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三十七章 誰說鳳為凡鳥也

作者 ︰ 驪影

()謝朗不愧是聰明人,只這麼一句話,就把這個問題定了性——不是針對人與人的,而是針對謝氏與王氏的!原本只是個人爭端,如今卻被他拔到了家族的高度上來!謝道韞都不由得暗贊上一句。

謝道韞故作訝然,向著謝朗道︰「長度兄這是何意?小弟並未說話啊?」

「雖然無話,但賀兄的輕慢之意,我可是看了個通透啊!」謝朗根本不由得謝道韞插言,如同連珠炮一般搶著道︰「怎麼?依賀兄之見,是我謝氏族人的書法不如旁人了?若是如此,賀兄不如賜教一番!還有郗兄!不如也來與我謝氏子弟比較一下!」

之前還嘉賓兄、嘉賓兄的叫著,這回卻是直接換做郗兄了!其中的親疏之別十分明了。

**自古以來,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君不見每處出車禍的地方,都有一堆游手好閑之人在側圍觀。這不!在此言語交擊處,亦有人叫陣助威麼!

謝道韞暗道無聊,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不過就是為了和郗超較勁!這謝朗倒真是鍥而不舍!不知道安石叔父是不是看上謝朗的這一點……

郗超笑而不語,一臉的彌勒佛樣子。可惜他跟彌勒佛相比,實在是瘦弱了許多,再怎麼肥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無法掩飾他的羸弱。那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頸,白皙如脂的同時,卻也是縴細異常。柔柔弱弱的病態美,再配上那寬袍大袖的瀟灑風致,看的謝道韞幾乎犯了花痴……

不行!不行!怎麼可以對一個小正太下手呢?這可是祖國的花骨朵啊……

謝朗一番言語相激,又換來兩個人的但笑不語,這氣勢洶洶的一招又打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混不著力!謝朗眼前泛黑,不由得在想︰「難不成這就是老子所說的以弱勝強?上善若水?」

咬咬牙,繼續進行言語攻擊!謝朗冷笑道︰「嘿!看來二位是不敢了?這也難怪!我謝家家學淵源,又怎麼可能是別家能夠比擬的?嗯!說起來,這也不能怪郗兄和賀兄,畢竟就算你們再怎麼天資卓絕,沒有能師傾心相教,也是枉然啊!更何況凡鳥就是凡鳥!就算是羽毛再怎麼絢麗,卻也是不能遨于九天的!」

謝道韞無聊的差點打哈欠。~郗超置若罔聞。小謝玄懵懵懂懂的看著這單方面的攻擊,不住的撓頭。

可惜,不論謝朗這面怎麼挑唆,謝道韞二人仍舊是「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這麼久而久之的,謝朗覺得自己胸中的悶氣越積越多,似乎是所有的招數都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謝朗的目中閃過一道寒光!不管了!孤注一擲!謝朗連洛生詠都不用了,改用他那尖酸刻薄的嗓音,道︰「卻不知郗兄和賀兄的父母可識字否?食飯可用箸否?穿衣可用布否?」

謝道韞眉毛一挑!這謝朗越說越不堪也就罷了,即便你用什麼人身攻擊我也懶得管,可是你竟然敢說道我的父母身上?還問什麼吃飯用不用筷子?穿衣用不用布匹?你當他們是原始人麼?

怒了!

謝道韞長身而起,橫眉冷對道︰「閉嘴!我與你比!」

畢竟是前世當過特工的人,雖然經過了七年的韜光養晦,謝道韞身上早已沒有了原本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魏晉風骨的優雅與淡然。~但如今被謝朗這麼一激,謝道韞身上的殺伐之氣卻是傾瀉而出,驚得謝朗目瞪口呆的退後兩步,就連小謝玄也是大張著嘴,渾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郗超目光閃爍,看向謝道韞的眼眸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謝道韞大袖一甩,踩著高尺屐走向自己的書案,向著弄墨、書香道︰「筆來!紙來!」

抬袖提筆之前,謝道韞沖著謝朗微微冷笑,道︰「誰說鳳為凡鳥也?」

說罷,謝道韞運筆而書,筆走龍蛇,一個個渾然大氣、灑月兌狂放的字落入紙間!

不多時,郗超也起身觀之,臉上流露出驚艷之情,不由用他那泠然的嗓音念道︰「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

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

廬山秀出南斗傍,屏風九疊雲錦張。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梁。

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嶂凌蒼蒼。

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為廬山謠,興因廬山發。

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

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雲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游太清。」

「好詩!」當那個如若空谷跫音的「清」字結束後,一道渾厚張揚的聲音傳來。尋聲望去,正是謝安與謝靜之聯袂而回。

謝道韞手書剛畢,下意識的就回了頭,只是這麼一瞧,卻讓她嚇了一跳,暗道一聲「慘也」,手中拿著那犯罪工具——毛筆一枝,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謝安瞧見男裝打扮的謝道韞後,不由得一怔,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恍做不知的抬手止住了眾人的見禮,沖著郗超的問道︰「這詩是你寫的?」

郗超躬身笑道︰「非也!超才學淺薄,焉能做如此傳世之作?這是文綺兄的大作!」

「哦?」謝安眉毛輕挑,面色變幻了一下,放柔了聲音,問向「賀子斌」道︰「這詩是你寫的?」

謝道韞的臉紅了大片,一顆小心肝噗噗的跳,生怕謝安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听得謝安開口詢問,也只好硬著頭皮,道了聲「是」。

「嗯!你是誰家的?以往怎麼沒看見過你?」謝安繼續問道。

還沒等謝道韞開口,卻見小謝玄不知從何處拱了出來,拽了拽謝安的衣角,眼巴巴的瞧著謝安道︰「叔父!他叫賀子斌!他的娘親的從兄的姑舅的遠房佷女就是我的娘親!」

這小子!怎麼這個時候跑出來鬧騰?

謝道韞差點昏厥,狠狠的瞪了謝玄一眼之後,沖著謝安尷尬的咧嘴,嘿嘿一笑。

謝安面色怪異,有些泛紅,明顯是想笑又強行忍住的模樣,半晌之後,才答了一個「哦——」字,語氣平淡的道︰「謝家的親戚中竟有如此人物,我竟是不知的。」

只知教書的謝靜之可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早就湊到了謝道韞的手書旁邊,很是感慨的在一旁嘖嘖贊嘆。

謝安看著那面露窘態的「賀子斌」,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後生可畏」後,便也走到謝靜之身邊,看謝道韞的手書去了。

「兄長以為如何?」謝安開口問道。

謝靜之苦笑連連,長嘆一聲,道︰「筆力未逮,但氣候已成!其傲然放曠、狂蕩恣然之意,老夫亦需望其項背!更不要說這詩的本身……哎!」話雖然沒有說全,但其中的蕭然之意,卻盡入了周遭人的耳中。

「鐵,非煆之不能成其鋒!」謝安拍了拍謝靜之的肩膀,微笑道︰「如此璞玉落入兄長的囊中,還需兄長好好雕琢啊!」

謝靜之微微一怔,旋即恍然。笑著應下,臉上的滄桑之意已是去了大半。

謝安見謝靜之心結已解,便也不再多說什麼,沖著「賀子斌」揮了揮手,將他叫到自己身邊來,道︰「文采斐然,很好!很好!只是……」謝安指著其中的那句「謝公行處蒼苔沒」,問道︰「我此生,並沒有去過廬山啊?」

「啊?」謝道韞站在原地,面色十分精彩。

而如今,正被眾人以或崇拜或驚艷的目光膜拜著的謝道韞,面對著謝安的疑問,只能在心中痛呼一句「李白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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