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蘇諾之行
白鴿谷一直很安逸。8.30.81,
沒有人來打擾這處幽谷,農夫們種出的糧食,我們自己根本吃不完,大部分都賣出去了。在山谷的一條小溪旁邊,家里建了一個磨坊,那是尤伯伯設計修建的。修建的時候,祖父在旁邊看了很久,然後指指點點的問了尤一些問題,接著就放任尤去指揮家里的木匠了。
那座磨坊和平原上面其他地方的磨坊都不一樣,它在一邊帶了一個碩大的水輪,溪流源源不斷的流淌下來的時候,那架水輪就會自己轉起來。水輪上面有很多齒槽,水涌進這些齒槽的時候,水槽就會慢慢的升高,在最高處,裝滿水的水槽就會傾倒,倒出來的水就會沿著一個導管流淌到一邊的果園里面。
彼安文爺爺說果樹是最吃水的,有再多的水,果樹都能吃下。過去澆灌果園的工作本來非常的繁重。但是尤的磨坊修建完畢之後,果園就不需要人來看管了,看林人被安排了別的工作。而尤的作坊就在這個磨坊旁邊,每當莊稼收下來的時候,尤還會帶著幾個農夫把小麥磨成面粉。
平原上面有一個說法,據片土地里面的第一批麥子磨出的面粉,吃了之後壽命可以增加十五天。尤對此嗤之以鼻,不過每一次祖父都會用第一桶面粉做成很多的小餅干,然後給山谷里面的每一個人都送去。祖父可能也不相信這種說法,不過給每一家的人送去這種小餅干,卻可以讓人覺得開心。
別的領地的領主們大都會把第一批面粉自己留著享用,祖父的這種做法在平原上口碑不一,領主們覺得他很傻,領民們則會說︰「山那邊的領主,對,就是白鴿谷的領主,可是少見的老爺吶」。
那時,我覺得白鴿谷就像是尤的磨坊水輪一樣,會永遠的運轉下去的。但是父親離開後,一切都變了。
我恍恍惚惚的听到了戰爭之類的字眼,祖父一直瞞著我,他只是說父親病了,現在正在別處養傷。
但是我還是明顯的感覺出了不同。
來自德赫瑞姆高地的女乃糖很難再買到了;人們曾經會唾沫橫飛的談論的御霜堡也不再出現在話題里面了;至于蘇諾城,在那個時候常常會出現極端的對比偶爾熱鬧非凡,滿街都是市民和士兵,偶爾卻一下子變得很蕭條。
我去稅務官爺爺家里的次數明顯的少了,他們給我找老師的事宜也暫時的放了下來。我倒是很高興,在白鴿谷的時候,祖父教我的東西已經很足夠了,我覺得祖父是世界上最睿智的人了。除了父親的消息完全沒有了以外,白鴿谷和父親走的那一年沒有任何的不同。
好像蘇諾平原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們說農夫都去打仗去了,各種差役把平原上面的農時攪得一團糟。我听說在蘇諾平原上面,面粉的價格已經漲到了過去的一倍多了。
很多次,我都在夜里面听見山谷里面的喊叫聲,彼安文爺爺告訴我那是蘇諾平原上面的饑民逃到白鴿谷里面來了。
我看見過那些人一次,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面黃肌瘦。祖父讓他們背上整桶的面粉回家去,那些人千恩萬謝的離開了,但是不久之後,他們就帶來了更多的人。有些人還想把他們的孩子賣到白鴿谷里面來,白鴿谷要不了這麼多的人,而且那些人里面還不乏很多來歷不明的領民他們很可能是從別的領地逃跑的。
我問祖父︰「爺爺,你不是說蘇諾平原是個大糧倉嗎?只要把一顆種子埋進土里,上帝就會送還幾十顆上百顆的糧食給我們嗎?」
「是啊,不過現在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做不了啦。」
「為什麼啊?」
「男人們都走啦,土地就沒有人管了,上面長出了雜草,就不長糧食了啊。」
「把男人們都叫回來啊。」
「恩,男人們是該回家啦。」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等```等爸爸的病好了,男人們就該回家啦。」
家里有一處小神龕,媽媽每天都會和祖母在里面祈禱。
她們呆在里面的時間如此之長,以至于總是會錯過吃飯的時候。因為媽媽和祖母不讓別人進去,每次彼安文大娘就會讓我提著一個食盒去給他們吃,食盒里面裝著面包、女乃酪和一些別的食物,沒有肉類,飲料也只是一些果汁或者用蜂蜜調制的甜湯。
彼安文大娘總是囑咐我不要偷吃,在讓我送東西之前,她都會給我塞一個果派或者從糖罐子里面抓一把女乃糖給我。我記得有一次走到裝神龕的房子前面的時候,有兩個女人坐在門邊上聊天。他們是木匠師傅和裁縫師傅的女人。我听她們說︰「阿卡迪奧第二少爺最終會毀了這個山谷的。」
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麼會這麼說,我好奇的看著他們,提著食盒走了過去。她們看到我的時候立刻不說話了,但是我听的到,在我走過的時候,她們在彼此的耳語。
我當時很好奇,于是在把食物送進去的時候,我問了蘇米祖母。
我記得蘇米祖母一下子愣住了,然後有些惱怒的問我這是誰說的。祖父告訴過我,不要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我當時立刻就覺醒過來,于是漲紅了臉,沒有說出這句話的來源。
媽媽把食物從籃子里面取了出來,準確的放到了一邊的一個小桌子上面,拉過我親了我的額頭之後就吩咐我出去了。
我出去的時候,那兩個女人就一直看著我,我心里有些不快,這是因為她們在說我的父親壞話,我卻還要為她們保守秘密。
那時,蘇諾城的稅務官爺爺常常會差人來白鴿谷,每一次我都能听到一些消息。
什麼‘他們退回御霜堡去了’,‘皇帝親征御霜堡’,‘皇帝受傷退回德赫瑞姆啦’,‘他們又南下了’。我不知道這些消息里面的‘他們’是說的誰,也不知道‘皇帝’是誰。
皇帝不是已經去世了嗎?那麼這個皇帝就應該是菲德烈親王啦。祖父不是說過,菲德烈親王是未來的皇帝嗎?
我徹底的迷糊了,不知道他們到底說的是什麼事情。
有一天,從蘇諾來的那個中年人有些面色尷尬,他說︰「城里面的糧食現在變得更加昂貴了,大人托我問您```呃```這真難說出口啊。」
祖父模了模額頭,然後把手在胸前按了一下,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後他站了起來招來了彼安文爺爺。
我看見彼安文爺爺帶著那個人去了倉庫,他們從里面搬走了一袋袋的面粉。
倉庫里面裝滿了糧食,有一次我在里面看見了老鼠,為了捉它,我用鐵 戳壞了幾袋面粉,後來還是被它跑了。我滿臉面粉的走出倉庫的時候,樣子一定有些嚇人,反正鐵匠的女兒被我嚇哭了,她最近和一個年輕的農夫好上了,尤回來了,應該會傷心吧。
那一次,我和祖父跟著那個中年人一起去了蘇諾。
這是一年多以來我第一次去蘇諾,再去那里的時候,我幾乎有些不認識蘇諾城了。
蘇諾城的城牆上面搭滿了木頭架子,無數的工匠正在城牆下面工作。他們挖出了一個個的作業坑,把木板在里面鋸好,然後傳遞到最高處。在城牆邊上,很多小爐子也搭建完畢,很多人在那里燒磚,我看見磚胚被一摞摞的堆在空地上面,周圍還有一些石匠在敲打著巨大的石頭。
看著我好奇的目光,那個稅務官家里來的中年人告訴我︰「他們要修很高的牆,這樣敵人就不會進來了。」
我好奇的問︰「敵人是誰?是維基亞人還是庫吉特人?」
這個時候,中年人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而祖父的目光則變得有些陰郁。
他們兩人好像沒有听見我的問題,稍微的點了點頭,就不提這一茬了。我在單調的滾輪聲中睡去了,我記得進了蘇諾城之後,到稅務官爺爺家住的流蘇街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
我恍恍惚惚的听見祖父問道︰「他們現在到了德赫瑞姆城下了吧。」
「恩,據說已經圍上了```皇帝上個月已經離開德赫瑞姆了,估計皇帝也認為守不住了```。其實```阿卡迪奧老爺,我說,要是少爺以後成功了,我們還算得上```」
「別說了。」
「是的,老爺。」
我醒來時已經到了,我就去了那個熟悉的院落,院子還是打理的很干淨。我四處閑逛的時候還看得見稅務官爺爺家四處可見的玫瑰花圃那是稅務官的媽媽一直在操持的園藝。我對那個老婦人沒有太多的印象,只是記得她一直在修剪著各種各樣的花,當然,最多的就是玫瑰的。在她去世之後,也許是稅務官家里的人傷心,于是再也不種玫瑰了,整個花園里面雖然煥發著生氣,但是還是感覺和過去不同了。
我又見到了那個給我講庫吉特小姑娘的廚娘,現在她已經沒有隻果給我了,她只能從她做好的甜餅里面找出一枚最光鮮的給我,不過我感覺沒有彼安文大娘的好吃。我找了個機會吧那塊餅偷偷的丟掉了,但是在我回頭的時候,我發現那個廚娘正傷心的看著我,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快步的走開了。再後來,當我知道廚娘自己的兒子已經吃不上甜餅的時候,就覺得自己非常的混蛋。
稅務官爺爺和祖父在書房里面商量著事情,稅務官夫人教我玩著一種跳棋,那是薩蘭德人發明的小玩意,棋盤制作的非常精美,棋子是用象牙雕刻的,我非常喜歡。
稅務官夫人看著我,突然說了一句︰「真可憐啊。」
我本來盯著棋盤,這時有些好奇的看著稅務官夫人︰「怎麼了,夫人?」
「沒事兒,呵呵,到我了嗎?」稅務官夫人搖了搖頭,然後重新對著棋盤露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
不久之後,祖父和稅務官一邊聊天一邊走了出來。祖父的表情更加的陰郁了。
我們坐上馬車的時候,我很驚訝,因為在過去,我們都會在蘇諾住上幾天再回白鴿谷的,像這次直接回家的情況還沒有過。
稅務官有些喪氣的說︰「阿卡迪奧,你這樣會害了孩子的,把這封信寄出去吧,他能收到的。我已經幫你寫好了,你簽名就好了。」
「別說了,提米听到不好」,祖父擺了擺手,「孩子們有自己的前途,我理解他,但是我不會參與的,不用擔心會受牽連。」
「別人會這麼想嗎?哈勞斯會這麼想嗎?想想你的家人,想想提米」
祖父走了過來,拉了我的手,然後上了馬車。在上馬車的時候,稅務官夫人把那幅跳棋送給了我,祖父猶豫了一下,沒有勸阻。
我們的馬車開出了流蘇街,走到了大街上面。
我看見一隊士兵押送著一列滿身血污的人與我們逆行而過,一個軍官大聲的宣布這些人是‘叛軍’,‘拓荒者’什麼的。
祖父深深的看著他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