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二十八章 飲宴前

作者 ︰ 驪影

()第二十八章飲宴前

晉陵的確是個好地方。

這句話,想來顧家的子弟體會的格外深切。

有山以行散,有水以泛舟,有鬧市以亂目,有顧府以靜心。更何況,這顧家稱得上是晉陵的主人,城中大半丁壯都是顧家的佃戶,而城內城外幾萬傾的土地也都在顧家的囊中。

士族的經濟是莊園經濟,幾乎一切日常所需所用都可以自給自足。糧食自種,蔬果自植,竹席自編,團茶自產,再加上私兵護衛的守護,儼然就是一個個的國中之國。

若將士族的家主比作國之君主,那士族的子弟,尤其是直系子弟,便是王子皇孫一類的人物了。

而實際上,在這皇權衰落的時代,真正的王子皇孫怕是都沒有這些世家子弟活的瀟灑。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官二代加富二代,不需要跑出來扭動肢體以夸耀自己的顯赫和財富,那層平凡人不可直視的光環,自然而然的籠罩在他們身上。

當然,光環只在身上而不在頭頂上,畢竟他們還活著。最起碼,大多數人還活著。

但此時此刻,在謝道韞的眼中,顧禎身上的這層光環的位置,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她有些不明白顧禎是怎麼想的。

謝道韞自問重生以來,見到的都是智商正常的人類,而且再次睜開眼楮的第一天,她也就確認了自己沒有來到一個平均智商為五十的白社會中,但不得不承認的,這個顧禎還真是一次又一次的給了自己很多的驚喜。

她甚至開始有些懷疑,顧禎做出的這些動作,會不會蘊含著什麼深意?會不會是在顧家某些無聊長輩的默許、唆使下,才會做出的一種姿態。

若真是如此,這件事情就有些意思了。如果顧禎真的只是顧家拋出來的一塊問路石,那這場戲,到底是謝顧兩家撕破臉面的前奏,還是有心人挑撥南北士族矛盾激化的引子?

想到這後面可能擁有的陰謀,謝道韞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樣的表情落在顧禎的眼中,自然是一種茫然無措和敗者的象征。

一抹極為狂放的笑容在顧禎的臉上蕩漾開來,實在是可惜了那副不錯的皮囊。

謝奕卻沒有那麼多的想法,他是磊落的人,自然不會用太過復雜的目光去看世界,但他將顧禎的這種狂傲氣看在眼中,仍是有些不舒服。

這個時代,恃才放曠者多有,但也要有真才實學,才有放曠的本錢。

所以謝奕眯了眯雙目,明顯是對現在的局面有些不滿。

國人最重臉面,更何況是他們這些暗中有大矛盾士族?

謝道韞察覺到了謝奕的不滿,不由得暗罵了自己一句。

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想到這些地方去?這件事情最開始明明是自己挑起來的,而顧禎只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因為仇怨才一步步的做出這許多事來罷了,又哪里有什麼指使和黑幕。

看來自己最近真是太懶了些,以至于大部分的體力勞動都轉化為了腦力勞動,竟在大白天的胡思亂想起來。

以上的思考自然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發上,顧禎仍舊站在略高的台階上欠揍的笑著,豪無禮數的站在高處,低頭看著謝道韞一行人。

周遭的人有些多,都是前來祝壽的人物。不過眾人如今正在外院,宴席沒有擺開,所以四周也是什麼身份的人都有。而這些人都在談笑妍妍,只是偶爾有余光偷偷的向著這里瞥上一瞥,試著看一看難得的一場好戲。

前來祝壽的商人不少,畢竟顧家的名號在晉陵叫的太過響亮,只要顧家動上一根手指,就足以讓許多小的商戶傾家蕩產,也足以讓那些大商賈吐上幾口鮮血。

尤其是顧謝兩家的關系,又牽扯到建康、晉陵的貨物供給,他們這些人更加不敢不憂心。

這並不是什麼聳人听聞的言論,士族的手中掌控著太多的東西,一旦南北士族明火執仗的對峙起來,別說是他們這些商人,怕是整個晉朝都會撼上一撼。更別說謝家和顧家正是南北士族的兩大代表,他們的態度,自然也代表著南北士族相應的態度。

所以一時間,院子里的氣氛顯得有些微妙,逐利的商人們小心翼翼的通過門前幾人的一言一行,卻推測可能的經濟走勢。前來祝壽的江東二三等士族們,更是若有所思的關注著他們幾人的態度。

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蝴蝶效應的確存在。比方說邊境集市上的一場斗毆,擴大成當地兩族百姓的混戰,最終演變成兩國之間曠日持久的大戰。這種情形並非沒有,但恐怕幾率太過低了些。

更何況,這些年來,南北士族一直小心翼翼的控制著相互之間的矛盾,因為他們都不是蠢人,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他們也知道自家勢力的恐怖程度,清楚的知曉,一旦矛盾激化,帶給整個國家的,將是一片怎樣的狼藉。

所以南北士族之間再怎麼瞧不上對方,或冷嘲熱諷,或大呼小叫,但都心有靈犀的保持著一個界限,一個雙方都心知肚明的界限。

這是謝道韞早就看得清明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那麼無聊的去招惹顧禎。

想教訓一個欺男霸女的紈褲子,方法實在太多了些,自己不出面的方法怕是也有百八十條。當日謝道韞之所以親自動手,一是由于冉閔的緣故致使她心情不好,二是因為她察覺到自己的父親有找顧家出氣的想法。

斗可以,打臉也可以,但界限卻是極為重要的。

看著滿臉挑釁之意的顧禎,謝道韞的臉上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一絲矜持的微笑,她沒有回答顧禎的話,二是開口反問道︰「一個下人而已,哪里值得顧家兄長掛懷?對了,前幾日兄長受了傷,卻不知如今胸口還疼不疼?」

一句反問,讓顧禎面色開始轉黑,握在寬大袖子里的雙手展現著他的怒意。

這句話謝道韞說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身旁的一些外人听得清明。當日那說書人口中的故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更因為那諸多版本的緣故,產生了順風而呼的效果。

如今邊上的人瞧見顧禎那欠揍的面容,再看到謝道韞那純真爛漫的容顏,一時間都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豁然開朗之感。

話語是可以被人口口相傳的,听到謝道韞二人對話的人,又將這番話添油加醋的傳到了別人的耳中,其中意味值得玩味,頗得玩味。

公開打臉第一戰,謝道韞贏得十分輕松,兵不血刃。

不得不說,顧禎這個人實在是士族子弟中的另類,笨的可以。

他的臉色發黑,半晌才好不容易咽下了那口怒氣,強自擠出一絲不怎麼真實的笑容,袍袖一揮,強裝灑月兌的笑道︰「多謝謝家妹子關心了,為兄的傷勢早已好的通透了。啊,為兄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謝家家教淵源,子弟自然都通曉這陰陽互化的道理。道韞妹妹,你可知道,這害人者終究也是會成為被害者的。」

謝道韞甜甜的笑了笑,道︰「顧家兄長說笑了,有三清道尊在上,懲處的也都是那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之徒。這天道雖然玄之又玄,但見得人間有為禍之人得償苦果,想來也是安慰的。」

飲宴前的唇槍舌劍,顯然要比顧府門外唱報禮單有意思多了。誰都未曾想到壽宴上會有這樣一場好戲,如今都有些興致勃勃。

「禎兒,今日是給你大伯父做壽,你們小輩想要談經辯玄,也不能挑這個日子」一旁的顧澹見二人沒有收斂的意思,急忙出來和起稀泥來,他朗笑著拍了拍顧禎的肩膀,又慈愛的模了模謝道韞的頭,道︰「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是才子才女,但也沒有在人前炫耀的道理。如今在場的都是你們的前輩,你們這些道听途說的言論說出來,就不怕貽笑大方麼?」

一面和稀泥,一面又將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著痕跡的夸耀了一番,就連謝道韞都不由得暗自贊嘆起顧澹言詞的高明來。

「顧叔父所言甚是,是韞兒狂妄了。」見好就收,謝道韞急忙微微一福,端的是閨秀寧人。

顧禎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但也只好躬身一禮,口中說著「受教」之類的雲雲。

話說到此處,明顯是謝家佔了優勢,一直在一旁但笑不語的謝奕此時也不好在做沉默,也故作威嚴的叱了謝道韞兩句,謝道韞自然是唯唯應下。

「咱們也別再這門口站著,好端端的擋了旁人的路。里面的宴席也快開了,我這就陪無奕兄過去。」顧禎果然是個中高手,此時竟笑的雲淡風輕,仿似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叔父,您引無奕公去正廳,偏廳的客人我為之引路就是。」顧禎此時又竄了出來,目光閃爍的提議。

偏廳招待的都是各府的女眷孩童,向顧澹這個身份,的確不好做引路人。而顧禎不一樣,雖然他今年也已經十九歲,但還未行冠禮,仍然算作是孩子。

顧澹微微蹙了蹙眉,思慮了一下,覺得有郗氏在側,應當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這才點了點頭。

顧禎笑著側身,為郗氏一行人引路,其時自然而然的湊到了謝道韞身邊,壓低了聲音道︰「羅福在我手上,想要讓他活著,今天晚上你就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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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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