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淮左名都(18)
這是一個最好的年代,至少對于大旗和平小妹來說是這樣。
半個月後,一臉憔悴的大旗回到林家,聞信趕來的平小妹把身弱多病、全身無力、精神不振的大旗狂抽了一頓,然後……
沒有然後了,半個月後林平鄉舉行了有史以來最熱鬧的婚禮,範友信代表李庭芝過來,給大旗送上了一份大禮,然而更讓人吃驚的是,張貴身邊的梁顧,竟然出現在婚禮之上。
「好小子,張大人生氣了。」梁顧拍了拍大旗的肩膀,大笑︰「張大人讓老子過來問你,憑啥子他還沒結婚你就娶媳婦,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一點也不惦記大人對你的好。」
大旗喝了不少酒,拍得胸口「 」作響︰「老子向天發誓,老子誓死效忠張大人,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媒,張大人常說做人要感恩,要孝順父母,老子也是被逼上轎子的啊。」
梁顧故作吃驚看著大旗,笑道︰「一個月不見,你小子說話利索多了,看來弟妹把你教得不錯啊。」
「不過老子听人說,你小子是被弟妹逼婚的啊?果然是被逼上轎子啊。」
「那個王八蛋說的,老子砂鍋大的拳頭……」大旗突然搖了搖頭,連忙問道︰「哥,你不在大人身邊,誰照顧大人啊?誰保護大人啊。」
梁顧轉頭看去,只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平小妹一臉笑意的走過,有意無意的看了大旗一眼,就把他的話逼進了肚子。
「哈哈。張大人果然說得不錯啊,英雄難過美人關啊。老子也懶得管你了,這個給你。」梁顧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大旗,道︰「這是老子的寶貝,你以後可以好好善待。」
「莫不是……」大旗驚奇的打開盒子,驚喜說道︰「哥,你真的給我?」
「老子說話算話,」梁顧點了點頭,雖然有點依依不舍,不過還是肯定說道︰「這把短劍跟了老子喝了不少韃子的血,你小子可別讓老子失望了。」
「哥……」大旗一手緊緊抱住盒子,一手捉住梁顧的手︰「當初俺什麼也不懂,也多虧了哥和張大人的照料,大旗才有今天。」
「好了,好了。」大旗也揉了揉眼楮︰「男子漢大丈夫,說這麼煽情的話干什麼,張大人說了,你小子若是還有良心,就讓哥把他的禮物給你。」
「你小子若是沒良心,張大人就讓老子過來揍你小子一頓。」
「張大人,張大人還有禮物?」大旗大吃一驚,要知道梁顧是張貴的貼身侍衛,他的過來代表的就是張貴,這份禮物已非常不小。
「走,咱們出去看一下。」梁顧神秘說道。
大旗二話不說,跟在梁顧身後屁顛屁顛的走了出去,一直來到院子的馬棚,大旗皺了皺眉頭︰「哥,你怎麼把俺往馬棚里帶?」
「你看一下那是什麼?」梁顧指著馬棚里一匹俊俏的戰馬,只見戰馬全身黝黑,只是頭頂上有一撮白毛。
「這,這不是大人的小白嗎?」大旗大吃一驚︰「大人怎麼舍得讓你騎他的小白出來?」
「女乃女乃的,你小子還裝什麼糊涂,這就是張大人送給你禮物。」梁顧一臉嫉妒︰「小白可是沒法說的了,一天跑三五百里路也不是問題。」
「你小子也知道,小白跟張大人走了不少地方,張大人雖然把小白送給了你,你小子可要好好待它啊。」
梁顧眼楮不由有幾分濕潤,明明是全身黝黑只有一小撮白毛的戰馬,張貴偏偏就給他起了這麼一個怪名字,想當初西出均州,兵發正陽,靠的就是小白馱著張大人東跑西奔,自己身為張大人的貼身侍衛,自然知道張大人對小白的好。~
「哥,俺不能要張大人的小白。」大旗狠狠的搖了搖頭,道︰「張大人的禮物,俺心領了,可是俺不能要張大人的小白。」
「小白跟張大人這麼長時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旗不能橫刀奪愛。」
「好小子,連橫刀奪愛也會說了。」梁顧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流出來︰「大人說了,你在高郵干的都是掉腦袋的事,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回來。」
「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腦袋,你小子現在也是有媳婦的人了。」
「那,那大人什麼時候讓俺回去。」大旗突然低聲問道。
「不但是你小子,還有很多兄弟,只要是揚州、黃州這些地方,大人都吩咐了任務。」梁顧搖頭說道︰「大旗,兄弟,好好干,別讓老大失望了。」
「大人說過,高郵關于大宋的生死存亡,他給你說的那些話,你一定要記住。」
「但無論怎樣,一定要記住,性命,要保住性命,要不然老子不放過你。」
「快走,快走,要是讓弟妹看到,還說老子欺負你了呢?今日是大喜日子,非要搞得哭哭啼啼這麼煽情干什麼呢?張大人也真是的。」
「哥,喝酒。」大旗突然笑道︰「以前喝酒都有張大人幫你,這次俺可要把你灌醉。」
曲盡人散,醉醺醺的大旗,一臉痴笑的看著紅艷的平小妹,突然說道︰「上蒼對俺真好。」
這是最好的年代,至少對李葛氏裁縫店揚州分店的朱娘子來說。
高郵開通的第一個月,也就是葛氏裁縫店在揚州正式營業的第一個月,裁縫店的收入便達到了三千七百二十兩銀子。
這是以前在均州不敢想象的事,就連江陵最好的時候,也達不到這個水平。
揚州畢竟是發展多年的大城市,雖然窮人多,但是有錢人卻不少,特別是從業鹽有關的百姓,哪個老板手中沒有幾個閑錢。
葛氏裁縫店清一色的女流之輩,就連掌櫃也是小娘子,這自然是吸引了更多女子過來,這個年代又沒有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說法,一般的小娘子才不在乎什麼禮數,讓朱熹去見鬼。
「朱大姐,」一個年紀很小的丫頭,停下筆,道︰「揚州的生意真好,要是讓葛大姐知道了,肯定會非常高興。」
「小妮子,難道你就不高興嗎?」朱大姐笑了笑,道︰「這個月可有不少獎金哦。」
「這個月可沒把你累壞了?不過大伙也就貪圖一個新鮮罷了,過了這個月人自然會少很多。」
「那可猜不透呢?」小丫頭吐了吐舌頭,,道︰「奴家听很多客人說了,她們都說咱們葛氏裁縫店的衣服又好看價格又不貴,還要帶更多的姐妹過來呢?」
「呵呵,也就是這兩三個月而已。」朱娘子不敢太過于樂觀︰「看把你樂得,賬都算好了。」
「早就算好了。」小丫頭把手中的本子遞給朱娘子,道︰「這點小賬,還能難為奴家嗎?」
「呵呵,有你這樣自夸的嗎?」朱娘子笑罵道︰「听說當初你爹爹讓你進書院學算術,你說什麼也不願意呢?現在怎麼反而高興起來了呢?」
「爹爹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可是爹爹讀了幾十年的書,反而越來越窮,不但沒看到什麼黃金屋,就連茅屋也快住不下了。~」
「奴家自然不願意進書院,在家里還能幫娘親干點活呢。」小丫頭撇嘴說道︰「只是書院當時說了,女子學算術不但不用交任何費用,每個月還有一兩銀子領呢。」
「奴家,奴家就是沖著那一兩銀子去的。」
「學了兩年,可拿了官府不少銀子。」朱娘子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這小妮子還有這等福氣,姐姐剛才看了一下,這個月算獎金和補貼,你可以拿到十七兩銀子呢?」
「有、有這麼多嗎?」小丫頭不敢相信的看著朱娘子,低聲道︰「奴家,奴家其實什麼活也沒做。」
「呵呵,這都是你應得的。」朱娘子搖頭,道︰「若不是你這個小妮子,咱們葛氏裁縫店的賬哪里來得這麼明白,姐姐雖然不懂算術,可是一眼也能看明白了。」
「葛姐姐當初已說得很明白了,自願前往揚州的姐妹,每個月都可以補貼五兩銀子。」
「還有你一個月的人工又有八兩銀子,再加上獎金也有四兩銀子,小妮子的算術比姐姐的好多了,不是十七兩又是多少呢?」
「那、那奴家可以寄回去給爹爹用嗎?」小丫頭低聲說道︰「爹爹當初不舍奴家離開江陵,後來知道是葛氏裁縫店請了奴家才願意,奴家想把銀子寄回去,讓爹爹也高興一點。」
「呵呵,那是你的錢,你自己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朱娘子笑道︰「不過姐姐還是要說一下,其實你可以自己存一點銀子,以後找個好人家。」
「那、那奴家可以自己拿二兩銀子嗎?奴家上次和姐姐出去逛街,看到了一個漂亮的玉釵。」小丫頭有點緊張,這是她拿到手的第一筆完全屬于她自己支配的錢。
「行。」朱娘子拿出二兩銀子,道︰「其余的銀子,反正都是要給爹爹,姐姐給葛姐姐說一下,讓她直接支付給你爹爹,你認為如何。」
「太好了,姐姐想得真周到。」小丫頭高興得跳了起來,不過也難怪,雖上了兩年書院,可是說到底,她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妮子。
「嗯,姐姐放你一天假,明天早點起床,跟姐姐去一趟戶曹司,咱們把稅交了呢。」
第二天一早,朱娘子找來馬車,抱著賬本,連同還在揉眼楮的小丫頭一起前往衙門。
「什麼?」衙門外的小兵,看著朱娘子和小丫頭,不敢相信問道︰「你們,你們要去戶曹司?」
「這個小哥,請幫忙通告一下。」朱娘子微笑道︰「奴家確實有事要去戶曹司。」
小兵揉了揉眼楮,用力捏了一把大腿,確實自己沒有听錯和沒有看錯,道︰「請問小娘子有何事要去戶曹司?可有名帖。」
「哦,實在不好意思。」朱娘子從袖中拿出一張制作精良的名帖,道︰「這是奴家的名帖,奴家是葛氏裁縫店的掌櫃,特意過來交稅。」
「什麼?」小兵叫得聲音更大了︰「小娘子是過來干什麼的?」
「交稅啊?」朱娘子好奇的看了一眼小兵,道︰「現在是月初了,不是要交上一個月的稅嗎?不知有何不妥。」
「這個,這個。」小兵拱了拱手,道︰「還請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馬上通告一下。」
揚州的戶曹司,戶曹大人是李庭芝的故交,已過了六旬,這幾個月來沒有一天不為銀子之事發狂,修路、修書院、募兵、加固城池,這些花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有時候他都想不明白,江陵的銀子、糧食源源不斷的送到揚州,那江陵的戶曹大人還不是比自己更加難過。
听說江陵的同僚還是一個小娘子,不過想到荊湖置大使是張貴,老戶曹也就想通了,此人還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早前還听祥甫說過,就連韃子的人也被他俘虜了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事。
老戶曹熟讀朱子,真不敢想象若自己的同僚是女子,自己應該怎麼辦?自己這一輩子接觸得最多的就是自家的婆娘,還有就是揚州怡紅院的幾個歌ji。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外間的一個老官差驚慌的叫了起來︰「大人,外面來了兩個小娘子,說要到我們戶曹司。」
「混賬,官府重地,怎麼能夠讓女子進來。」戶曹大人怒道。
「還沒進來,在外面通告,這是她們的名帖。」老官差把手中的名帖塞到老戶曹手中,仿佛是什麼燙手的山芋。
老戶曹瞪了老官差一眼,看了看手中的名帖,首先聞到一陣清香,名帖上寫著︰「葛氏裁縫店揚州分店掌櫃朱娘子叩見。」
「有沒有說因何事要到戶曹司?」老戶曹當官數十年,什麼事沒遇到,反而鎮定下來。
「說是要過來交稅。」老官差也不敢相信的重復︰「過來交稅。」
「葛氏裁縫店,莫非是均州那家?」老戶曹自言自語說道︰「莫非是均州戶曹做的那套?」
想到這里,老戶曹眼楮一亮,哪里還管對方是男子還是女子之身,連忙道︰「有請,快快有請。」
「啊。」老官差自然是知道老戶曹的為人,不敢相信的看著老戶曹,以為自己听錯了。
「怎麼啦?還不快去,若是誤了事,老夫可不輕饒你。」老戶曹瞪了他一樣,連忙回去把東西收拾一下。
不一會兒,朱娘子被小兵領了進來,一路上朱娘子和小丫頭都好奇的四處亂看,然而她們不知道的是,由于他們的到來,給揚州官府帶了一場不下于地震的轟動。
「小女子見過大人。」入鄉隨俗,朱娘子只好向老戶曹拱手作揖。
身邊的老官差看在眼里,差點要發火,卻沒想到在均州和江陵,他們過去交稅不但不用行禮,還有椅子坐,茶水好好伺候呢?
「朱娘子莫要多禮。」老戶曹眼前一亮,對方雖是女子之身,可是穿著打扮,言行舉行卻讓人不敢忽視,沒有絲毫女子的嬌弱,反而給人一種干練的感覺。
「朱娘子此次前往何為何事?」這就是當官的學問了,明知道是什麼事情,還要多問一句。
朱娘子向來利索,把賬本直接放到老戶曹前面,道︰「這是葛氏裁縫店揚州分店上個月的賬,請大人看一下。」
「上個月收入一共是三千七百二十兩銀子,按照張大人和李大人的約定,我江陵商戶,需要交稅一成,也就是三百七十二兩銀子。」
「這是三百七十二兩,還請大人清點一下,給奴家開一張收稅證明,奴家店里還有事呢?」
一旁的老官差好幾次想發怒,只是沒能插上話,見朱娘子終于說完,大怒︰「好大的膽子……」
「好了,你先出去。」老戶曹打斷老官差的話,有點恨得牙癢癢的,有人送銀子上來,你還好唧唧哇哇。
老戶曹竟然讓朱娘子坐下來,還讓老官差給朱娘子倒兩杯茶,看著老官差不樂意的樣子,老戶曹壓低聲音道︰「就拿本官的茶葉。」
打開賬本,老戶曹眼楮一亮,清秀的字,簡潔的賬,就算老戶曹以前沒見過這種方式,也一下子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好,好,好。」老戶曹當了數十年戶曹,看過無數賬本,就數這一次看得最明白,看得最爽。
「好,好,好。」
「大人,小女子的賬可有問題。」朱娘子有點著急,心里老是想著店里的活,見老頭就只說好,也不知道是對還是不對。
「很好。」老戶曹點了點頭,道︰「賬一點也沒錯。」
「做賬之人,絕對是高人,高人啊。」老戶曹嘆氣說道︰「老夫任戶曹數十年,若能見到這個高人,老夫一定要拜他為師。」
「大人。」朱娘子倒有點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面紅耳赤的小丫頭,道︰「做賬的人,就是,就是小女子的下屬。」
看著老戶曹疑惑的眼神,朱娘子咬了咬牙,道︰「就是小女子身邊的這個小妮子。」
「 」的一聲,老戶曹一頭撞到桌子上。
「大人,大人。」朱娘子著急的喊了幾聲。
老戶曹老臉大紅,遲疑了片刻,終于嘆氣說道︰「小妮子果然是天縱奇才,老夫佩服。」
「小先生在上,還請受學生一拜。」
小丫頭哪里見過這樣的世面,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只是不停磕頭。
朱娘子皺了皺眉頭,拉起小丫頭,笑道︰「大人,你嚇壞小妮子了。」
「大人,拜師之事可萬萬不可再提,小妮子只不過在均州書院學了兩年,粗懂賬本之事,其他一竅不通。」
老戶曹有些尷尬,又听到朱娘子說小丫頭只在均州書院學了兩年,哪里相信,以為朱娘子是在推搪他。
眉頭一皺,還真讓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朱掌櫃謙虛了,如此天縱奇才也不看在眼里,想必你們葛氏裁縫店也是藏龍臥虎之地。」
「如今,我揚州戶曹司剛好卻一個官差,老夫願意聘請小丫頭到我揚州戶曹司,想必朱娘子也不會介意。」
「這個,大人的好意,小女子本不應拒絕。」朱掌櫃遲疑片刻,說道︰「只是小妮子和我葛氏裁縫店還有兩年的契約,若這個時候解除契約,恐怕小妮子要向葛氏裁縫店賠償一部分損失。」
「這個無妨,」老戶曹笑道︰「小丫頭要是進了戶曹,就是官府的人了,這筆錢自然有官府幫忙出。」
「大人既然這樣說,小女子也無話可說,不過還請大人詢問小丫頭自己?小丫頭若願意,我葛氏裁縫店肯定會放人,也算是為揚州做點貢獻。」
「小先生,你的意思呢?」戶曹一臉期待的看著小丫頭。
小丫頭心中緊張,剛才的話一句也沒听明白,她從小就沒跟這麼大的官說話,心中慌張,差點沒哭出來。
「小先生,你要是不說話,老夫都當你是允許了。」老戶曹竟然耍起了無賴。
小丫頭眼楮一紅,突然抱住朱娘子,大叫了一聲︰「姐姐,奴家害怕。」
「哈哈,」老戶曹不由笑了笑,道︰「以後你就是官府的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還要害怕什麼呢?」
听到光宗耀祖四個字,小丫頭突然抬起頭,好奇問道︰「大人,你是說,你是說奴家以後也是官差了。」
「正是、正是。」老戶曹笑了笑,道︰「想必李大人會給老夫這個面子。」
「姐姐,」小丫頭突然害羞說道︰「那能不能請大人給奴家開一張證明,奴家要告訴爹爹,想要爹爹高興一下。」。
全文字無錯txt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