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梅爾素有幽靜谷的美稱。
卡拉德共和國末期,一名叫做格蘭梅爾的修士來此定居,並修建了一座修道院。那之後,移民漸漸的在修道院周圍定居下來,很自然的,人們把這個山谷命名為了格蘭梅爾山谷。那個時候整個羅多克山區還是一整片荒蠻的森林,土著人在林間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那個時候的卡拉德人對南部的大開發還沒有開始,只有一些為了躲避賦稅和迫害的人會來此定居。這些新移民與當地土著水火不容,並且不得已的修築了很多石堡來保衛自己。
現在,如果你租上一頭騾子和一個向導從格蘭梅爾出發,他就會領你去看一看這些古舊的堡壘留下來的斷壁殘垣。這種石堡是卡拉德時期的建築,線條舒緩溫柔,都是用的整方整方的白色花崗岩修築。有些門廊的弧度彎曲到了一個驚人的水平,現代的工匠根本無法想象︰在這種荒蠻的地方,這樣高難度的建築構件是怎麼契合在一起的。有些工程師認為古人用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把最底下的構件放置好,用土一點點的壘上去,壘出一個新平台,然後依次往上疊加。這種方法雖然容易操作,不需要那種讓人眼花繚亂的木制腳手架,但卻需要的巨大的人力資源。總之,當地人把這個地方的古建築稱為「了不起的大家伙」。但是現在這些地方很破敗,只有牧羊人會在此短暫的逗留。
在羅多克逐漸被開發後,這個地方便慢慢被遺棄了,人口重心逐漸的轉移到了幾座在河流或者海洋邊上興起的定居點去了。格蘭梅爾在輝煌過後,重新歸于了平靜。
再一次喚醒格蘭梅爾活力的原因是羅多克的獨立。羅多克意識到了為了把斯瓦迪亞的騎兵擋在大山以北,必須要在漫長的邊境上修築大大小小的關卡。歷史在這里出現了一次有意思的輪回︰幾百年前,人們修築了石堡去抵擋南方的土著,現在,人們又必須修築一系列新的堡壘去對抗北方的帝國了。
在羅多克賴以為屏障的山脈以北,有一片沖擊平原,像一條精致的花邊點綴在羅多克的邊境上。這個地方在過去因為離斯瓦迪亞中心地區很近,加之水源充足,糧產豐富,在帝國一直享有南部糧倉的美名。這里單位面積的糧食產量甚至超過了蘇諾平原。這個地方的羅多克人在血統上較之南部的羅多克人更加的接近北方人,他們是幾百年前的墾荒者的直系後裔。這些墾荒者在一路向南的過程中不斷的同化著各地的土著部落,並漸漸的形成了羅多克民族的雛形,而這個民族也因為北軍入侵的催化,在戰火中旗幟鮮明的誕生了。
羅多克獨立後,曾有人擔心這個地方的人的斯瓦迪**節嚴重,可能會萌芽出矛盾的種子。于是這些人展開了一系列的去斯瓦迪亞化的運動︰他們改變了這個地方的地名,恢復了卡拉德時代的一些古風猶存的稱呼;在教育環節上,羅多克當局要求他的教師告訴他們的學生,北方人是邪惡的敵人,真正的親人在大山的南面。
這種教育方式很奏效,也很可悲。現在同文同種的人因為一江之隔而彼此厭惡,這種厭惡產生的巨大的悲情只能在時間的長河里慢慢的愈合。
獨立後不久,被羅多克稱為壁壘時代的幾年開始了。那幾年里,無數的工匠,農夫,商人和工程師被國家征召到大山之北修築哨塔與城堡,羅多克北疆一線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工地。在主要的幾條大道上,堡壘拔地而起。修築團曾建議就地取材,利用當地的石料和木材,直接修築起防御工事。這種建議遭到了羅多克軍方的強烈反對,他們說如果把被羅多克森林破壞掉,那麼斯瓦迪亞的騎兵就將暢通無阻,急行軍三日之內便可越過馬拉斯山口直指首都亞倫。迫于壓力,工程師們很快提出了第二個建議,就是從格蘭梅爾山谷取材,格蘭梅爾有很多用料考究的歷史遺跡,這些歷史建築在拆除後就能直接用上,而山谷里面茂密的森林則是取之不盡的資源,關鍵是即使把格蘭梅爾的森林砍光,也不會對任何人有一絲的影響。這一建議除了招致一些歷史學家微弱的抗議之外,似乎沒有觸動任何一方的利益,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內政部傳出了肯定的回應︰「就這樣辦把。」
在戰後的幾年內,有超過二十只伐木隊進入了森林。伐木隊深入林區,修建了一個個小小的營地,在當地農民的幫助下,他們把森林在圖紙上分成一塊一塊的,然後像理發師一樣,用斧頭清理著森林,茂密而幽暗的森林在單調的砍伐聲中倒下,在伐木工人身後留下了光禿禿的荒原、不滿了峭楞楞的樹樁。
農夫們在幫助伐木隊把木料運到堡壘工程之後,便回過頭著手開發起這片無主的荒地來。大量的新增土地激發了農民的熱情,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移民到格蘭梅爾,這讓格蘭梅爾迅速的成為了一個以輸出木材和其他森林農副產品的中心。
在海軍部成立之初,有人建議把軍部修建在杰爾喀拉,因為那個地方的水力資源豐富,基礎良好,建軍方便。同時杰爾喀拉遠離斯瓦迪亞,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穩定的後方基地。不過因為羅多克的高層認為杰爾喀拉離亞倫過于遙遠,一旦有變,海軍無法迅速的防衛首都,所以最終決定把海軍總部設在亞倫。這種機會當然不會被格蘭梅爾的木材商人們錯過,在他們打听到海軍將擴軍的時候,他們知道,自己的發財的機會到來了。
各種在海軍軍官與格蘭梅爾木材供應商之間的談判與聚會頻繁的召開著。在最後,格蘭梅爾成功的擠掉了周圍所有的競爭者,成為了國內海軍使用木料的唯一供應者。這讓格蘭梅爾的木料行會迅速的發展起來,曾有人計算過,一個普通的格蘭梅爾的木材商所掌握的木料,便足以修築五座新的哨所或者生產一整隊重型商船。
格蘭梅爾有三個碼頭,其中一個采用了諾德人發明的新型船塢來生產船只,這讓格蘭梅爾的船只生產效率提升了七倍。諾德人為羅多克的海軍崛起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這種新型船塢就是諾德王送給羅多克政府的一份小禮物。諾德人的造船業發達,他們的船只縴小而靈活,主要采用人力排漿並且輔助性的運用了一些風帆。諾德人固守著他們的傳統,但是羅多克內部高明的工匠卻知道,總有一天,人力船只將徹底的被純帆動力的船只取代。
在一開始,羅多克人就沒有對他們的老師過分的迷信,他們吸收著各個海洋國家的造船術,這里面包括正常的商業來往也同時伴隨著必不可少的間諜行為。這一時期羅多克出現了很多奇形怪狀的船只,這里的人好像完全不在乎鼓搗出的船只看起來多麼的可笑,他們一點點的改變著船只,通過控制變量法,羅多克人觀察著什麼樣子的船體能後利用風力行走得最遠;記錄著如何放置風帆,能夠使它像風濕病人能感知到天邊的一小朵潮濕的雲一樣感知到細若游絲的一縷微風;核算者哪一種木料的在強度和韌度上能達到一個最佳的平衡。
諾德人不理解羅多克人的這種異想天開的舉動︰「你們真的要讓水手只用帆帶著船走?這簡直是痴人說夢!」
羅多克工匠一旦認準了方向,就會埋頭做下去。況且提高風帆效率不僅是軍事上的要求,更主要的是商業上的需求。一艘靠人力牌漿前進的船只不僅速度慢,而且損耗巨大,雖然在無風的水面上表現優異,但是遇到風暴和其他突發狀況的時候,往往顯得力不從心。帆船卻不這樣,這種帆船只需要幾個水手不斷的調整帆向,便能乘風而進,同時它對各種環境適應性良好。羅多克人知道,未來的船只一定是不帶漿而能縱橫大洋的。除非有什麼東西能夠產生比風更便宜的動力,不然就沒有什麼理由懷疑這一點。
一艘帶一面主帆三列漿商船,如果從亞倫走到杰爾喀拉,就必須帶足60名的漿手和20名水手日夜輪班的劃漿才能到達,漿手的工資雖然高于普通的水手,但是這種沉重的工作對于他們的身體健康造成的傷害,將會在他們老年的時候把他們辛苦賺得的第納爾榨干。漿手的苦難生活往往成為悲劇中的主角在發跡之前必須走的過場,羅多克有名的那個演員最喜歡演出的劇目就是一個漿手通過娶了一位有錢的寡婦而發跡的故事。再說回三列槳船,如果用來運送糧食,那麼除了是能在十三天之內到達的地區,不然的話就會得不償失,因為這種船即使裝滿了糧食,也無法供應這一百多人走更出遠的距離了。而帆船卻幾乎不擔心,它需要的水手很少,節省下來的空間可以儲備更多的物資,而消耗卻成倍的下降了。
當第一批采用了純帆動力的航船下水後,海軍的人就去做了觀察記錄,回來後報告在第一時間被呈遞了軍部。軍隊出手闊綽,他們並不在乎這種船要比其他型號的老式船只貴上幾倍,他們只在乎,在未來的戰場上,這樣的新型船只能夠載著他們的士兵走向勝利。
當父親和他的同學第一次走進格蘭梅爾港的時候,首先便驚異于這里的港口設施居然比亞倫的還要先進齊全。這里將是羅多克的海軍基地,羅多克人做的很隱秘,這個海軍基地所有的采購名義都是借的格蘭梅爾的名義進行的,因而除了海軍里面的軍官和部分士兵,誰都不知道羅多克最精銳的海上力量被儲存在了這個地方。
羅多克的海軍從建軍之日起就有一種悲情。他們知道自己的前身只是他們的上將腳下的一片舢板,但是他們要求的未來卻是整個海上的霸權。他們明白,這兩者之間的路程遙遠,不是一兩輩人能夠走完的,但是他們有這個夢想,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在斯瓦迪亞和諾德人安逸于自己的海洋霸權和航海技術的時候,羅多克人就已經開始把眼光投向更遠的地方了。
「在大海的那邊,到底是什麼?」這種孩童時期的疑問,現在成為了羅多克的航海家門心中最強烈的向往。
父親站在碼頭上,被一艘船只驚得目瞪口呆。這艘船,居然沒有漿!
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輕盈的船只,只需幾個水手靈巧的拉動風帆,這艘船便能在海風的輕推下精準的轉換著方向。這是羅多克人歷經二十年開發出來的稀奇的寶貝,甚至連諾德人也沒有多少人知道羅多克人取得了突破。
其實在以往,純帆船便已經成為了小型艦艇的主流,但是一旦船只過大,落後的風帆便無法再提供足夠的動力。大船在相當多的時間里面只能依靠船員們手里的漿來推動,人們早就認識到了帆的好處,但是卻沒有想到帆能夠完全的把漿夫們的作用替換掉。
基姆很滿意他的學生們的表情,雖然這種表情他在幾個月前也有過。這是概念性的突破,這讓他們知道了智慧的強大,有了這種船只,羅多克的海運成本將下降到以往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之間,並且海運距離越長,相對節省的成本越多。這種成本的降低將極大的增加人們對于海運的興趣,歷史一再證明,一旦人類對什麼東西產生興趣或者需要,那麼眾人的智慧便一定會在這個方面取得巨大突破。這對羅多克的造船業是一個良性循環。
基姆知道,這種船雖然神奇,但是絕對不是最優秀的,一定是可以繼續改進的。多年在挫折中前進的造船史告訴他,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能被造出來第一個,那麼就一定能造出來更加優秀的第二個。
我父親第一次走上那空空的船只的時候,滿懷著激動,他在蘇諾周圍的湖泊里見過三列槳船,那種船比眼下的這艘船小得多,但是里面的人卻比這艘船多了好幾倍。他印象里的船是分著好幾層,漿手整齊劃一的號子不斷的從下層傳來,日夜不息。但是這艘船只卻不是,它有一個空蕩蕩的船月復,如果用來運貨物,那麼它將是一艘載重最優秀的商船;如果用來運輸士兵,那麼它將是一艘運兵量最驚人的戰船。無法想象,當大陸上的其他的人看見這樣高明古怪的玩意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基姆對著他的學生許諾,因為技術突破造成的成本下降,海軍將會訂購超過十艘的這種船。也就是他們這批人里面將有更多的人能夠擁有自己的戰船,雖然競爭卻依然激烈。
一想到自己能夠駕馭一艘輕盈的帆船,這艘船上散發著木料的芳香,半空中滿是小鳥翅膀一樣的白帆,絞盤之嘎吱嘎的轉動,水手的倉房寬大而整潔,父親就會在心里面興奮不已。
他想象著自己駕著船乘著風朝著如血的夕陽進發,頭頂是被風吹得飽脹的風帆,周圍是海鷗繞著船身上下翻飛,船艄破開海浪發出巨大的轟鳴。這種想讓讓他一陣激動。
父親還在激動之中的時候,突然听見了一聲嘆息,他從美好的想象里面回過神來,看見了西撒。西撒正滿臉蒼白的抬頭看著滿天的白鴿胸脯一樣的船帆。
「怎麼了,西撒?」,父親走了過去,一邊好奇的拉著船上的應急銅鈴的鈴舌,一邊問著西撒。
「我們完了」,西撒還是看著天空,「你的幾何學的怎麼樣?你要是也學的不好我們倆就上不了船了。」
「我的幾何學的很糟糕」,父親納悶的說,「這和我們上不上的了船有什麼關系?」
西撒絕望的看了看父親︰「你肯定上哥布林的課的時候睡著了沒听課。哥布林老師說了,我們的幾何結課考試要考正切受力的轉化,你還記得算正切面的各種角度的正弦余弦什麼的轉化吧。我親愛的阿卡迪奧。」
「是的」,父親點點頭,「那簡直是一場災難,如果哥布林老師出題,我肯定考不過」。
「你還記得嗎,哥布林老師給我們勾考試重點的時候說,我們最後能不能通過海軍選拔,獲得上船機會,需要看我們的理論考核成績。」西撒面如死灰的說。
父親覺得西撒說的都對,但是他不知道西撒為什麼如此沮喪,「那又怎麼樣?」
西撒指了指天空︰「這艘寶貝船的帆多得像母雞的羽毛一樣!里面從三角帆到八邊帆應有盡有,這些玩意和桅桿還有船帆簡直就是最好的幾何模型,如果再來那麼一陣莫名其妙的風,這簡直就是一道歷史性的幾何受力分析題!」
父親大驚,西撒接著說︰「你還幾個哥布林老師告訴過我們的方程嗎?一個面單獨受力要寫出七個方程,分析五種可能。你想想,我們要上船,肯定要考試,以哥布林和薩貝爾之流的作風,肯定會拿這艘船出題,你想想,這漫天的風帆、無數的繩索、船受的風力和水的阻力、無數的方程、無數的未知數,我的上帝啊!我剛才抬頭一邊數著帆的數目一邊念叨著‘完了’,數到一面帆,就說一次。這次真的完了。」
父親想了半天,擠出一句︰「那```你總共說了幾聲‘完了’」?
「十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