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山陰客
「手談,其實是一個特別能靜心的事情。葉*子悠*悠」
梅三郎比尋常女子還光潔了不少的皓腕,正持了一顆黑子,一面低眉垂首的仿佛自言自語,一面尋麼著怎麼去劫殺白方的大龍。
坐在對面的正是盼兮,當年紅袖招搖賣笑顏之時,便專攻了琴藝和棋道。那時為飲宴娛賓,這時便只為了他一個人。
一邊是天生麗質的佳人,另一邊是傾國傾城的郎君,跪在一旁的下屬卻不敢抬頭去瞧這美景,只是將頭垂的更低。
蕭十三五體投地的跪在那里,動作極盡謙卑著。他的額頭在出汗,汗液從額頭慢慢滑落,如同螞蟻爬過一般又麻又癢,最終滴落到地面上,發出只有他能夠听到的嘀嗒一聲。
他在出冷汗。這是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現實。
都是在江湖上討生活的人,蕭十三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這生生死死的事情經歷的太多,早就看得有些淡。
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原本蕭十三也是如此作想,可是如今,在幫主面前,他卻不可自已的流出了冷汗。
听到幫主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蕭十三依舊匍匐著身子,眼角卻偷偷的去瞧海濤天的表情,尋麼著從幫主最親近的護衛那里得到些許暗示也好,總好過這樣沒頭沒腦、提心吊膽的折騰。
海濤天卻抱著膀子站在一旁,低頭不語,看不清面色。
仿佛畫卷中才有的容顏終于又動了,他將右手食指與中指間的黑子緩緩落下,有如一劑刀鋒,直刺白龍的胸膛。這是一步孤軍深入的險棋,可一旦孤軍突圍而出,便可和東北角的勢力連成一片,完美的終了這局。
可是這一招太險、太絕,分明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招數,若是換做旁人在這種情況,在這種即使按部就班,也可以得求小勝的局面下,沒有人會像他這樣做。
要麼是贏得讓敵人月兌了褲子,要麼是輸得讓自己月兌了褲子,什麼性格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玩法?
人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這人分明擁有許多東西,多到讓人瞻前顧後的境地,可他卻依舊賭徒般的賭進全部家當,一滴不留。
「我是個只追求完勝的人,不喜歡小勝,更不喜歡輸。」梅三郎平靜的話語,讓蕭十三跪在那里的身子沒來由的一顫。
盼兮持白子,開始蹙了眉尖思付。
「整個江東盡在我手,從上代幫主至今,還沒有什麼人敢打我糧幫的主意,你如今竟跟我說,運出去的糧中途被人劫了?」梅三郎的聲音依舊平淡,听不出什麼感情。
「屬……屬下該死」因為一直伏著頭,蕭十三的聲音不免有些發悶,也有一絲不明緣由的顫抖。
說完這句話,蕭十三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嘴唇,覺得舌頭有些發疼。
盼兮落子,仍舊盡力的完善著自己的大龍,只希望能夠得成大勢,將那孤零零的黑子絞死。
「的確該死。」梅三郎說著,幾乎沒有思考的持黑落子,一招落下,卻隱隱于右上角的勢力形成了應和之勢。宛如一把橫刀突入,此時方才亮出了刀鋒。
盼兮啞然,忽然發現自己的大龍如今就如同被人抓住了七寸的蛇,就算再怎麼掙扎,也疏無辦法。
「盼兮輸了。」微微一笑,盼兮頷首認輸。
蕭十三有些發懵,不知道幫主那句「的確該死」說的是不是自己,此時偷偷的抬頭去瞧,卻見一雙腿擋在了自己眼前。
有些熟悉,再向上看,卻是海濤天。
蕭十三忽然明白了什麼,雙眼不可抑制的瞪大,想要立即起身遠遁,可理智卻告訴他,不要禍及妻兒。
海濤天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蕭十三慘然笑了笑,覺得咧嘴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
出門再進門。
案上的棋坪已撤,撥弦調音的聲音也在沙幔之後輕柔的響起。~
「已經殺了。」海濤天用輕柔的語氣說著,和他那堂堂八尺身軀頗為不符。
梅三郎持了茶盞輕啜,讓那絲淡淡的香氣在口中氤氳散開,沒有睜開微闔的雙眼,點了點頭。
外面還是夜,卻不知在何處的角落中,灑落出了一道血紅。
「剛傳來的消息,」海濤天不自然的將手心的汗擦在衣服上,「那個羅福被人救走了。」
梅三郎微挑了眉峰,雙目終于緩緩張開,開口問道︰「有咱們的三個人守著,誰能救走?怎麼救走?」
「怕是有高手。」海濤天的武藝就已經是非凡,從他口中說出的高手,又會高成什麼模樣?
海濤天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發緊,他接著道︰「據那三個人稟報,他們連聲音都沒有听到。」
梅三郎微微沉默,覺得今日的茶葉不怎麼好,凝在口中的香氣很快就散開了。惹人憐愛的蹙了蹙眉,梅三郎平靜的問道︰「若換做是你……」
「若換做是屬下,不驚動旁人的闖入還有可能,但帶著一個人出,絕對不可能。」
又是一陣輕微的沉默。
「知道對方身份?」梅三郎問。
「不知,但是能有如此功法的,只能是會稽山陰一脈。」
「那個隱蔽的宗派?」梅三郎的鼻尖又皺了起來,「他們不是一直不怎麼干涉世事麼?怎麼如今又出來搗亂?」
「怕是……」海濤天小心翼翼的說著自己的猜測,「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
「你是說謝家?」
海濤天點頭。
「我看倒有可能是顧家的某位。」梅三郎十分輕易的得出他的結論,「謝家在晉陵不過謝奕一支,那會稽山陰的高手又不是華亭的鶴,總是不多的。就算真的有會稽山陰的人照應著謝家,也不可能跟著謝奕到晉陵來。」
「有消息說,謝安來了。」海濤天說出了剛剛得到的訊息。
梅三郎微微歪頭,下一秒竟是輕笑了起來。
「有意思了。」隨著梅三郎這句話,盼兮的琴音也終于調好,一首軟綿的如若春日柳的曲子,從指間蕩漾開來。
听著這樣暖洋洋的琴音,梅三郎又將雙目閉了起來,舒服的享受著。
海濤天不敢再打擾,覺得天色已晚,便想要出門守衛,躬身退下。
「依你看,」梅三郎卻又開了口,「糧車被劫的事情,會不會也和會稽那邊有關系?」
海濤天停了腳步,很是肯定的搖頭道︰「不可能。高手總要有高手的氣度,這小毛賊一般打劫的事情,他們定是不屑做的。」
「看來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家伙。」听到這樣的否定,梅三郎竟然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既然不能為我所用,就要小心一些,萬不能為他人所用了。希望他們如你所說,有些高手的矜持。」
……
……
五日之後。
顧炎之的壽宴一過,除了一些與顧家親近的客人外,大部分的客人也就起程離開了晉陵城。隨同他們一起離開的,自然還有壽宴上的有趣之事,以及謝道韞姐弟二人所做的三首詩。
最快莫過人言,恐怕不出旬日,這三首詩文,以及謝家小娘子氣煞顧炎之的段子,就會傳遍大江南北。
不得不說,謝奕這幾天過的十分愉快,不但因為自己的兒女大出了一次風頭,還因為自己的弟弟謝安也如此突兀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兩兄弟的感情甚好,每次聚到一起,談字論畫,飲酒賦詩,好不逍遙。
最讓謝奕身心愉悅的,是弟弟謝安會在晉陵呆上整整一個月,說是因為查訪晉陵的中正官相請,邀謝安在雅集上一同品評學子。
「哦?今年晉陵的中正官是誰?」兄弟二人喝酒之時,听到如此說法,謝奕不由得出言詢問。
「兄長太不關心公務,這是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地方官員無疑不將其看作是重中之重,雅集舉辦的幾月之前就各處打听消息。如今朝廷已下了明文,兄長竟然還不知道麼?」謝安笑著搖頭。
「你還能不知道為兄?」謝奕大笑著拍了拍謝安的肩膀,「我這人當官,也就是當了個酒官,什麼政務公文,都由得下面人操持,我自己實在是沒那個心思你小子天天悠游暢快,哪知道這仕宦的煩惱?你若是什麼時候要做官了,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一聲,為兄立刻辭官歸隱去」
兄弟二人又笑著調侃了幾句,才將話題轉回來。
「今年來晉陵的中正官是甘回。」謝安解釋道。
「丹陽甘氏?」謝奕微微挑眉,不解的問道︰「甘氏也是南方士族,怎麼找你來一同品評?就不怕顧家有說法麼?」
謝安搖了搖頭,道︰「顧家的人做過丹陽太守,在任的時候把甘氏看成是末等士族,根本就不予理會,也就在那時結下了梁子。」
「所以這次跑到顧家的地盤來當中正官,害怕自己底氣不足,又害怕被顧家暗中使絆子,這才想用你的大名震懾一番?」謝奕笑著道。
「是這麼個道理。」謝安點頭道︰「那甘回是聰明人。反正兄長你在這里做太守,即便我來雅集,旁人也不好說閑話,而且也會因為咱們二人在此,顧家也會多多少少的收斂一些。」
——
(前文有錯前文有說今年晉陵的中正官是梁文正,二等士族。影子忽然想起,梁氏那個時候並非士族,要不然梁山伯童鞋也不用化蝶飛飛了。
所以,中正官改成丹陽甘氏的人了,甘寧的後人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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