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兵臨城下
平安街在東不遠,元軍攻城的每一顆回回炮、每一枚金汁炮,黃圃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他並沒有驚動,坐在靠椅上慢慢晃動身體,仿佛這炮聲是他美妙的催眠曲。
黃圃身為京商,關系不少,房子不少,然而他卻覺得這離戰場最近的房子住得最為安逸,他听著炮聲入睡,他枕著殺戮進入夢鄉,就連他討厭吵雜的習慣也改了不少,仿佛自己就處于戰場之中,他年紀並不大,能夠獨掌一個巨大的商業系統,他的才智可謂人。
「老爺,小老兒今天去了集市,路過方家的時候,方老爺子正在收拾行李呢?听說他們要搬到皇宮附近的那所小院子里。」今天老管家有些奇怪,不時在黃圃面前晃悠,見黃圃沒有什麼表示,他繼續說道︰「唉,方家的老管家,跟小老兒是相熟,說來也是可憐,方家在皇宮附近的那所小院子就巴掌那麼多,是方家的老居,才能住多少人?」
「這不,跟了幾十年的老管家也帶不了,就帶了婆娘孩子,到時也不知道誰來煮飯炒菜,沒有下人服這方家的日子可不好過,你說這平安街不是好好的嗎?干嘛老是往其他地方折騰呢?這人吶……」
「哎呀,」老管家突然叫了一聲,剛才想必是元軍又進攻了,回回炮聲響如雷,倒是把老管家嚇了一跳,卻現黃圃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眯著眼楮不知道是睡熟了還是沒听自己說話,老管家嘆了一口氣,道︰「老爺,你說黃家的老宅子不也是在皇城附近嗎?哪兒雖然舊了一些,可比方家那所巴掌大的房子大得多了。」
「前些日子,劉家的老爺不是說要出十萬兩購買那所老宅子嗎?喳喳,那位置、那規模,十萬兩,劉老爺子也敢開口,就算開口又怎樣,小老子就是不答應他又能怎樣?」
「十萬兩銀子倒也不少了。」黃圃笑了笑,道︰「如今兵災,平日能夠買十萬兩銀子的房子,現在就不值十分之一了,劉虞為人吝嗇,十萬兩銀子可不好出。」
「這可不一定,他若是再敢過來,小老子非氣氣他不可,」老管家撇了撇嘴,正想反駁,突然一個小人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先是行禮,然而低頭在老管家耳邊說了幾句話,老管家很滿意下人的態度,得意洋洋說道︰「老爺,這劉老爺過來拜訪,小老兒看還是為了那所房子來了。」
黃圃卻搖了搖頭,道︰「你去打他走吧,我不想見他,上次全城商戶捐獻時,他劉虞可是一不拔,老夫羞與他為伍。」
老管家終于知道了黃圃的態度,連忙拱手回去,到了偏房見到年已六旬的劉虞,連忙拱手告罪,道︰「劉老爺,實在不好意思,我家老爺這兩天不在府上,不知劉老爺前來可有急事?」
「老爺臨走前吩咐,些許小事小老兒還是可以做主,小老兒若是能夠滿足劉老爺的地方,還請劉老爺盡管吩咐。」
劉虞年紀大了,但是並不糊涂,他為人做事謹慎,向來是三思而後行,前段時間黃圃魯莽動捐款時他就不動聲大軍兵臨城下,臨安危在旦夕,他才不會做這樣的魯莽之事,若是元軍進城林後算賬,這些魯莽之輩會有什麼下場就可想可知了,他可不是那種為了逞一時之勇而置自己圍牆之下的人。
報紙上雖整天說宋軍打了多少勝仗,但劉虞相信這不過是朝廷為了堵住京城百姓悠悠之口所編造的謊言,若真如朝廷所言,宋軍那絕對是英勇善戰,為何讓元軍兵臨城下而不能解圍?不過讓劉虞失望的是,這一個月又過去了,京城還是京城,除了街道上的官吏多了一些,街道上的捕快和不明人士多了一些,晚上出去不方便一點,集市里的菜貴了一點,但糧店里的糧食價格甚至還要比往年跌了一成,讓他這個京城的小糧商模不清頭腦。
京城的百姓,都是最寬容的人,他們只要能夠填飽肚子,過上安穩的日子,就已經滿足,多得從均州引進的煤球,元軍圍困臨安前,大量的煤球運進城內,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煤球佔不了地方,每家每戶堆上一堆,用上一兩個月也是正常。
好吧,這些都要用銀子吧?百姓總不能都是富裕之家吧?躲在家里是沒辦法賺錢的,不過听說朝廷這個月又要銀子了,大伙的小日子活得比往日更加舒坦,而且朝廷還在征召人手,若是能夠幫忙干活,听說還有薪酬。
黃家難道沒有心痛嗎?大筆的銀子捐獻出去,換來的就是一枚勛章,還有什麼優良商戶的證明,這些能換錢嗎?也要看這皇城是誰的天下才有用吧?大宋朝廷若還真有希望,就不會讓人元軍兵臨城下,就不會讓元軍過江,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還是先保住一條小命重要。
劉虞又不是三歲小孩,難不成還不知道黃圃不想見自己而已,他和老管家也打過jia道,從衣袖中o1出一張銀票,嗦道︰「老管家,小小心意,莫要見怪。」
「上回跟您說的那件事?」見老管家連看也不看一眼銀子,劉虞心生怒氣,想對方只不過是一個家奴,自己給臉還不要臉,這樣更好,連這個也可以省下來了,不過現在有事求人,劉虞硬是逼下怒火,不動聲-的把銀票放回衣袖,心想又可以剩下一筆︰「老夫回去琢磨了幾天,覺得十萬兩銀子是不是貴了一點?」
老管家心中冷笑,他家是黃家的三代家人,他爺爺、他父親、如今他孩兒、他孫兒都在黃家,可以說他們一家的興衰早已和黃家綁在一起,老管家眼楮好,一眼就看到了劉虞手中的銀子不過是一百兩而已,就算是加上十倍,老管家也不看在眼里。
老管家擺了擺手,請劉虞坐下來,又給劉虞倒上熱茶,這才謙虛說道︰「劉老爺說的也對,不過我們家老爺也說了,十萬兩銀子那是半個月前的價格啊。」
「很好,很好。」劉虞還以為事情有所挽回,高興說道︰「黃老爺深明大義,果然是我輩之豪杰,不知如今黃老爺開價如何呢?」
「咳咳,」老管家差點沒被氣死,難不成劉虞還以為價格降了?不過也是,如今兵災,城外每天都伴隨殺戮,價格一日三變走低也是正常,不過他在黃家了幾十年,脾早已消磨得平緩,猶如一個巨大而堅固的盾牌擋住了劉虞的話,連忙拱手致歉,道︰「哎呀,都怪小老兒沒說明白,我家老爺的意思是說十萬兩銀子是半個月前的開價。」
「那是、那是,劉某明白,」劉虞想再次把手中的銀票遞過去,但看到老管家竟然帶有一些不屑,連忙說道︰「老管家請說一個價錢。」
「我家老爺說了,現在的情況,沒有一百萬兩銀子也別想買下黃家那所舊宅,劉老爺你也知道,人老了總會念舊情,我家老爺這些年身體大不如以前了,還想著哪天搬回老宅住呢?只是看劉老爺頗為喜歡,只好忍痛割愛。」
「當然,生意嘛,開價還錢也是正常,不過我家老爺說了,低于一百萬就別說了,jia易不人情在嘛,若是傷了彼此的和氣就不好了。」
「嗯,我家老爺還說了,這個價錢只是現在的價位,也是隨行就市而已,劉老爺也知道皇城附近的大宅子賣得好啊,我家老爺開高了那麼一點價格,也是正常,也是正常,說不定再過一年半載,宅子的價格還會降,還會降。」
劉虞直到走出黃家,「一百萬」三個字還在腦海纏繞,至于老管家後面說的話,他卻是一個字也听不進去,劉家靠近城牆,當初就是貪圖現在的宅子便宜,地方大才換了房子,昨天元軍的金汁炮從天而降,在他宅子數百米之外燃起大火,可把劉虞嚇得不輕,要不然他也不會硬著頭皮,打算用十萬兩銀子買下黃家的老宅子,如今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耍了,還傻乎乎的湊上去受辱。
「黃圃,老夫要讓你得到應有的懲罰。」劉虞心中狠狠想到,既然黃家不肯買,劉虞也只好找其他房子,但如今的時局,能夠在皇城附近有住所的莫不是富貴人家,他折騰了半天也沒有收獲,反而屢屢受辱,劉虞失落之極,又想起黃家的態度,更是念想黃家的惡意。
好不容易回到宅子,听下人說元軍今天又攻城了,今天還有兩枚金汁炮,落在數百米之外,劉虞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馬上沖過去把劉家的房子搶走,只不過如今城內多兵將,秩序比平時要好上幾分,要想光天白日搶走一所大房子,無疑是痴人夢話。
「爹爹,你回來了,」看著劉虞的臉-不妙,劉虞的大兒子劉彤連忙迎上來,道︰「爹爹,你怎麼啦?來人啊,快來人啊,老爺身體不舒服。」
劉虞連忙把大兒子劉彤喊住,擺了擺手道︰「不要驚慌,爹爹沒事,只不過是受了點委屈,該死的黃圃,老夫定然有一天把這委屈還給你。」
劉彤把劉虞扶到太師椅上,然後又給劉虞倒了一杯茶,遲疑了片刻,道︰「莫非劉老爺得罪爹爹了?孩兒馬上過去為爹爹討回公道。」
劉虞喝了半盞茶,又歇了片刻,總算是回過神,他深吸一口氣,劉彤是他的大兒子,經商的本領不在自己之下,只不過劉虞不是很喜歡劉彤,因為劉彤一點也不知道節儉,無論是下人、還是店里的幫工,平素錢不說,逢年過節還偷偷的給他們加工錢,別以為自己人老眼1a不清楚,自己對每一筆帳都清楚得很,只不過再怎樣折騰,他還是自己的兒子,能有什麼辦法?
黃圃起城內商戶捐款,若不是自己及時阻攔,恐怕劉虞大部分的家產都被這小子捐出去了,劉虞有點後怕,把劉彤的大權收了回來,讓他呆在大院不能外出,這小子真是太不安生了,平日把報紙帶回來還不說,還整天囔囔什麼「朝廷有難,匹夫有責」,真是不懂事的小子,朝廷又不是你的朝廷,你說你招惹什麼熱鬧,這世上缺什麼人也不缺你一個啊。
「劉家好大的口氣,」黃圃看著無事獻殷勤的劉彤,嘆了一口氣道︰「半個月前還說十萬,如今牙齒輕輕,張口就百萬,也不想一下他劉家有多大的胃口能夠吃下這百萬的銀子。」
「這還不止,劉家的老管家說了,這百萬還不是底數,說不定哪一天他們家老爺不高興了,千萬、萬萬也不一定,這、這不是擺明了侮辱老夫?老夫總有一天,要把這恥辱還給他。」
劉彤心中嘆了一口氣,父親的子他清楚得很,後面那些話黃家再怎樣也不會說,自己的老父親,不知怎麼就死了一根筋,認定了宋軍守不住京城,認定了這天下將會是大元朝的天下,而黃家恰好相反,黃圃認定了大宋會安然無事,不僅如此還動員京城商戶捐獻,自己也是竭盡全力出錢又出力,自然是看不起向來吝嗇的父親。
「爹爹,黃老爺子不願意買就算了,咱們一家子住得不是好好的嗎?爹爹身體要緊,不要生這些悶氣。」
「哼,你懂什麼。」劉虞壓低聲音道︰「攻城略池,第一時間受到損失的莫不是離城最近的地方,我們劉家在這一帶算得上富貴人家,元軍一旦攻進臨安,我們劉家的榮華富貴還有嗎?」
「爹爹,元軍不可能攻下建康,今天報紙不是說了嗎?宋軍又收復了建康,元軍南下大軍,除了伯顏之外,張弘範、呂文煥、董士選都已全軍覆沒,伯顏十幾萬大軍能夠興起什麼風
「再說,均州軍張大人、常州劉師勇劉大人、建康郭平郭大人一旦會師臨安,伯顏也跑不掉了,他們怎麼還能攻下臨安。」
「好了,別說你那些話了。」劉虞用茶杯狠狠的敲了敲茶幾,大聲道︰「老夫說了,這些不過是朝廷蔽愚昧的老百姓的把戲而已,宋軍若真是你所說的厲害,為何還讓元軍兵臨城下,莫非是兵之策,置我大宋京城、皇上萬歲而不顧?」
「這些不過是朝廷的把戲,為的就是讓你們這些不知深淺的魯莽之輩效命罷了,老夫說過不允許你再看什麼報紙,莫非你把老夫的話當耳邊風,莫非是老夫老了,管不了你了。」
「爹爹,莫要生氣傷了身體,」劉彤連忙跪下,道︰「爹爹,孩兒以後不看就是了,不過還請爹爹莫要義氣用事,如今兩軍相持,宋軍尚有一戰之力,爹爹不妨登山觀虎斗……」
「好了,好了,老夫自有把握。」劉虞把劉彤攆出去,沉良久,才把小兒子劉奕叫進來,劉奕有能干的爹爹,有能干的哥哥,家里有1a不完的錢財,是正兒八經的富二代,平日都是在京城的大小風月場所,只不過這段時間京城每到晚上就開始戒嚴,他被迫留在家里「反省」,听得父親叫自己過去,心里琢磨了一番,覺得最近自己也算是乖巧,沒什麼行差踏錯,不過還是有些心驚,看到老父親一臉威嚴,「噗通」一聲跪下去,嗚咽說道︰「爹爹,孩兒絕對沒有強迫小梅是意思,孩兒只不過、只不過不小心拉了一下那丫頭的手而已,孩兒、孩兒還被刮了一巴掌啊。」
劉虞差點沒被氣死,手中的茶杯差點就砸過去,罵道︰「孽子,給老夫起來,老夫說的不是這件事。」
「爹爹,孩兒再也不敢了,」劉奕更加驚慌,爬過來抱住劉虞的1 ,道︰「孩兒再也不敢了,孩兒就偷了不到一百兩銀子,還就差點給大哥現,孩兒馬上還、馬上還。」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劉虞開始懷疑自己把這件事jia給劉奕的可靠只不過自己就兩個兒子,一個兒子要把劉家拖入萬劫不復之地,自己能夠靠的就只有這個兒子了。
「起來吧,以前都怪爹爹把你管得太嚴了,」劉虞嘆了一口氣,道︰「爹爹不是追究這些事,你做得也沒錯,男子哪個沒有三妻四妾,你要是喜歡那丫頭就睡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之事,還有你要是需要銀子使用,就過來問爹爹要就行了,你哥寧願把錢給外人也不會給你。」
「爹爹啊。」劉奕雖不明白劉虞的轉變,不過這個轉變來得太及時了,他高興的抱住劉虞的大1 ,心里想著老頭若能早一天這樣對自己該多好︰「爹爹啊,孩兒、孩兒知道,孩兒日後一定好好孝順爹爹你老人家。」
劉虞心中嘆息,等劉奕耍完了1a槍,才擺起臉-認真說道︰「奕兒,你可知道,我們劉家已是危在旦夕,百年基業將毀于一旦啊。」
「日後的繁榮將不再,就連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啊,我們劉家百年基業,就寄托在你身上啊。」F
……第一百六十九章兵臨城下(49……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