希望,誰又願意死在地窖里。
「這里是白河防線,這里是蒙古的進攻防線,這里是史天澤部的大營。」張貴推開王大超的臭腳,在地上畫了幾道線路︰「或許蒙古人的方向都放在這里。」
眾人順著張貴的手指︰「西北?」
「正是。」
「蒙古人怎麼也不見消停。」牛富揉了揉眼楮,幾天前蒙古人大營方向發生了一場巨大的爆炸,爆炸引發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夜。
但就是這次之後,防線上的蒙古人就像被驢子踢了腦瓜一般一刻也不消停,雖然沒有真正的攻城,但是每分每刻都有蒙古人的騎兵在城門前晃悠,有時候人多點,有時候人少的,甚至有時候一個牌頭的蒙古人也敢到城門附近撒野,要不是自己極力壓制,恐怕城內那些打了雞血的兄弟,估計都要出城跟蒙古人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