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側妃指著雲不悔,指尖因憤怒而顫抖,「雲不悔,你說有人陷害你,誰陷害你?你自己做了孽,還要冤枉旁人,豈有此理!」
她跪在王爺身邊,目光淒楚含淚,「王爺,求您為我們做主,那也是您的孫子啊。」
她的眼淚如雨在臉上墜落,樓嫣然也默默垂淚,程佑天在一旁輕拍著她的肩膀給予安慰,王妃擰著眉,李側妃和玉側妃則是不說話,這麼大一件事,她們不敢有言論。
玉嫵緊張得手心出了汗,雲不悔目光誠懇地凝著王爺,不卑不亢,清澈如水,眉宇間露出正氣和大氣,無畏無懼,王爺慍怒。他認定雲不悔有罪,如今見她傲氣凌然,也只當她執迷不悔。
程慕白在一旁沉默,西苑和東苑的矛盾本就深,出了這事,西苑定會把東苑往死里逼,他該如何給雲不悔解圍,雲側妃哭著說,「王爺,您要為我們做主啊,嫣然失去孩子,玉容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們差點失去玉容啊,您就不心疼嗎?您就眼睜睜看著凶手逍遙法外嗎?」
程穆東站起來想說情,被玉側妃一把拉住,她輕輕搖頭,用唇形說,不關你的事,坐下。
程穆東憤憤不平坐下,李側妃冷笑,玉媚有些擔心地看著跪著的雲不悔,憑心而論,雲不悔待她們幾位小姑都是不錯的,她是那麼冰雪聰明,溫和從容的人,玉媚雖然討厭過她,如今卻沒了反感,倒是真心當她是二嫂。
王妃眯起眼楮,雲不悔目光堅毅地看著王爺,那挺直的背脊似乎永遠也彎不下去,樓嫣然淚眼婆娑地倒在程佑天懷里,這一切無聲的指控讓王爺左右為難,心生憤怒。
感情上,他是不願意相信雲不悔做了如此天理不容之事,可鐵證如山,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雲不悔,她也有動機,樓嫣然失去孩子,她最得益。她又說不清楚究竟是何人陷害于她,他得給西苑一個交代。一條人命,女兒昏迷不醒,他要給西苑一個交代,然而……
王爺看向王妃,王妃始終不言,王爺沉聲問,「雲不悔,本王再問一次,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若是你知錯能改,本王還能也從輕發落。」
雲不悔背脊挺直,沉聲反問,「我有錯嗎?」
那一身硬骨錚錚,仿佛無人能折。
「你!」王爺指著她,赤紅了眸,驟然一拍桌子,「來人,傳家法!」
玉嫵慌忙站起來,用手語和王爺求情,可王爺哪看得懂手語,沉怒的神色讓玉嫵不敢再說什麼,王妃和程慕白全程沒說一句話,蘇林沒一會兒就把戒尺拿來。
王爺手背青筋浮起,「本王再問一次,認不認錯。」
「我有錯嗎?」雲不悔冷笑反問。
眼看戒尺就要打下來,樓嫣然跪下來,她剛小產,身體孱弱,剛一跪下就跌倒,程佑天慌忙半跪扶著她,樓嫣然滿面淚痕,悲傷之色掩藏不住,「父王,我和不悔自幼一起長大,情誼深厚,我相信不悔並非有心,桃花粉和面粉顏色接近,或許不悔是拿錯了,她並非有心,請父王手下留情……」
她眼淚默默而流,益發淒然,「此事,只怪嫣然命苦……」
雲側妃怒不可遏,使勁蹬樓嫣然,程佑天沒想到她這麼寬容善良,對她又是憐惜又是敬佩,雲不悔抿唇,她看向樓嫣然,她無法感動。真的,她無法把自己落難和樓嫣然求情連在一起,在雲不悔的認知中,這是不可能,也不應該會出現的畫面。
兩位媳婦的態度反差讓王爺更覺得雲不悔乖張不羈,樓嫣然知書達理,深明大義,他用戒尺指著雲不悔,「你看看你大嫂,到了這份上還為你求情,而你呢?知錯不改,執迷不悟,你怎麼……如此頑劣。」
他的口氣是失望的,「你母親善良慈愛,你卻工于心計,心狠手辣,到底是秀玉離世得早,沒把你教好。」
「王爺!」雲不悔沉了聲音,目光冷厲地看向王爺,那驟然一喝,冰冷如冰渣子砸落下來,鏗鏘有力,本來緊繃的氣氛被她突然拉倒極致,仿佛京戲中拔到最高的尖音,李側妃和玉側妃臉色微微一變,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如此喝住王爺。
王妃心知不好,慌忙向程慕白使眼色,程慕白半跪著,雙手壓在她肩膀上,溫暖的大手把雲不悔月兌口而出的話壓回了咽喉,跳躍在她眼中的怒火慢慢地平息。
雲不悔偏頭看了程慕白一眼,她的丈夫神色溫柔,目光溫和,眼底有擔憂,亦然有對她無盡的寵溺和愛護,甚至有一抹淡得幾乎看不出的驕傲。
她心中的怒火,如被水潑滅了。
雲不悔調配出自己最溫和的聲音,「父王,此事尚且諸多疑點,您沒徹查清楚就判定我的罪,本是您的過失,如今又把錯誤歸結到我母親身上。我自認無錯,我母親沒必要為我承擔任何罵名,哪怕我有錯,那也是錯在我,旁人莫要羞辱我母親半句。逝者已矣,父王還是少提為好。」
盡管雲不悔已用自己最平和的聲音為自己和母親爭辯,依然觸怒了王爺,雲側妃借題發揮,哭得沒完沒了,咬定了雲不悔是凶手,王爺怒起,揮起戒尺要便打向雲不悔的背,一股溫和的藥香撲來,她被程慕白緊緊地抱在懷里,王爺已收了不少力度,可戒尺仍打在程慕白身上。
「小白……」雲不悔驚呼,程慕白微微彎了唇角,低聲說沒事,王妃倏然站起,走過里擋在程慕白和雲不悔中間,怒目而視,王爺也沒想到會打到程慕白。
王妃說,「王爺,此事還沒查清楚,就此下定論,對不悔未免太不公平。」
「姐姐,您偏心也別偏心得如此厲害,玉容如今還沒清醒,嫣然沒了孩子,事事都指向雲不悔,您說沒查清楚,還哪兒不清楚?」雲側妃哭著問,音色很厲。
王妃笑問,「誰看見不悔下藥了?你們誰看見了?」
這一問,把眾人問得啞口無言,王妃看向王爺,「此事哪怕不是發生在不悔身上,我也會如此說,王爺,嫣然懷孕一事府中無人知曉,若是不悔知道,她早會告訴我。既然她不知道嫣然懷孕,她下桃花粉做什麼?死不了人,如不悔所說,若是有心人要嫁禍于她而下桃花粉,您可真是冤枉了人。」
「可是……」王爺指著雲不悔……樓嫣然哭著說,「父王,母親,王妃,你們就不要為我爭吵了,此事只能怪嫣然命苦。」
王爺正要安慰她,王妃說,「是,的確怪你命苦,有人要害不悔,卻無心害了你,說到底是不悔害了你,殃及池魚罷了。」
樓嫣然一愣,雲側妃大怒,「王妃姐姐,你怎麼能如此顛倒是非?雲不悔根本就沒法證明這事不是她做的。」
王妃厲眸相對,「你就能證明此事是不悔做的嗎?」
程穆東心中喝彩,王妃究竟是王妃,剛剛一言不發似乎看鬧劇,一出聲就震住所有人。
的確,雲不悔沒法為自己開月兌,可同樣的,也沒人能證明那就是雲不悔做的。
程佑天不滿地看著王妃,「王妃母親,這件事擺在眼前,您為何如此庇護她?」
「擺在眼前,什麼擺在眼前,擺在你們眼前的是,不悔下藥害了你們的孩子,擺在我面前的是,沒人知道嫣然懷孕,有人要借這個機會陷害不悔,嫣然小產和不悔無關,你說什麼擺在眼前了?」王妃厲聲問。
程佑天看向王爺,尋求一個說法,王爺被她們弄得頭大,「查,穆東,蘇林,你們負責調查這件事,一定要查出真相來!」
雲側妃厲聲問,「王爺,您就這樣放過雲不悔了?我的孫子,我的女兒就白白受罪了?」
程慕白說,「雲姨娘,這件事尚未查清楚,也許根本就不關不悔的事。」
「怎麼會不關她的事,梅花糕是她做的,不關她的事?」
程穆東訝異地問,「這梅花糕不是大嫂和二嫂一起做的嗎?」
雲側妃轉頭,狠狠地瞪了程穆東一眼,程穆東表情益發無辜。
王妃對王爺沉聲說,「我相信不悔,我相信秀玉的孩子,一定和秀玉一樣善良仁慈,絕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
王爺臉色微微一變。
雲側妃不依不饒不肯饒了雲不悔,硬要把罪名扯到他身上,為了平衡西苑的怨憤,王爺罰雲不悔門外跪一個時辰,等這件事查清楚真相再發落。
梅花糕的確是雲不悔和樓嫣然一起做的,如今出了事,哪怕不是雲不悔,她也要負上責任的,跪一個時辰,她倒是沒說什麼,程慕白陪著她一起跪在烈日下。
「小白……」雲不悔微笑說,「我又不是第一次被罰跪,經驗十足,不會有事,您這身子板就別逞強了,起來吧,回去休息,一個時辰後幫我按摩膝蓋唄。」
「我陪你!」程慕白說,目光溫和,「事出突然,我也無法為你說什麼,總要陪著你。」
「小白……」雲不悔心中有酸有甜,說實話,她是揉了蜜的甜,他能和她患難與共,她自然是開心,然而,她同時也心疼,不忍他跪在烈日下。
王妃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雲不悔這心就更噗通跳了,仿佛她搶了人家兒子拉著一起受罪,王妃輕哼一聲,「跪就跪吧,要是病了,我讓不悔每日都跪兩時辰。」
程慕白這一听,慌忙站起,態度端正,表情誠懇,「母親,我就逗著不悔玩兒呢,沒想著跪。」
雲不悔低頭,掩飾唇角的笑意,王妃說,「一會兒到我房里來。」
「是!」
……
雲不悔慶幸,已快傍晚,陽光雖猛烈,卻不毒辣,曬著不覺得疼,只是膝蓋在冰冷的青石地上難熬,靈心、靈溪隨程慕白一起到王妃屋里,冰月陪著雲不悔,兩人研究著廚房的細節問題,始終模不著頭緒。
誰做的是,她們用排除法,唯獨剩下樓嫣然和吉祥,她們都有時間,因為有一段時間只有樓嫣然和秋霜、吉祥在廚房,雖然時間不多,可這段時間,足夠她們弄手腳。
若是一起合謀,那樓嫣然的演技是太好了。
雲不悔倏然靈光一閃,對了,她領著冰月出去的時候,樓嫣然和秋霜也出來片刻,那時候廚房就吉祥一個人,接著樓嫣然和秋霜又進去,她們一刻鐘後也進去。
雲不悔分析出三種情況,一是樓嫣然和秋霜趁著吉祥不注意揉進了桃花粉,二是吉祥在沒人在的時候揉了桃花粉進去,三是她們三人都有份。
總之,此事是離不開西苑的人,除非當時還有到過廚房。
冰月不愛做這些事,不是在生火就在外面坐著聊天,若是有人來她也是知道的,廚房就她們幾人,所以就她們幾人有嫌疑……
「小姐,你說這事是不是太奇怪了。如果真是她們,她們有病啊,自己害了孩子。」冰月說,有些許不解,「你說呢?」
「如果連樓嫣然都不知道自己懷孕呢?」雲不悔反問。
冰月說,「不能吧。」
「為何不能?」
「小姐,我們不是見秋霜去買藥嗎?那是有利于懷孕的藥,可想而知,表四小姐是多麼希望自己能有孩子,她一定很關心自己的身體,兩個月虧水沒來,她怎麼可能不關心呢,這說不過去吧。」冰月直言說道。
雲不悔想了想,是的,樓嫣然如此關心孩子,若說她不知道,的確說不過去。
那就剩下吉祥了。
可雲側妃為何要下桃花粉害人?就為了嫁禍她,嫁禍她能有什麼好處,用桃花粉?怎麼不用砒霜啊,此事真的處處透出詭異。
雲不悔在腦海里再做了一次推演,如果樓嫣然沒小產,府中出了這麼一個意外,她大可以用拿錯了桃花粉為理由推了,又沒鬧出人命,想來王爺也不會太追究。
如此一來
雲不悔眉梢一挑,有人是故意針對孩子的。
一個時辰,跪在太陽落山,今晚府中是沒人能吃一個香甜的晚膳,雲不悔跪足了一個時辰,冰月扶起她,人跪得久了,四肢也無力,她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起來。
華燈初上,一路走到王妃的住處,雲不悔心中都充滿了忐忑。王妃早就命人準備了晚膳,玉致剛回來,神色疲倦,什麼都不想管,蒙頭就睡了。沒來一起用膳,王妃、程慕白和玉嫵都在,她一坐下,程慕白就貼心為她倒了一杯茶潤潤嗓子,滿桌的菜肴,幾乎都是她愛吃了。
可她沒什麼胃口,王妃說,「吃點吧,有事也填飽肚子再說。」
雲不悔點頭,乖順地用膳,用了膳,菊青和竹青撤了菜肴,靈溪去泡茶,王妃讓玉嫵先回去休息,她找雲不悔和程慕白私下談這件事。
王妃也沒繞彎子,「不悔,這事怎麼看?」
「母親,我覺得一開始我的猜測就錯誤,下桃花粉的人,針對孩子的,並非為了陷害我。」雲不悔跪在太陽下把事情重新想了一遍,此刻也重復了一遍,她覺得這個猜測還是最合理的。
王妃問程慕白,「你的意思呢?」
「我同意不悔所說。」
王妃抿唇,她一早就這麼想了,可不能在大廳說出來,免得打草驚蛇,王妃端著茶飲了一口,「樓嫣然懷孕一事,誰知道?」
「此事恐怕要問她。」雲不悔說道。
程慕白說,「如今大嫂沒了孩子,正記恨我們,說什麼都听不進去,定是認定了我們,說再多也沒用。」
「這件事恐怕要棘手。」王妃說道,她看向雲不悔,雲不悔慌忙說,真不是他做的,王妃也相信,此事非雲不悔所為,可她相信沒用。
「母親,這件事若和西苑的人月兌不開關系,有可能和北苑的人有關。」程慕白沉聲說道。
「你說什麼?」
程慕白看了雲不悔一眼,側耳听四下無人,他說道,「母親,早年府中幾位姨娘和您都接二連三的小產,您可有想過原因?」
「不是意外嗎?」王妃驚疑,驟然心口一沉,「不是意外?」
程慕白搖搖頭,「並非意外,兒子去年讓荊南查了舊事,雲姨娘有一次流產和李姨娘一次小產都和北苑有關,兒子大膽猜測,孩子莫名流失和北苑都月兌不了關系。」
王妃無法相信程慕白的理論,玉側妃那麼溫柔可人,怎麼會……
「你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