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馬上明白了,真正吸引了自己注意力的是孫高!
這家伙早不鬧事晚不鬧事,偏偏這個時候鬧事,明擺著就是沖自己來的!就算沒有這個雜耍班子,孫高也會在門口鬧出其他的事情來!他現在才想明白,並不說明他比陳元笨,首先他是當事人,當事人利益關身,難免都有些緊張。
第二麼,陳元看過的騙術太多了,像這樣一個打掩護,一個動手腳,再來一個轉移贓物的手段,在宋朝算是很高明,可是在二十一世紀早已經是很多騙子小偷玩舊的東西了。
一點想通之後,曾公亮自然不用陳元再說什麼了。仿佛也是為了印證陳元的說法,那三個去追雜耍班子的護衛這時候也飛快的趕了回來兩個︰「大人,雜耍班子我們追到了,可是他們身上並沒有圖紙!」
曾公亮听了這話再無懷疑,沖陳元一抱拳︰「多謝了!」然後指著一個護衛︰「你留在這里,把茶樓的伙計,水房,還有掌櫃都給我看住了!」
那護衛領命︰「是!」
茶樓的伙計們這時候卻顯得都非常的驚慌,掌櫃的更是說道︰「這位官爺,我這是小本買賣,這幾個伙計也都是家里熟人,老實本分的很,不敢做這些作奸犯科的事情!還請官爺明察!」
曾公亮冷哼一聲︰「查案本官不行,」他又喊過一名護衛來︰「你拿我官牌,速速去襄陽有請包大人來這里走上一趟,本官親自書信一封,包大人看後自然不會推辭。」
安排了兩個護衛,寫完了一封書信之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帽,拿出放在另一個包裹里面的官服穿上,帶上一個護衛︰「走,我們再去縣衙!」
陳元不想卷入太深,他認為自己做到這樣已經很夠意思了,當曾公亮要走的時候,陳元忙的問道︰「大人,那在下現在能不能離去了?」
曾公亮看了他一眼︰「世美,包大人說你有狀元之才,必然錯不了!依你的才思,我也希望明年科考的時候,你能來參加科舉,我大宋也多一位棟梁之才。」
陳元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大人賞識!」
曾公亮能不能把草稿追回來,陳元已經不去想了,作為一個和這件事情完全無關的人,他認為自己做的這些算的上是道義相助。曾公亮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當陳元要離開的時候,這一次他沒有再挽留。
他去他的縣衙,陳元去陳元的客棧。
老爺子的態度好了很多,陳元看見他的第一眼,從他的眼楮讀出一種父愛的慈祥。
「爹,香蓮她們呢?」
「孩子還想再去玩一會,她們帶兩個孩子繼續在街上轉呢,世美啊,來陪我說幾句話。」老爺子坐在客棧大堂的桌子上,並不像一般的秀才那樣坐的端正。
陳元拉過一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那陳昇一見人家父子有話要說,也不再打擾︰「我去買些東西,大叔你們聊著。」
陳元轉頭對他說道︰「快點回來,馬上要吃飯了。」
陳昇很隨意的一擺手︰「你們先吃就是了,又不是外人,不用等我。」說完就走了。
陳元看著老爺子︰「爹,有什麼事情麼?」
老爺子點點頭,想了一會,忽然長長嘆了口氣︰「兒啊,你知道為父為什麼一直讓你去考一個功名麼?」
陳元點頭︰「我知道,父親是為了我的前程著想。」
老爺子忽然一陣苦笑,搖搖頭︰「錯了,我是為自己著想的!想我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秀才,可是屢試不中!後來每逢考試的時候,那些以前一起讀書的人看見我之後總是問上一句︰‘老陳,明年還來城里玩麼?’他們不認為我是來考試的,是來城里玩的!」
老爺子說道這里的時候,雙手有些顫抖。這是他多年來從沒有對人說過的事情,也是多年來壓在他心頭的石頭。陳元伸出手來,握住老爺子那抖動的雙手︰「爹,我懂的。」
老爺子很久才平復情緒︰「那個時候,我一邊讀書,一邊要種地,你爺爺的身體又不好,我還要照顧他。當然最主要的是我太笨,一輩子只能當一個秀才!等我四十歲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所以,我把希望全部都壓在你身上。」
他那滄桑的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世美,你怪我麼?」
陳元幾乎就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雙手抓起老爺子的手來︰「我感謝老天,讓我是你的兒子。真的,雖然你沒給我吃過幾頓好的,但是從小都沒讓我餓著。村里**歲的孩子都要下地干活去了,我卻可以安心的在家里讀書。如果爹你有沒完成的夢想的話,我來幫你做就是了。」
陳元說出這話的時候,真的感覺自己就是陳世美,語氣中絲毫沒有一點矯揉造作。
老爺子很開心,這次是真的笑了,卻搖搖頭︰「剛才,那個曾大人是朝廷的大官吧?你一定做了一些值得他們尊敬的事情,所以他才听說你是陳世美之後那般客氣。世美啊,不管你能不能考上功名,哪怕你現在不想考了,爹也不會再說什麼。因為我現在走到哪里都能直起腰板告訴別人,我這輩子雖然沒有出息,可我兒子有!連朝廷的大官和我兒子說話都客客氣氣的,連包大人都夸贊我的兒子!這就夠了。」
陳元面臨最大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這是他一開始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只是曾公亮無意中的出現,還有那些禮節上客氣的招呼,就已經讓這個固執的老爺子做出了這麼大的讓步!
他很感動,父母對子女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是,有時候我們不喜歡去做一些簡單的事情。
老爺子很滿足的嘆息了一聲︰「唉!我這輩子,知足了!世美,你有什麼要做的放手去做,爹不管你了,你大了,爹相信你。我也知道你在汴京肯定有事要做,如果著急,就先走吧。把香蓮也帶去,這幾年苦了她了,你要好好對她。我和你娘就不去了,你留下的糧食夠我們兩個吃了,我們身子還行,燒飯洗衣自己能做。」
陳元听到老爺子這樣說,心中想道,這兩位老人是無論如何也要帶去了,他們是陳世美父母,是給自己造就了這身皮囊的人,如果把他們留在這里,雖然說糧食不用發愁,但是萬一有個災荒什麼的,秦香蓮也不在身邊了,他們肯定過不去!
當下急忙說道︰「爹,和我一起去吧。這兩年在外面真的很想你們,很想家。我回去就準備在汴京蓋房子,你不是問我想做什麼麼?我現在和你說實話,我不想考功名,我不想像那些大人們那樣整天忙的連家都不回。我想做點買賣,大小不是問題,可我會每天晚上回來,陪您看看戲,听听小曲,賞賞月,喝喝茶,聊聊家常,說說話。我真的只想這樣,爹,和我一起去汴京好麼?」
老爺子的眼角有些濕潤了,旁邊陳世美的母親更是流下淚來,輕輕的拍著陳元的肩膀︰「我孩子大了,真的懂事了!他爹,孩子一片孝心,咱們就去吧?」
老爺子明顯也是被陳元的那張嘴巴打動了,終于點頭了︰「好吧,只是這地里已經翻耕過了,就等著下種。我知道你現在不在乎那點收成,可咱們是莊稼人,不能對不起這幾畝地!等今年秋天我們把地里的糧食收了,然後找個合適的人把地交給他,我和你娘馬上就去。」
老爺子的這個說法讓陳元感覺長久以來壓在自己心頭的那塊大石頭忽然去了,整個人的心情頓時爽朗了起來。雖然說他知道如果老爺子不去,秦香蓮就也不會去了,不過等到秋收應該沒有問題。
秋收之後,離現在不過**個月的時間,從今年的風雨可以看出,整個均州地區爆發自然災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個月之後他們就會去汴京。
這幾個月他還是能等的,從時間上來算,就算他陳世美能做狀元,也是明年才有科考的!拋棄妻子,這個詞離陳世美越來越遠了。陳元的臉上開心的笑了,那縈繞在他腦海中的龍頭鍘,模樣漸漸模糊了起來。
最讓他煩惱的夢魘終于醒來了。他那夢魘中站在開封府大堂上義正言辭的責問包拯「何謂青天」的秦香蓮是如此的溫柔體貼,如此的賢良淑德。
秦香蓮和陳世美之間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愛情。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讓秦香蓮走進了陳世美的生活,愛情是個奢侈的東西,她從來沒有見到,更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找。
可是秦香蓮懂得責任,即便以前陳世美的表現不像一個當家作主的男人,秦香蓮卻像一個妻子一樣,擔起了照顧公婆,撫養子女的責任。她甚至挑起了本應該是陳世美挑起的擔子。
陳元在陳家莊又待了四天,然後真的要走了。
幾天的團聚雖然短暫,卻留給了秦香蓮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這種感覺她以前從來沒有過。包括陳世美去京城考試的時候,秦香蓮還為之高興,認為這是自己相公為了前途去拼搏。
有什麼不同呀?陳元這次一樣是為了以後的生活必須快些回汴京才可以,只是這一次自己為什麼會難過呢?
秦香蓮也不知道,她感覺心頭一陣酸楚壓著自己的嗓子,那股酸楚的下面好像是無窮無盡的淚水,還有想放聲大哭的**。
她不敢說話,生怕自己一開口,那淚水和**就會控制不住的噴涌出來。所以當一眾親戚都在院子里面為陳元送行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在屋內給陳元收拾著行禮。
「吱」老舊的房門發出一陣響聲,顯然是有人推門進來了。秦香蓮沒有回頭也知道進來的是陳元。悄悄擦去眼角的那點濕潤,在臉上堆起了笑容之後她才轉過頭來︰「相公,這幾件袍子你帶著路上穿,布料不是太好,記著路上穿就可以了,到了汴京你再月兌下來,別讓旁人笑話你。」
陳元沒有說話,徑直走到秦香蓮的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腰,輕聲細語道︰「娘子,答應我一件事情。」
秦香蓮把手里的東西放下,直起腰來︰「相公你說吧。」
陳元的手滑到她的手上︰「我已經和陳昇說好,我們走以後田地就交給他了,今年的收成算是我買他的,干活的時候他找人來做,別讓咱爹知道就行。」
秦香蓮有些猶豫︰「相公,那幾畝田我能做的,讓爹知道不好。」
陳元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是我陳世美修來的福分,答應我不要再干活了,爹舍不得那些田地,可是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