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和綠珠是跑回驛館的,往常他們都從後門爬牆進去,如今被人追得急了,從正門進去,自然驚動肖冰。
肖冰震怒,免不了一陣教訓,肖雪知道自己犯了錯,卻還是頂嘴,道理說得一通一通的,把肖冰氣得眼楮都直了,嚴令侍衛守著肖雪,成親之前不準她再外出。肖雪立刻服軟,央求肖冰,什麼手段都使出來,最後也只是讓肖冰消了火,卻沒得到再出驛館的許可。
說起來,肖雪是有點倒霉,第二天她因為水土不服,臉上起了一些紅疹,她原本不在意,可中午過後,紅疹越來越癢,肖雪忍不住用手撓,一撓紅疹就更鮮明,長得越多,綠珠嚇壞了,慌忙去找肖冰,肖冰不敢耽誤,慌忙去請大夫,後天就是婚禮,皇後卻因為水土不服毀了容,誰這叫肖冰焦頭爛額。
大夫醫術高明,可這紅疹消失也要十來天,沒有快速消退的法子,肖雪兩邊臉頰都長了紅疹,花容月貌的臉變得分外可怕,接著出現嘔吐下泄的現象,肖冰心疼不得了,她來京城好幾天都沒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這快要成親才出現這狀況,他有點懵了,不知道怎麼辦。
肖雪一直是樂觀的女孩子,古靈精怪,可再活潑灑月兌的性子她也是一名女孩子,且是十分愛美的女孩子,美貌雖不是她一貫自負的東西,她卻極愛這張臉,心情瞬間糟糕,兩天都悶悶不樂。
「哥哥,你想想辦法,我不想他看見我這副鬼樣子。」肖雪快哭了,她的臉根本沒法看,肖冰著急,也沒辦法,無奈之下去請御醫,宮里有比宮外更好的藥膏。但消除紅疹也要四五天的功夫,卻要忌口。
婚禮前一天,趙澈听周正提起御醫去驛館的事,隨口問,「皇後怎麼了?」
周正說,「據聞皇後水土不服,皇上要詳問的話,屬下去找當值的御醫。」
趙澈想了想,「不必了!」
婚禮第二天如期舉行,皇上立後,普天同慶。
肖雪戴著鳳冠,紅頭巾覆蓋,她起了紅疹的臉覆蓋在紅巾下,肖雪走得很小心翼翼,怕出一點差錯,她的心情復雜,喜悅中夾著一點惋惜和恐懼。這本該讓她興奮的婚禮,卻讓她覺得挫敗和壓力,趙澈從肖冰手里接過她的手,那是一只瑩白的手,十指芊芊,四個手指上都帶著寶石戒指,本是俗氣的東西她戴起來非常好看,珠光寶氣又貴氣。她的手心全是汗,似乎很緊張,他能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
趙澈暗忖,他的皇後不是很大膽的麼?
婚禮的程序是冗長的,祭祖,鳴炮,接受百官祝賀,肖雪一步一步都按照如意姑姑的囑咐,十分謹慎,這是一場萬千矚目的婚禮。
這是她和他大喜的日子。
肖雪這時候才真切地感覺到,她這輩子都要和當初自己一眼看上的男人緊緊地竄在一起,緊密不可分離。
婚禮持續到傍晚,如意等人才扶著肖雪去了未央宮,這是皇後的寢宮。
到了未央宮,肖雪屏退了宮女,留下如意姑姑和綠珠,問她的臉該怎麼辦,如意教導她禮儀,當然知道肖雪的水土不服長了紅疹,她想了想,讓肖雪覆上白紗。
若沒見過肖雪的花容月貌,剎那間看見她如今的臉會嚇跑任何一名男子,皇上沒見過皇後,若是見她這幅模樣,恐怕會心生厭棄。男人都是之人,這是如意的結論,她是真心為肖雪好,所以讓肖雪盡量別讓皇上看她的容顏,這段時間也要忌口,直到五天後,紅疹完全消退。
肖雪忐忑不安地在未央宮等著趙澈,二更天的時候,趙澈終于姍姍而來,綠珠和如意行禮後退出未央宮,本來要有教導姑姑幫皇上和皇後行禮儀的,趙澈卻不喜歡,把人遣走,雖不符規矩。他們也習慣了皇上的獨斷獨行,所以沒人敢反抗,他們就出了未央宮。
肖雪更忐忑了,如今人坐在這里,更鮮明地感覺到面前多了一個人,她的手藏在袖口內,緊緊地握著,趙澈看著床上皇後,她意外的嬌小,北國女子大多高挑健美,肖雪高挑,卻縴細。他挑了蓋頭,意外地看見肖雪臉上的白紗,如他那天所見的一般,趙澈蹙眉,不解何意。
蓋頭一掀,肖雪便迫不及待地抬頭看他,已快五年不見,她記憶中的心上人仍是五年前的模樣,定格在他三十一歲之時,她想看看如今的他。
快五年了,他一點變化都沒有,真要說變化,只能說眉宇間的寂寥和滄桑要比五年前重一點,肖雪的目光頓時變得柔軟起來,是他,是她記憶中的他,她終于如願嫁給他了。
被女人目不轉楮看著,他是第一次,哪怕是雲不悔也不曾這樣目不轉楮地看著他,趙澈身上有一股鋒利的氣質,總讓人不敢直視,總令人覺得恐懼,所以敢和他對視的女人少之又少,幾乎沒有,哪怕是雲不悔,對視也沒幾秒鐘,也會稍微掩飾自己的心驚膽戰。
可肖雪絲毫沒有恐懼,她看他的眼神仿佛看著多年重逢的戀人,沒有對皇上的敬畏,也沒有對夫君的順從,那是一種他無法說出來的目光,眷戀,迷離,激動又欣慰。
他習慣了別人服從他,敬畏他,不習慣別人如此生猛地凝著他,可意外的,不排斥她的目光,老趙王教給他的東西里最重要的是忠誠,且不管肖雪于他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娶了她,就會好好對她。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楮,干淨澄澈,睫毛又長又密,不算很翹,就這麼如扇子一樣覆在柔軟的肌膚下,這樣似曾相識的眼楮讓他有一點恍惚,他記憶極好,仿佛在哪兒見過這樣的眼楮。
兩人相對無語。
良久,趙澈伸手想要解開她臉上的白紗,肖雪如夢初醒,慌忙揮開他的手,如被什麼刺激一般,人迅速站起來退開一米之外,敢這麼揮開趙澈的手,肖雪是第一個,趙澈不悅地眯起眼楮,肖雪把自己所學的宮廷禮儀都忘得一干二淨,以一種很柔軟的語調解釋,「我水土不服,臉上起紅疹,不能看。」
趙澈想起周正說過,皇後水土不服,他此刻第一關心的不是她的臉怎麼樣了,趙澈問,「我們之間見過?」
肖雪一時忘了她的忐忑,仰著臉問,「皇上在寧州的時候救過我。」
她一提起,就如一把利劍刺破了朦朧的膜,趙澈總算想起來,她是誰了,當年他救下的小丫頭,問他娶妻沒有的小丫頭,那個在月光下對他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喜歡的小丫頭。
那個讓他大笑的小丫頭。
難怪他覺得她的眼楮熟悉,這是他見過最美的眼楮,印象自然深刻,他果真是娶了女兒一樣的皇後,他比她大了十八歲,他當年做夢都沒想到,這小丫頭真的嫁給他。
「小丫頭……原來是你。」趙澈莞爾,一身冷硬退去,人自然而然地變得輕松起來,他以為會見到一名強勢霸道又有點囂張的皇後,沒想到是個可愛的小丫頭。
听北郡的人說過,郡王和世子寵著小郡主在北郡街上都是橫著走的,可想而知,這樣寵上天的結果會把小郡主變成什麼樣的女孩。
肖雪喜悅,眼楮瞬間亮起來,「皇上還記得我嗎?」
趙澈點頭,這不算違心之論,當年匆匆一別,後來沒特意想起她,只是見到雲不悔的時候想起過這雙眼楮,因為那女子也有一雙很美的眼楮,他想那是不是他見過最美的眼楮時,腦海里閃過那年的寧州,那一年的月光,那年的小丫頭,沒特意記得她,直到如今。
趙澈的點頭,取悅了肖雪,她變得活潑而輕快,趙澈讓她坐到身邊來,肖雪說,「那你不能解我的白紗。」
「好!」
肖雪乖巧地坐到他身邊,趙澈把她的鳳冠拿下來,肖雪動了動自己酸疼的脖子問趙澈,「我以後都要戴著它嗎?」
「很重?」
肖雪重重點頭,「它好丑,戴著我一定老了十歲。」
趙澈心情愉悅起來,唇角微微上揚,果然還是那名能讓他笑的小丫頭,他揉揉她的發絲,「既然丑,那就不戴,我派人做一頂好看的給你。」
「真的?」
「真的!」趙澈說,心中暗忖,至少他娶了一名他不討厭的女子當皇後,這是今天一場繁忙婚禮下來,他唯一的開心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