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第二更)
夜,越來越深了,深得靜謐莫測
周笑笑蜷縮在被窩中,奈何就是無法安然入睡。
仿佛一夜之後,整個人就變了,變得會掩飾,變得會思考,也變得憂傷。
難道,這就是成熟的滋味嗎?不,不是這樣的。
又有時,她覺得恐慌,仿佛告別了一個時代,而感到滄桑頹然。
不是麼?自己已經不是姑娘身了。
曾經,它是神聖的,她為之堅守,渴望將它獻給自己最心愛的男人,讓他因為身心的完滿佔有而興奮,而視她為一世之寶。當然,她並非是傳統到對此一片蒼白的姑娘,對男女床第之歡早有相當程度的了解,甚至相信這是一個姑娘家最容易淪陷神聖之身的時代。換句話說,她曾因為自己的堅守,而倍感自豪。
可是,如今呢?
一個數月前還陌生的男人,從半道殺了出來,叫她感到眩暈,叫她感到難以自制,一路沉淪,直至心甘情願地仰躺在他的床上,打開著自己的青春和身體,在他的身下掙扎,在他身下申吟,在他身下感受從未有過的激動。偏偏,這個男人,已經結婚了,還是一個本不該幻想,更不該觸模的男人。不但如此,她甚至早已預感到,自己或許連一株夜來香都不是,而更有可能是一株路邊的野菊,經過一次采摘後,便會枯死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里。
是的,沒有承諾,沒有責任,完全是一夜求歡,以滿足其實並能不稱為快感的快感。
但是,她不後悔,不後悔把神聖交給他,交給一個幾乎不可能給她帶來希望的男人。
房間里的音樂很柔和,是一首名為《南來風》的愛爾蘭風笛曲。
她翻了個身,枕著自己的手臂,睜大著眼楮,均勻地呼吸著。
「相戀七年的男朋友,你說分手就分手,也真夠絕情的。我的意思是,你們之間,完全不像已戀愛七年,而像七天。一個把七年的感情,當七天來看待的小姑娘,讓我很無語。要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在騙我——」
她想到他那天晚上說的話,想到他拽開車門後,看著窗外夜色時的背影。想著想著,她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是啊,他的心思是那麼細致,仿佛只要一皺眉,就能知道她心里的東西,也包括把七個月說成七年的有意之舉。
再翻了個身,她下意識地伸了伸腿,回憶昨晚貼腿上去的情形,居然感受到一絲觸電般的暖流。于是,她的呼吸有些不均勻了,手心都開始變得潮潤,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下巴的顫抖,以及席卷周身的酥麻——
不行,她想忽略,她想躲閃,她想抗拒。
所以,她便不再側身,而是保持平躺,松弛全身的平躺,盡管四肢像白天時一樣乏力。
可是,她分明感覺到他正俯身親吻過來,繼而是身體被填充時的朦朧幻景。
她無法自制,還想忽略,還想躲閃,還想抗拒。
于是,索性反過身來,俯臥于床。
誰知道,這樣更糟糕。
因為,她不僅依舊能感覺到他的體溫,耳朵邊還能響起昨天晚上第二次歡愛時,他這樣伏在她的身後,親吻著她耳垂之際發出的低語︰知道嗎?姑娘和女人,只差一日。天亮了,你就後悔了——
最後,柔和的愛爾蘭風笛曲中,漸漸滲透出隱隱的抽泣聲。
是的,那是周笑笑在低聲抽泣,抽泣在一個難以排遣的夜晚。
此時此刻,讓周笑笑為之抽泣的男人,正坐在一輛車里。
他默默地抽著煙,看著眼前靜謐的院落,時不時地朝空中吐一口煙霧。
一旁的駕駛員小徐也正抽著煙,不過挺納悶︰「堅強,都11點多了,你瞎看啥呢?我陪你都抽了半包煙了,扛不住了。你行行好,讓我趕緊送你回新區吧,完了我得緊著回家,老婆孩子還在家等著呢」
範堅強沒有立即回答,卻捏著煙蒂,再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後彈指于窗外,皺眉凝視了那一片漆黑的院落,以及泛著些許光亮的堂屋,這才回過頭來,笑道︰「走吧,我們回新區。」
小徐高興了,立即扔掉指間的香煙,熟練地發動轎車︰「好咧咱走,離開這鬼地方。」
「呵呵——」
「堅強,說真的,這誰家啊?你小情人家?」
「別問,開你車吧。」
很快,轎車速度而去,朝著新區的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剛才的院落,其實是外公家。
他並不想進去,而只想坐在車里,看一看,想一想。
因為,今天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喝到有些醉了,喝到大家都勸阻不讓再喝。
于是,他果斷決定放棄聯系馬玲淑的安排,而隨著心緒來到這里。
一個鐘頭後,新區綠都賓館。
範堅強裹著浴巾,從浴室里走出來。
他點了支煙,從衣櫃里拽出那只中午時送來的嶄新的旅行包,將里面的衣物全部倒出來,倒在床上。然後抽著煙,站在它們跟前,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沒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齊全了。
突然間,他有些眩暈,不禁閉了閉眼楮,捏了捏眉心。
再睜開眼時,他走向掛在椅被上的外套,從里面取出那封信,放在眼前。
信,很簡單,一共六個字︰我不會想你的。
真的不會想麼?如果不會,為什麼要送衣服來?衣服是外,買衣服的動機是里。何況,「我不會想你」,說的是不想,其實露的是想。不然,為何特意強調不想呢?這樣的事,怕也只有小姑娘才做得出來。
想到周笑笑,他恍惚有點納悶︰時而,她非常脆弱,仿佛什麼都能傷到她。時而,她又特別堅強,仿佛什麼都傷不到她。又時而,他覺得她什麼都不懂。又時而,他覺得她什麼都懂——
也許,真正不懂的人,正是自己。
他仰頭,看著天花板,暗暗自嘲。
不是麼?說離婚,哪能如此簡單啊
問題是,離了婚之後,豆豆怎麼辦?外公、外婆他們怎麼辦?難道真的可以一刀切下去嗎?
反過來,如果不離,周笑笑怎麼辦?一個處子的情結,怎能做到當斷則斷?如此一來,範堅強真要做那種「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男人嗎?然而,更重要的現實是,歐陽蘭已經認定了,就像一個事實預言那般。
那麼,最明智的做法,便是選擇,二選一。
如此,問題又來了︰選誰?
這他的還是婚姻與愛情嗎?
于是,他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抽煙的神色也顯凶狠。
至于那部一直在床頭櫃上顫抖的手機,他沒心思搭理。
因為,他明白,這樣的夜晚,跟女人見面,見的不是女人,而是曖昧。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