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三十七章 君不見

作者 ︰ 驪影

()第三十七章君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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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上南謀一醉,不問風光,不問風光,玉杯把盞琥珀光。

「你小子不是在東山玩兒什麼攜ji悠游?沒事兒不去尋花問柳,跑到我老頭子這里做什麼?」

南有風,時得夏風正送爽的好風。

「你這有好酒,幾年都不肯拿出來一回。怎麼,我不過就是喝了兩口,就要趕我走了?」

南有酒,擬把疏狂圖一醉的好酒。

「喝了整整一壇,這叫喝了兩口?你這小子真是枉稱當世大賢,和偷酒喝的小賊有什麼區別?」

南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的豪客。

「若是天天有這樣的美酒養著,我倒是寧願去當一輩子的小賊,專門來你這南偷酒喝」

南有人,不是對影成三人的錯覺,而是主、客二人。

主人終于不樂意了,一把奪過客人手中的酒葫蘆,搖著花白的頭發罵道︰「你那兄長在這里做府君,府上什麼好酒沒有?非要跑到我這里來偷酒喝,你要臉不要?」

客人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愣了愣,旋即笑道︰「老爺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兄長嗜酒如命,府上只要有點酒水就會被掃蕩一空,哪里有我的份兒?」

「那你也不能總跑我這來討酒喝敢情不是你自家的酒,喝起來不心疼是不是?」主人吹胡子瞪眼的大罵著︰「你那兄長也有事兒沒事兒的湊到我這南來討酒果然你們謝家就沒一個好人」

客人看著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如同一個孩童一般發著脾氣,不由得搖頭苦笑了一下,道︰「對對我們謝家沒一個好人我承認還不行麼?老爺子您還不把那酒葫蘆給我?」

「不給」主人翻了個白眼,將酒葫蘆緊緊的抱在懷里。所謂老小孩兒老小孩兒,大概也無出其右了。

客人無奈,長身而起,向著主人身旁邁了一步。

主人一驚,將懷中的酒葫蘆抱的更緊了幾分。

客人懶得再說什麼,伸手就開始咯吱小老頭的咯吱窩,小老頭笑出了眼淚,終于受不住折騰,手臂一松,酒葫蘆便被打扮的風雅異常的客人搶了去。

「黎奴把他給我轟出去」主人怒了,高聲喚著自己的僕人。

客人先行喝了兩大口酒,這才心滿意足的擺了擺手,道︰「你那黎奴去前院找顧炎之了。你叫,叫,叫破嗓子也不會有人理你的。」

主人的面色變了又變,咬牙切齒了半晌,指著客人的鼻子罵道︰「臭小子我幫你去叫人幫你家小丫頭,你倒反過來搶我酒喝小心天地不容。」

听到小老頭那比繞口令還繞口的話語,客人悻悻然的模了模鼻子,道︰「沒那麼嚴重。」

主人和客人就這樣一面毫無風度的爭執,一面比賽似的喝著美酒,直到黎奴領著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走過來,才漸漸的止了聲息。

黎奴沒有說什麼多余的話,只是帶著顧澹上後,便如同雕塑一般跪坐到了主人的身後,一動不動。

顧澹隔著老遠就听到了南中發生的爭執,如今見南中的客人自己並不認識,而且不過就是三十余歲的模樣,竟和南的主人平輩相交,不由得怔了怔。

向著主人行了禮後,顧澹不知是否該對客人行晚輩禮,便有些不知所措。

「坐」好在主人先行發了話,指了指身旁讓顧澹坐下。

顧澹身為晚輩,只好領命而坐。如此一來,他左面是此間主人顧風然,右面便是那個不知身份的男子。

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那位客人,卻見那人的一雙眸子在這黑夜都分外明亮,面容更是有種月兌俗的仙意。

正在此時,那客人也望向了顧澹,向著他笑了笑。顧澹一驚,急忙頷首回應。

「老爺子,你不是說要找顧炎之來?怎麼換人了?」客人為顧澹斟上了一杯酒,笑著問顧風然道。

顧風然見客人竟改用杯子飲酒,而不再直接拿著酒葫蘆牛飲,不由得罵道︰「在外人面前人模狗樣的這是我家小郎顧澹,字子義。」

顧澹微微躬身接過客人斟滿的酒杯,只覺得听這二人對話越听越是心驚。

這世上什麼人敢管自家家主叫「老爺子」,而不是尊稱無憂公。又是什麼人會直呼自己兄長顧炎之的名字,而且言辭之間,疏無尊敬之意。更讓他駭然的是,方才自己的伯父大人、當代顧家家主,竟然在罵人?

顧澹今天晚上實在是受到了太多的刺激,為了掩飾自己的吃驚,他急忙將手中的酒水飲了,卻是嗆了一口,紅著臉咳了起來。

客人好意為顧澹輕拍了拍後背,顧澹難免受寵若驚,躬身向客人道謝。

「你不用謝他」顧風然此時卻發話了,「這家伙不知喝了我多少酒,給你洗衣疊被都是應該的」

顧澹臉色更紅,連稱不敢。

「你也不用對他如此恭敬」顧風然翻著白眼道︰「算起來,這家伙和你一個輩分,你稱一聲兄長也就是了。」

顧澹微微怔了怔,心中愈加駭然,不由得出言問道︰「不知兄長名諱?」

客人笑著道︰「不敢在下姓謝,單名一個安字。」

……

……

偏廳的燈火並不如何通明,雖然有多個精美的燭台、燭燈互為映照,但畢竟這些只是燭火,相比于電燈的亮度不知差了多少。

只要不是現代醫學上專用的無影燈,就一定會有地方產生陰影。而如今,謝道韞的右手,就在一片極小的陰影之中。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發白,呼吸被強烈的克制著,這才沒有產生太大的波動。

但不論如何克制,她都無法抑止住自己內心的波動。她的右手握著那張字條,不為人知的微微顫動著。

不,這分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它偏偏發生在了自己的眼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謝道韞曾經自信,前世的自己已然達到個人武力的巔峰。她從不相信有什麼內力的存在,更是對那些小說家筆下的武術身法嗤之以鼻。她知道人體的極限在哪里,更加知道那些極限是人類不可能打破的存在。

可是,此時此刻,一個事實擺在她面前,讓她一直堅信的信念破碎了一角。

而這一切,都源于她右手的字條。

字條上只有兩個字——福安。

這不是清穿,所以這個世界上沒有福康安。這兩個字看起來莫名其妙,像是某種問候,又像是某種暗示。

很晦澀的文字,又配上很瘦削的筆法。本應該是極其難懂的東西,可謝道韞卻瞬間明白了什麼。

福安,當然不是某個無聊勢力的問安,而是某些人要告訴謝道韞一個事實︰羅福安好。

若單純只是字條上的意思,並不會引起謝道韞的心靈受到震撼。最令謝道韞震動的,是這張紙條送到自己時所用到的方法。

方法其實很簡單,這張字條只是被人扔過來的而已。

可問題是,扔字條的人在帷幔之外。

寫著兩個字的字條,被卷成細長如同煙卷的模樣,只是要比煙卷更細、更短,如針,卻比針更粗、更軟。可就是這樣的軟紙,竟然毫無障礙的撕破了帷幔,毫無困難,甚至是分外準確的落到了謝道韞的手中。

說成是撕破怕是有些不準確,因為它只在帷幔上留下了一個小孔,一個比針眼大不了多少的小孔。

謝道韞強行壓制住內心的震驚,攆了一下右手的字條,再次確認這張紙的材質的確只是普通的佐伯紙。

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夠讓一張柔軟的佐伯紙穿透帷幔?又是什麼人,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完成這個動作,卻沒有被任何人察覺?是什麼人,展露出這樣的境界,竟然只是為了給自己通通信兒?

這樣的問題似乎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但實際上,在看到字條的第一時間,謝道韞的心中就已然有了答案。

是那個老僕。

這是一種莫名的、沒有任何理由、近乎直覺的猜測,但既然這是源于謝道韞的直覺,那便夠了。

對于謝道韞來說,要判斷出這個答案很簡單。因為她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那個老僕的危險,也在方才的那個時刻,察覺到那個老僕向著自己這面看了一眼。

是的,只是看了一眼,隔著帷幔看了一眼。

帷幔並非有多麼的厚重,但足夠將里面的人影完完全全的遮住。可就是這樣沒有任何表情的一眼,卻讓謝道韞下意識的抬頭,並且打了個寒顫,而僅僅是下一刻,那張幾乎是憑空而來的字條,就落入了她的右手。

謝道韞不知道那人是誰,代表的又是何種勢力,但是現如今,她確定了羅福的安全。雖然這幾乎是一種輕信,但謝道韞選擇了相信,就像是她直覺般的判斷出老僕的能力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字條一攆,便如同原來那張顧禎派人偷偷交給她的紙條一般,共同化作了細細密密的碎渣。

如今最為關鍵的問題,顯然不是羅福,而是帷幔外的那個人,那個姓顧名炎之的人。

既然羅福無事,那很好,說明謝道韞再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她並不是真真正正的涼薄之人,不可能真的不理會羅福的生死。她原本是在賭,賭他顧禎不敢輕易殺傷人命。賭羅福人如其名,真的有不錯的福緣。賭自己的動作夠快,能夠在一會兒翩然而去後、在顧禎怒氣沖冠下令殺人之前,將羅福救出來。

說實話,對于這些問題,她並沒有足夠的信心。

但她仍沒有選擇就範,沒有選擇依照顧禎安排好的步伐前行。即便不為謝家、不為謝玄,她也不會就範。

她不是很有正義感的人,所以也不會將顧禎和顧炎之看成什麼反派角色,更加不會因為他們是反派就揮動著正義的旗幟,去代表月亮消滅他們。

她自問頭上沒有兔子耳朵,也沒一顆血紅色、容不得污穢的心髒。她只是有些倔,尤其是當她看某些人不順眼的時候,如同堅硬的石頭一般倔強。

而這種倔強,也許並不符合正義,也不符合道德,甚至都不符合這個宇宙的運行規律。但這是她骨子里的顏色,即便是讀念再多次數的《老子》,背再多次數的「曲則全,枉則直」也不可能改變的顏色。

所以她有些倔強,甚至有些掘狠的揉碎了顧禎的那張字條,冰冷的笑了笑。

听到顧炎之刻意將自己引入陷阱的話語,謝道韞微微的笑了,她開口說話,聲音仍是那些的清泠柔美,閨秀寧人︰「顧伯父有言,韞兒又安敢不從?只是有些話要說在前頭。」

帷幔之外,顧炎之微眯了雙目,心想著對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逃出自己的手心,這才道了聲︰「你說。」

謝道韞先沖著謝玄和郗氏笑了笑,讓他們安心,這才回應道︰「韞兒自承,幼弟的詩要比韞兒做的好。顧伯父既然要人作詩,是不是只要韞兒的詩作滿足了顧伯父您說的條件,顧伯父就不再為難我們姐弟了呢?」

「韞兒說的這是什麼話?」顧炎之的眼角抽動了一下,捋著胡須笑道︰「我何時有難為你們姐弟呢?只是希望你們在各家長輩面前說出實話罷了。好就依韞兒你說的,只要你作的詩夠好就是。」

「還有一件事情,」謝道韞喚人取來了筆墨,一面磨墨,一面道︰「未免顧伯父再說這詩是抄襲旁人的,還請伯父出題。」

這一句話,卻是讓顧炎之堵了個夠嗆。他面色由紅轉黑,強行抑制住破口大罵的**,半晌才讓自己的呼吸重新歸于平緩。

「請顧伯父出題。」謝道韞已然磨好了墨,持筆懸腕。

「謝道韞啊謝道韞,一會兒有你哭的時候」顧炎之在心中冷笑著,想著顧禎已然準備好「詩作」,眯著雙目道︰「這樣,韞兒既然說沒有親身經歷也能做出相應詩文,不若就以‘酒’為題,如何?」

賓客早已斷定了謝道韞姐弟的死刑。謝奕繼續昏睡不醒。身後的女眷們冷嘲聲不斷。郗氏和謝玄緊張的看著自己。

就在這樣的境況下,謝道韞微微一笑,幾乎毫無凝滯的提筆寫道——君不見……

——

(這章四千字,其實是昨天已經碼好的了~今天跑去老爸的老家上墳,還好離得不大遠,那也折騰了整整一天,累得影子我眼前發黑~還好影子有先見之明……

嗯影子自己很喜歡本章前面那段兒滴還有那個可愛的小老頭,O(∩_∩)O哈)。

全文字無錯txt手打,==

(君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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