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的籌備工作終于接近尾聲了。
離家幾年了,父親一直沒有能夠回到白鴿谷去看一看。再次見到祖父祖母以及吉爾的媽媽居然是在維魯加這個地方。蘇米祖母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有了衰老的模樣,在白鴿谷里面,蘇米平時的生活很簡單,只負責一些重要的文件和賬目的處理,身體並不是很好。但是值得慶幸的是,蘇米此時畢竟不再如多年之前那樣了,她變得比過去成熟多了。父親的離開讓蘇米祖母能夠獨自一人把心中的結打開,現在蘇米其實已經習慣了這種簡單的生活。不久之後父親就會重新回到白鴿谷,蘇米並沒有表現出拒絕的樣子。這對于父親來說已經足夠了。
祖父的感情沒有表現的很外露,雖然他的欣喜是誰都能看出來的。除了頭發白了一些,祖父的變化並不是很大。祖父抵達的那天,加西亞更是親自在門口等待,一見到祖父,加西亞就笑起來︰「你的混蛋兒子把我的寶貝女兒騙跑了。」
祖父一行的抵達標致了婚禮上最重要的人已經就位了,只等時間一到,就可以開始婚禮了。
諾德女人在得知了父親準備完婚之後,親自下廚烤制了很多火腿,她不相信別的廚子。諾德人在婚禮上贈送可口的食物一直是一個習慣。諾德女人用最肥厚、香氣最濃郁的草葉包裹好了幾個火腿,然後慢慢的烤制。
諾德女人在白鴿谷烤肉的時候,彼安文老爹就坐在一邊,諾德女人說︰「少爺終于要結婚了,听說女方家是南方一個軍人家的,但願不要有危險,以後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就好了,可別有什麼亂子。對了,這些火腿是哪里買來的?」
「上次在蘇諾買的,都是上好的帕拉汶火腿。那些豬我都看過,很健康。」
「就是肉嫌肥,咬起來怕是不好吃。我在北海的時候,豬都是趕出去自己找草吃的,一年長不了多少肉,但是那肉又結實又好吃。小吉爾不知道現在在哪里,他結婚的時候,不知道誰給他烤火腿」。諾德女人說起吉爾的時候總是有些傷感,這個兒子讓她一直難以釋懷。
「一個人一個命,看他自己的造化吧」,老彼安文最近迷上了一種從薩蘭德傳來的東西,煙葉。最開始的時候,看見老彼安文從嘴里吐出一大口厭惡,諾德女人就會驚奇的瞪大眼楮,現在她已經習慣了自己干活的時候老彼安文坐在一邊吧嗒吧嗒的抽煙。
「這次我去南邊,你這邊忙得過來嗎?」
「沒事兒,吉爾的兩個弟弟雖然沒有他那麼能獨當一面,但是幫襯我沒有問題,你們去吧。去了就說我祝少爺新婚快樂」。老彼安文把煙鍋在自己的靴子上敲了敲,吐了一口濃痰,然後走出門去了。
不久,祖父祖母就帶著十多個僕人去了蘇諾。在蘇諾城會和了稅務官一家,隨後便一起南下了。在官道上時常能看見調度的士兵或者補給隊,這些士兵知道了這一家人的身份之後,都歡呼著祝福著他們。
一股新生的勇氣正在喚醒這個帝國,一股昂揚向上的熱情充斥著每個臣民的心。
從烏克斯豪爾省度過藍水河,就進入了羅多克的維魯加省,在這里,現在還能看見過去的戰場,偶爾一些牧童還能撿到箭簇和鐵片,這是多年之前的戰爭留下來的最後的痕跡。隨著熱鬧的隊伍一路走過,這些悲傷的回憶也將化成風中的歌、遠山的雲,漸漸的淡出人們的腦海。
進入多年未見的維魯加,盛裝下的城市讓父親大吃一驚,與之相比起來,自己的一行隊伍一點都不起眼。城市在歡鬧之中等待著最高潮的到來,祖父看見各處彩旗高高的飄揚。一路上,祖父在馬車中向稅務官和蘇米姐妹講解著維魯加的風土人情,祖父說維魯加盛產橘子,每年收獲橘子的時候,整個城市就會彌漫在一股橘子馥郁芬芳的氣息里。
石板路、舊回廊、老酒店、廣告牌,每一個東西背後都有一段祖父少時的故事。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祖父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期,赤著腳在羅多克大大小小的城市街頭游蕩,等待著工作,等待著面包。
在歡聲笑語里面,祖父把稅務官夫婦送到了蘇諾省省長下榻的旅店與他們會和。安頓好了稅務官之後,祖父祖母就驅車前往了將軍家的宅邸。
在將軍家的門口,祖父看見了加西亞將軍、艾德琳以及穿著帥氣禮服的父親。
維魯加城街頭巷尾都開始熱烈的談論著加西亞將軍的親家已經到達,人們相信,婚禮不久就要開始了。
此時最忙的有兩批人,第一就是將軍府邸的僕人,他們必須熟悉每一個客人和婚禮上的每一個流程;另一批人就是曾經價值500個第納爾的蘇諾省長帶來的那個話劇團了。每一天,這個話劇團都要排練一到兩遍《偉大愛情》,羅多克方面配合積極,專門選派了四十多個小孩子扮成羊,力求讓劇目中的每一個場景都能夠得到充分的體現。
霍巴爵爺扮演惡棍薩貝爾,這個角色霍巴爵爺很喜歡,霍巴爵爺在接受羅多克文化部門官員接見時說,「這個角色充滿了一股濃濃的鄉土氣息,你們看,不管是從開始的听牆根還是到後來的欺男霸女,薩貝爾這個形象總是充滿了一種躍動的氣質。而到最後,薩貝爾與哥布林決斗,又顯出了其自身的局限性,不能結合實際,硬要與身為主角的哥布林決斗,這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其最後悲劇的結局。我第一次讀這個劇本的時候,眼楮不禁濕潤了,特別是最後兩個豪杰雙雙決斗生死,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咩咩的羊叫聲,那種淒清,那種孤獨,那種不拘世俗的輕盈,總會讓我忍不住想起一些小城舊事……」
後來羅多克人印發宣傳冊子里面簡單的概括為︰「北國著名演員霍巴爵爺希望兩國永遠和平相處,並且號召藝人為前線捐款」。
每天哥布林都會叫醒蘇歌兒,然後帶著她在城中游蕩,下午的時候則一起回到劇場里面排練。哥布林發現了,這段時間蘇歌兒顯得有些沉悶,經常在他說話的時候分神他顧。哥布林以為是這一段時間以來的排練讓蘇歌兒太辛苦了,于是跟霍巴爵爺申請把排練的頻率降低,「反正劇情早就爛熟于心了」。
霍巴爵爺每天都要去公使館里面接見自己的戲迷,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了這個要求。
蘇歌兒自始至終沒有去見我父親一面,只是在婚禮的前三天給我父親送去了一封信,那封信被父親忽略了,很多年里一直放在父親的箱底無人問津。
馬瑞恩和他的同事接到了加西亞將軍的邀請,這些人都很樂意前往婚禮現場。但是小葵突然生了病,馬瑞恩走不開。不過對于我父親的婚禮,馬瑞恩卻覺得他必須前往,所以他打听清楚了婚禮舉行的具體日期,準備在婚禮當天前往祝福新人,等儀式一結束就返回家中。
馬瑞恩家里面住進了一個客人,愛德華。
在薩蘭德出現內亂之中,羅多克手中掌握的部分俘虜的身份變得模糊起來,甚至可以說是亦敵亦友。有些薩蘭德人在得知了自己家人已經在政變中離散之後,無奈加入了羅多克的情報部門。不過愛德華不屬于此列,他的主人似乎與二王子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他的上司阿迪勒將軍卻明確的表示了效忠大王子。愛德華現在的處境尷尬,但是對于羅多克人來說,愛德華這種人卻彌足珍貴。如果現在培養出了這種官員的親羅多克情節,日後薩蘭德國內穩定之後,這些人回國就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政治回報。
在馬瑞恩的申請下,愛德華被調到了他的身邊,負責一些溝通、翻譯上的事務。有很多被俘的薩蘭德人和庫吉特人不懂羅多克語,此時掌握了多門語言的愛德華的優勢就表現出來了,他能用薩蘭德話去和一個薩蘭德鑄炮師交流技術,也能用庫吉特語去打听草原上的畜牧情況。
這些第一手材料被羅多克情報部門視為珍寶,但是羅多克人有一個疑問,為何愛德華會如此配合?正因為這個疑問,對愛德華的試探一直沒有間斷過。直到將軍的婚禮來到的一天,人們才隱隱約約的看到了眉目。
事情是這樣的,為了展示羅多克人對俘虜軍官的優待,很多被俘官員都受邀去參加將軍的婚禮,其中就包括愛德華。但是愛德華卻拒絕了這次邀請,理由很簡單,小葵病了,他要留下來照顧她。
羅多克人得知了這個情況之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有的時候,愛情真的是超越國界的啊。
這些天里面,在維魯加的大街上,你經常能看見一個東方人被一個家伙纏的不勝其煩。那是尤和哥布林。哥布林在閑暇之余就忍不住去找尤詢問他在鼓搗什麼。尤買來了一堆瓶瓶罐罐,一架天平,還有很多圖紙以及亂七八糟的藥物。弄到了這些東西之後,尤就會把自己鎖在一個後院倉庫里面不知道干什麼。哥布林總是趴在倉庫的門板上想听出什麼名堂來,偶爾傳來的爆鳴聲讓哥布林的心變得極度興奮。
「這個東方佬,難道是發明了點金術,不想讓我知道?」
哥布林首先買來了很多的蒜味食物,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可口的東西,他想用這些交換尤的秘密,結果被尤用火鉗趕跑了;第二次,哥布林買來了兩匹上好的東方絲綢,想來繼續上次的生意,尤拿走了絲綢,表示了感謝,然後又用火鉗把哥布林趕跑了;不久,哥布林再一次敲響了尤的門,一臉晦氣的尤終于受不了連續的敲門聲,罵罵咧咧的過來開門,一開門,不禁瞪大了嘴巴︰哥布林招來了整個劇團的人。
哥布林威脅說,如果不讓他進去一看究竟,以後劇團就在倉庫門口的空地上排練,吵得尤坐不了試驗。尤覺得這次火鉗解決不了問題了,干脆閉門不出。
尤的苦難開始了,他很好奇為什麼一天到晚都有羊叫聲,好在這些東西並不能有效的妨礙尤繼續進行試驗。
直到婚禮前兩天的晚上,蘇歌兒已經回酒店了,哥布林還帶著一大群人在那里排練。突然,一臉傲然的尤走了出來,哥布林跳了起來︰「哈!你到底讓不讓我進?我可是不會輕易的放棄的!別用你的火鉗了」,哥布林把一個借來的頭盔戴在了頭上,「來吧,我不會再被你攆跑了!」
尤鄙視的看了哥布林一眼,又看了一眼,「哼,我乃東方貴冑,豈是受你們威脅的!給你們一刻鐘,從這里給我走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劇團里有人不願意橫生枝節,畢竟這里是加西亞將軍的官邸。有些姑娘勸說哥布林離開,但是哥布林鐵了心要看尤的稀罕物,堅決不走。一些劇團的人只得自顧走了,不過有一些年輕人血氣方剛,听了尤的話,心中都有些不服,紛紛嚷嚷著讓尤就範。
尤看見該走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一群硬骨頭之後,臉上的輕蔑變成了惡意的微笑,「你們自己選的```」
說著尤轉身回了倉庫,看見尤的動作,哥布林和周圍的一群人如臨大敵,每個人都找了一個頭盔戴上。大家緊張兮兮的等著尤拿著火鉗沖出來,但是卻听見了吱吱咯咯的聲音,隨著聲音的逼近,緊張氣氛到了最高點。
直到尤完全走了出來,哥布林意中人的表情都變成了「咦?」
尤推了一架普普通通的小車出來,車上放了一些鐵管類的東西,看起來非常無害。
「喂!你在干什麼?!」
尤拿著一枝小小的火把,帶著邪惡的微笑,「再見,朋友」。
哥布林等人不明所以,在那里僵持著,過了很久,也不見動靜。只看見尤拿著小火把一陣吹,手忙腳亂的一頓擺弄,最後才有些羞愧的說,「不好意思,火滅了,你們在這里等會」。
不久,尤又出來了,這個時候哥布林等人已經放松下來,大家以為是尤故弄玄虛。一群人正在哥布林的帶領下嘲笑著尤。突然,人們還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看見五顏六色的彗星一樣的火焰四下飛舞,打著漂亮輕盈的曲線,迸發出奪目的光彩,這些漂亮的玩意帶著濃烈的氣息四下飛舞,爆炸在耳邊發出巨大的轟鳴,有些還點燃了哥布林身上的衣裳,
哥布林震驚了,周圍的人已經抱頭鼠竄。
不久,正在和祖父聊天的加西亞接到了僕人的報告,「將軍閣下,剛才後院傳來的巨大的響聲,持續了一分鐘。然後我們看見哥布林先生渾身都是火,帶著一幫身上燒的破破爛爛的藝人到處亂竄。」
「哥布林那家伙```哼,什麼時候了,居然在我家里胡鬧,他現在那里去了?」
「不知道,將軍,哥布林喊著‘魔鬼來了,魔鬼來了’,手腳並用爬上了院牆,跳到街上去了」。
第二天,蘇歌兒在被子里面看見了瑟瑟發抖的哥布林,「怎麼了,親愛的?」
哥布林把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蘇歌兒听後發出了近來少有的大笑,笑出了眼淚,「那個叫煙火,是東方人發明的奇妙玩意兒,我听人說過的,我還以為這東西只是傳說呢,照你的說法,我真想親眼去看看了」,說到這里,蘇歌兒眉頭一皺,心里嘀咕道,「加西亞府上有人已經掌握了這個麼?」
除了哥布林在將軍府外半果著上身狂奔造成了一些不好的風評外,婚禮之前一切太平。
這一天終于來了。
從中午起,父親就和艾德琳呆在房內,說著些關于過去,關于未來的話。每一秒都是幸福的。在一個唱詩班的歌唱中,下午的婚禮開始了,艾德琳被她的小女僕領走了。
在一系列的禮節里面,父親依次親吻了所有來此的親人們。
西撒和一群海軍軍官四處搭訕著參加婚禮的年輕女子,不過西撒總是覺得這些姑娘比不上海外的某位佳人。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父親才終于拉起了艾德琳的手,院子里面已經點亮了幾百盞燈,把院落照亮如同白晝。樂隊一直在演奏著,人聲鼎沸。在加西亞府邸周圍,僕人們準備了可以招待一千多客人的席地宴會,免費的提供食物飲料。
院內的客人在僕人們的指引下聚集到了一條撲滿了鮮花的小徑上,父親牽著艾德琳的手走過了一個鮮花拱門,向前走去。父親看見了祖母淡淡的微笑;看見了西撒被女伴糾纏時無奈的表情;看見了諾德女人默默的抹著眼淚;馬瑞恩則在一邊詢問著僕人時間。
在他們周圍,還有一臉疲倦的頭發燒焦的哥布林以及表情恬淡的蘇歌兒,父親看見藍眼楮里蓄滿了淚水;薩貝爾正在和霍巴爵爺爭論著什麼,薩貝爾指責霍巴爵爺根本不懂‘薩貝爾’這個角色;最後是站在祖父身邊的加西亞將軍,雙方家長滿含著幸福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暮色四合,父親和艾德琳相擁于眾人之中,在牧師的引導之下完成了誓詞。
這個時候,讓在場所有的人都銘記一生的事情發生了,整個天空,突然明亮起來!
最早是幾絲若有若無的亮點鳴叫著飛上了天空,就在人們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時候,天空開出了奪目的花朵,如同夜幕被彩虹撕開了缺口。
流光溢彩,不斷有各色火焰升上天空,在人群的驚嘆聲中把天空裝扮一新。這是人們在夢里面都沒有出現過的模樣。
在短暫的驚慌之後,宴會中的客人都禁不住被這中奇妙的東西吸引住,只有哥布林一個人表情有些哀怨,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很美,但是真的親密接觸一番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宴會之後,嘖嘖稱奇的人們觀賞了由哥布林帶來的《偉大愛情》,由于之前煙花給人們的印象太深,以至于這種深刻的劇目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哥布林很失望,霍巴爵爺倒是很看得開,「人生如戲,如同剛才煙花,不必太過在意」。
第二天僕人們報告,在放煙花的時候,食客嚇得跑掉了大半,早上一看地上全是腳印,全部腳尖沖外。經過僕人們的勸說,人們才陸陸續續的回來,加西亞府邸周圍又恢復了之前熱鬧,宴會整整持續了一周。
這一年,戰爭還在繼續,但是羅多克和斯瓦迪亞的勝利已經指日可待。
父親終于結婚了,再過些時間,我就會在一個冰冷的冬天來到這個世界上,那個時候,父親已經回到了白鴿谷。
整個大陸都在被時間推向前面,人們的命運沿著不同的軌跡奔向著未知的方向。
就在父親婚後幾個月後,他結婚的消息傳到了北海。
北海,一個酒館里面,人們熱烈的討論著那場南國的奢華婚禮。
一個戴著斗篷的人默默的听著,最後,在人們沒有注意的情況下,這個人一瘸一拐的離開了酒館。北方入冬早,現在已經有細碎的雪花漫天飛舞了。
這個人月兌下了斗篷,一任雪花落在自己的頭上,回想著剛才人們說的幸運的阿卡迪奧小子,這個人露出了少許的微笑。
接著,這個人慢慢的走著,走過了街角,最後消失在了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