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了清閑,影子便多碼了一章,傳上來和大家分享!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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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的大堂上,絲竹已歇,人影已靜。~
謝尚手拿秋水笛高深莫測的微笑著,其余的一些長輩族人們,或用羨慕的目光盯著那碧翠色的笛子看,或故作瀟灑的自顧自的喝著自己面前的淡酒。謝玄和謝朗都蹙著眉頭深思著,只有謝道韞一個人怔怔的看著自己食案上的湯,思索著這湯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燙人……
謝安听到謝尚提出的問題後,若有所思的看了謝尚一眼,眸中陡然閃過的情緒有些復雜,似是恍然,又像是黯然。
"兄長雖然狀似灑月兌不羈,整日擺弄曲樂歌舞,可骨子里對這司馬氏的江山的擔憂之情,仍是放不下啊!"謝安暗自想著,又忽然對比了自己的心境,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謝尚似乎有所覺察,也偏過頭來,對上了謝安的眸子。二人相視一眼,皆是洞察了對方的心思,灑然一笑。
此時,謝玄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就連謝朗也不過十二歲罷了!這麼大點的小屁孩,若是你問他螞蟻有幾只腳啊,他怕是還能回答你。可換做如此困難的問題,要如何答得?
謝玄看著謝尚手中的笛子,心中便是焦急不已,張口**言了好幾次,卻最終都悻悻的閉了回去。
那邊,謝朗也是緊緊的抿著薄唇,越想越著急。
謝道韞差點又打出一個哈欠來,還好事先抑制住了……
"怎麼,答不上來麼?"謝尚面露失望之色,伸手撫了撫笛身,狀似自言自語一般的道︰"看來,你還要再多陪伴我幾年啊!"一面說著,一面就要將笛子重新揣進自己的懷中。
"叔父且慢!韞兒有一言,不知能否贏得叔父青睞!"謝道韞這回可等不及了,她心想,看來歷史真的是被自己這只小蝴蝶的翅膀扇動的有了偏差,今日謝尚的問話,若是放在若干年之後,謝玄必定是能夠答得上的!可如今,若是無人能答的話,豈不是可惜了一根秋水笛?小謝玄啊小謝玄!這可不是姐姐跟你搶!而是你自己撿不得,所以姐姐我幫你撿漏罷了!
"哦?"謝尚聞言來了興趣,微笑道︰"韞兒且說說看!"
謝道韞微微正了正身子,窄衫的袖子一抖,正色道︰"譬如芝蘭玉樹,**使其生于庭階耳!"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做人就應當做芝蘭玉樹,生于庭階之中,供主人欣賞,聞其芳香,睹其美姿。言外之意,即不僅不窺竊晉室權力,而且要為鞏固晉室干一番事業。(注一)
這話語間,自然而然的應和了《老子》中"功遂身退"的道理!
謝安、謝尚聞言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幾分贊許的神色。
謝尚爽朗一笑,袍袖一蕩,手中的秋水笛優雅至極的被端出,道︰"此笛歸韞兒你了!"
謝道韞一喜,急忙起身快步上前,雙手接過秋水笛,只覺得入手有絲絲涼意,果真附和那"秋水"二字。還沒來得及仔細的把玩,謝道韞怕自己失了禮數,又急忙沖著謝尚斂了一禮,喜色未露于面,只在眼眸深處游弋著。
謝尚微微頷首,面露贊許之色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灑月兌的擺了擺手,不作他言。
且不說在之後的席間,謝玄和謝朗是如何用羨慕的眼神盯著謝道韞懷中的笛子的,就連那些個在外間的用餐的晚輩們,听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都開始微微的騷動起來。~
便又那心中不平、平素又狂放的子弟做憤憤之語,低聲道︰"哼!不過是一個女子罷了!叔伯們就算再怎麼寵愛,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了別人家?"
其他人雖不敢如此狂放,但心中不免也是贊同此語的,都覺得謝尚此舉有失公允。
但可惜的是,他們喜歡怎麼牢騷便怎麼牢騷!而同樣的道理,謝尚的秋水笛喜歡給誰便給誰!
宴席之間,觥籌交錯,絲竹緩歌,自然不必多說。散席後,謝道韞向各位長輩告了罪,便領著謝玄回了東院去。一路上,小謝玄腳踩高齒木屐,屁顛屁顛的跟在謝道韞身後,眼巴巴的瞧著後者手中的秋水笛,一個勁兒的唧嘴。
夕陽已經慵懶的收盡了今日最後一絲光華,月華已攀上柳梢,而在其間行走著的,卻不是才子與佳人,而是才子與才子。
謝安與謝尚在庭院中慢慢的走著,卻是統一了心思,竟是沒有人說話。
夜風還帶著一股子白日的暖氣,但吹到人身上不過短短的片刻,便又漸漸的涼了下來。
抬望一眼,這梧桐竟都已經發紅了啊!
秋日,本就是令人寂寥的時候。更何況是在這日落之時!更何況是在這些個,對生命有著強烈感傷之情的晉人眼中。
如此,二人仍是無言,只是默默的向前漫步著,心中思索著什麼。
前方有,乃是觀景之所在。謝安率先向摟頭走去,謝尚信步跟上。
這謝家庭院中的觀景,目之所及的景致自然是極好的。
在此處遠眺,便能看到大半個都城。能看到北面富麗堂皇的皇宮,東面皇族所在的參差院落。那里正是華燈初上時候,不知那大殿中有沒有"別殿遙聞簫鼓奏"的恍惚,有沒有"緩歌慢舞凝絲竹"的奢靡。
至于外郭平民百姓的屋檐,卻是只有轉過身來才能看的到了。那里卻是一片靜謐著,偶有遙遙的幾聲犬吠傳來。惶惶然,似乎就听到了男子勞累了一整日歸家時,那妻子的溫存軟語。就听到了孩童們穿著粗布衣衫奔跑時的笑語盈盈。
謝安看著這渾然不同的兩種景象,似有所感,似有所悟。
再低頭看了看自家的院落,看著這樣的繁華,忽然便想到︰"這樣的繁華,卻不知能夠承載多久呢?"
"萬石在司馬昱哪里做從事中郎,如今可還好?"最先開口說話的,還是做哥哥的謝尚。
"還好。"謝安應了一句,卻又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還好。"
一聲還好,那便是真的還好。這兩聲還好,又意味著什麼呢?
謝尚微微蹙眉,但也知道自己幫不了什麼忙,若是繼續談論此事,也不過是聊增煩惱罷了。便換了個話題,問道︰"弟妹呢?她隨你在東山住的可還習慣?"這個弟妹所指的,自然是謝安的夫人劉氏。
謝安聞得此言,竟是極為難得的露出了一個訕笑,道︰"她說我整日攜妓,恐傷聖德。結果我現在只能听听小曲,連那些女子的一個手指頭都不敢踫啦!"
謝尚拊掌而笑,連稱自己的這個弟妹風格秀整,又說自己這弟弟果然娶了個好妻子。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謝安忽出言問道︰"兄長覺得,道韞這個小丫頭如何?"
"頗有文才,卓爾不群!"謝尚捋著胡子頷首道。
謝安微微一笑,雙手負在身後,抬首望著遠方,用他那獨特的洛生詠,吟詠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這句詩,謝道韞吟來自是繾綣旖旎,而謝安緩緩吟唱出口,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散漫逍遙之感。
"好句!好句!"謝尚拊掌道︰"安石什麼開始做上七言詩了?"
晉人做詩,多用五言詩或是詩經的四言體,這七言詩雖從西漢便有,但吟詠者甚少。
謝安微微搖頭,道︰"這是道韞所做。"
饒是謝尚氣度雍容,此時也不禁微微變色。他苦笑了一下,搖頭道︰"哪里是頗有文才呢?分明是少年天才!人皆言王輔嗣(注二)幼而察慧,後生可畏!道韞可與之匹敵也!"
話說到此,謝尚不免隱隱有些激動之意,似乎是正看到了謝家一顆冉冉升起的星辰。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嘆息了一聲,眉頭微蹙著道︰"只可惜,道韞畢竟是女子……"
謝安一揮衣袖,語調中帶上了幾分狂放,傲然道︰"女子又如何?這天地間,自有任她施展才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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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這個解釋是在百度知道上找的,還要感謝那位網友哈!
注二︰王輔嗣,即王弼,字輔嗣。他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辯能言。一生不過短短二十三載,卻一開魏晉玄學風氣,著有《周易注》、《周易略例》、《老子注》、《老子指略》、《論語釋疑》等書。其思想被稱為"正始玄風"!
所謂少年天才,所指的便是他這種人了!膜拜之!膜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