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二十五章 朱門酒肉臭

作者 ︰ 驪影

()第二十五章朱門酒肉臭

感謝閻王之女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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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國都,趙國的鄴城和晉朝的建康卻有些不大一樣。

一個身著棉衫的女孩兒走在鄴城中,看著兩旁有些冷清的集市,湊到一家賣瓜子、花生的攤位前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和攤主閑聊道︰「老板這集市天天都是如此模樣麼?連人都沒有幾個,你們把東西賣給誰啊?」

那攤主在冰天雪地中北站立的久了,雙腳凍的有些發麻。他見問話的是個長相秀麗的小姑娘,不免有些喜愛,也不計較謝道韞隨手拿著磕的瓜子,而是微微低下了身子,露出溫和的笑意,好心的道︰「小娘子,你是誰家的?若是自己跑出來的話,可得快些回去否則若是被城中的官爺們瞧見了,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啊」

那女孩兒不過是六七歲的模樣,聞言沖著攤主甜甜一笑,回身指了指不遠處的攤子前,一個正在「裝模作樣」詢問價錢的男子。

那攤主卻是看不出什麼「裝模作樣」的,在他的眼中,那就是一個很平實的男子,因為側對著自己而看不清面容。只是那男子身上似乎有些肅殺之氣,但攤主也沒有如何在意。確定了這可愛小女孩兒的安全後,那攤主笑著搓了搓自己的雙手,覺得微微有些回暖後,又將它們重新塞回到袖子中,道︰「這城里的丁壯大部分都被皇帝陛下拉去做苦工,去修建宮殿去了,十室九空。剩下的不過是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平日連混口吃食都難,哪里還有什麼閑心逛集市啊」

那小女孩兒微微一怔,臉上流露出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深思。她蹙著眉頭問道︰「那你呢?既然沒有人來,你又為何在這里買東西呢?」

「總是有些人的。」那攤主舌忝著被凍裂的嘴唇笑了笑,「因為我這條廢腿,我沒有辦法去服役,倒算是逃了一劫。可是人總得活著不是?」他又抓了一把花生,好心的塞到小女孩兒的手里,笑著道︰「這是新炒的,香著那嘗嘗」

小女孩兒這才注意到,那攤主每走一步路,右腿都會一跛一跛的,那單薄的身形在冬日的朔風凌厲顯得極為悲涼。

她看著自己手中的花生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抬手向著自己的「親人」擺了擺手,喊了聲「喂」。

那「裝模作樣」詢問價錢的男子明顯一怔,似乎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小女孩兒會叫自己,愣了半晌後,只好撓頭走了過去。

那男子剛想著自己應當如何稱呼她,就听那小女孩兒道︰「喂你身上有錢沒?」

男子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

小女孩兒將手一攤,道︰「那還不快點拿出來?」

「這……」男子微微猶豫。他是奉命來監管這個小女孩兒的,上面的命令,並沒有說可不可以給她錢啊

「這什麼這」那小女孩兒白了他一眼,道︰「快點給錢回去再向你家大人報賬就是我不會白拿你的錢的小氣鬼」

那男子被說的哭笑不得,也不知這小女孩兒到底想要多少,只好從懷中模出了錢袋,一股腦的全都給了她。

「這還差不多」那小女孩兒微微一笑,從錢袋中模出二十文錢,放到了那攤主的手中。

「這……不過是一把花生罷了,不用錢的」那攤主看著手中的錢不知所措,只能憨厚的捧著二十文錢往那小女孩兒的身邊伸。

那小女孩兒聳了聳肩,笑道︰「沒事兒,反正也不是我的錢」說罷,她隨手將錢袋扔回給身旁的男子,笑著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二十文錢,那攤主有些不解的撓了撓頭。原以為那男子是那小女孩兒的兄長,听二人方才的對話,似乎也不怎麼像啊真是奇怪了……

他又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忙將那二十文錢仔細的收了。這二十文錢雖然不多,但也是他平日里兩三天的營業額。他看了看天色,準備現在就收攤,去買上一只肥雞回家。自家的女人剛剛生完兒子,虛弱的跟什麼似的。弄上一只雞,兒子喝湯,自己的女人吃肉,至于自己……嚼嚼骨頭就成誰讓咱是男人咧……

懷抱著這樣溫暖的念頭,跛腳的攤主推著晃晃悠悠的木車,在雪地上壓出兩道長長的車轍印,吱吱嘎嘎的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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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的一個雍容華貴的府邸,剛剛做完「日行一善」的日常任務的謝道韞走進了正堂。

她本是想找些水喝,剛一邁進正堂,卻見一個角落中坐著一名黑衣男子。她的身形一滯,轉身就想往外走。

「回來了?」那黑衣男子卻率先說話,目光仍是不離開自己手中的軍報。

「逛的如何?有何感慨?」他繼續用毫無感情的語氣詢問著。

謝道韞無奈的撇了撇嘴,打消了離開的念頭,抓起身旁的茶壺為自己倒茶。連飲了三盞後,她才覺得身上的寒氣消了不少。滿意的嘆了一口氣後,她緩緩坐下,淡淡的道︰「不怎麼樣。至于感慨……」

她看了看正堂中的富麗堂皇,冷笑了一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听到這句話,黑衣男子的目光終于從軍報中移了出來,他平靜的看著謝道韞半晌,直將謝道韞看的頭皮發麻後,才將目光重新低下。

「你們那里也一樣。」男子淡淡的說著,可是話語的內容卻很刺骨,很真實。

謝道韞聳了聳肩,並沒有出言反駁。

「你為什麼不反駁?你們晉朝的士大夫不是最喜歡清談辯論的麼?」黑衣男子這時卻來了興趣,平淡的問道。

「第一,我不是士大夫。」謝道韞又優哉游哉的飲下了第四盞茶,搖著右手食指道︰「第二,我們那里確實也一樣。」

黑衣男子微微冷笑,道︰「你們晉朝不是自稱禮儀之邦麼?不是稱其他國家都是蠻夷麼?怎麼,你們竟然會和蠻夷一樣?」

「是人都一樣。」謝道韞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道︰「至于你說的這個問題,就是這個貧富分配不均的問題。這是歷史演變和發展中的必然結果,也是沒有任何制度能夠徹底解決的問題。說到底,這是一個制度問題,也是一個哲學問題,歸根結底是人性的問題。研究起來太費腦子,我奉勸你還是不要多想的好。」

謝道韞在心中還加了一句︰「若是你想這個問題想的分不清本我和自我,整天逢人就我‘我是誰’,那我該怎麼回家?」

黑衣男子似乎被謝道韞的話繞的有些糊涂,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緩緩的放下手中的軍報,走到謝道韞身旁,也為自己倒了一盞茶水,細細飲之。

「若是你傷好了,明天就送你回去。」仍是那樣波瀾不驚的語調,謝道韞從他的話中完全听不出任何感情。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低眉垂首,輕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要送你回去?」

謝道韞輕輕點頭。

男子微微沉吟,把持著茶盞的手輕輕晃動了幾下,氤氳的熱氣從中飄散開來。他道︰「打仗是男人的事,跟女人和你們這些小孩子有什麼關系。」

「既然無關,何必屠城?」謝道韞的聲音很輕,根本不像是質問,只是微垂的眸子有些暗淡,其中夾雜並非憤怒,更多的是一種只手無法挽狂瀾的無奈。

黑衣男子沉默了下來,他一杯復一杯的飲著壺中的茶,許久許久,直至倒不出來才作罷。

「是我的錯。」他再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認錯。

謝道韞眉頭微蹙,抬眸去看他。後者的面上仍是平靜的一片,只有方才那四字的余韻縈繞在耳邊。

男人最為優秀的品格,不在于他能憑一己之力掙多少錢財,而是他能夠毫不猶豫的擔起自己肩膀上的責任。

可謝道韞知道,近幾年,趙**隊每攻下晉朝一城,必屠城以賀。這錯並不在趙國之將士,而在趙國之君主。

趙之國君石虎,是歷史上有名的殘暴之君,荒yin無道、弒子殺妻,不但圈大片耕作土地做圍獵之用,還命令百姓不準打殺其間馴養的猛獸,即便百姓被虎狼吞食也只有忍耐的份兒。

這也難怪,趙國是羯族**,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石虎將漢人當做是奴隸,又天生一副殘暴的性子,趙國的漢人百姓其苦可知啊。

一個國君做成這樣,國家不亡才是天理難容若是謝道韞記得不錯,這趙國傳到石虎手中後,就沒有幾年玩頭了。

謝道韞眉毛一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你姓石?這麼說起來,你是皇家的人?」

「算是。」石閔的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不過我是漢人,原本是姓冉的。」

「冉閔?」謝道韞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名字很熟悉很熟悉,只是冷不丁的,竟是讓人想不起來了。

「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石閔長身而起,向著內室走去,有些冷漠的聲音傳來,卻不知是在跟謝道韞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我是漢人,手上卻沾染了漢人的血。我救你,就當是在給自己贖罪。」

謝道韞微微沉默,又忽然抬頭道︰「喂你最好將我無事的消息快些傳回去若是我娘親因為知道消息晚了而患病受苦,終有一日我要從你身上討要回來」

石閔身形微頓,卻沒有再回頭,只是隱藏在陰影中的嘴角,不為人知的揚了揚。

(君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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