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有客來
雅集舉辦之地,就在距晉陵三里外的夜吟山上。WWw.YZUU點com
若是細究起來,這夜吟山最初可沒有如此雅致的名字。據說原來此處被百姓們喚作「夜陰山」,是因為此地灌木、叢林密布,走起夜路來,總會讓人覺得陰氣森森,十分可怖。可後來不知是傳到了那個士子的耳朵里,不知是听走了音兒還是如何,總之最終夜吟山這個名字反倒被傳揚開來。
「夜吟應覺月光寒啊。」謝道韞下了牛車,低聲念著還算應景的詩句,卻發現在這仍舊有些炎熱的初秋上午,實在是沒有什麼覺寒的味道。
發現自己被傳染的,骨子里有了越來越多的酸氣,謝道韞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阿姐,等等我啊」謝玄剛好小口小口的吃完了四塊綠豆糕,口干舌燥的從芙蓉那里討了些水喝。芙蓉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也是出落的窈窕動人,就是一張利嘴,卻是怎麼都不肯饒人。
若是紅櫻的水袋被小郎君拿去喝,紅櫻難免會胡思亂想些什麼,怕是連夜半對著水袋發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芙蓉卻沒有那麼復雜的心思,在她眼里,小謝玄還只是一個小孩子罷了。
「小郎君你喝水也慢些,做什麼事情都火急火燎的,也不怕挨罵。」芙蓉怕謝玄嗆到,就在後者喝水的當口輕輕的順著謝玄的後背,只是這空擋還不忘了與菡萏說笑。一旁的謝道韞瞧在眼里,覺得芙蓉這動作還真像是在撫模一只小狗。
「知道啦,知道啦」謝玄水喝足了,滿意的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將水袋重新塞回芙蓉的懷里,道︰「芙蓉姐你也忒嗦,小心以後沒有人敢要你,你就嫁不出去了」
垂首站在一旁的紅櫻身子顫了顫,眼淚差一點就滴落下來。
謝道韞听到這一聲芙蓉姐卻也是嚇得一顫,直接想其前世某個著名的人物來,可再細細打量芙蓉的身段和臉蛋,實在要比那著名人物漂亮上太多。
當時選青杏兒她們幾個婢女的時候,除了品性之外,自然也要看相貌。如今她們一個個正是花樣年紀,再加上在謝府中沾染上的書卷氣,還真是一個個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若是與普通富戶的小娘子相比,怕是也要高上一籌。
青杏兒是溫婉賢惠,骨子里卻又那麼一股子堅韌勁兒。菡萏是細心周到,雖然平素不怎麼多話,該知道的事情卻也一清二楚。芙蓉雖然嘴上厲害了些,但心地卻是善的,只是偶爾還是有點潑辣,得理不饒人。至于紅櫻,其實她也是極好的,溫柔良善,進退有度,若是沒有那痴情的事情擺在那里,紅櫻倒是她們四個里面最為中正平和的人物。
說起來,如今一見到這四個小丫頭,謝道韞就有些發愁。畢竟和她相處的時間長了些,她們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謝道韞的影響,行事時難免有些不合禮教的地方,尤其是骨子里,又都被謝道韞種上了獨立自主的種子,怕是以後嫁到夫家,一個個也都會是掌權人吧。
只希望這種性情,不要害了她們才好。
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謝道韞如今需要面對的,還是眼前的夜吟山。
從城中到山下可以坐牛車,但山路還得靠人的足力自行走上去。夜吟山並不如何高,海拔也就兩三百米,謝道韞姐弟二人自然不會為自己擔心什麼。只是害怕郗氏身子不好,登山恐怕會有些累。
說到這里,卻不得不講一個謝道韞拜師的好處。WWw.YZUU點com葛洪不愧是當代的醫學大師,除了為謝道韞醫好了右臂的病痛外,還在謝道韞的懇求下,為郗氏看了看頭疾。細細的問了情況,又模了脈,葛洪沉吟少許後為郗氏開了個方子,但也告訴她,這病的確是不好去根兒,只能慢慢的將養,又說了些平素需要注意的地方。
如此,郗氏喝了半個月的藥,如今細想起來,竟發現這半個月來,頭還真沒有如何疼過,不免贊揚起葛師的醫術來。
「你以後在葛師那里也用心著些,見你師父房里少些什麼,就忙喚人填補上。葛師畢竟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雖然身子骨看著康健,這平素也不能大意了。」
謝道韞扶著郗氏下了牛車,郗氏便想起這些事來,一一吩咐著。
「娘親您放心吧,」謝道韞笑著答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真正的父親大人由您照顧著,不過就剩這個師父,韞兒當然不會不用心了。」
葛洪今日並沒有來雅集,雖然這大半個月來,葛洪在太守府的消息早就被傳揚開去,但真正敢去敲太守府大門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就算有拿著名帖,不懼太守府三個大字的人來訪,見得謝奕往那里面色不善的一站,卻也是十分膽氣去了八分,喝盞茶,隨意聊上幾句,便也就灰溜溜的離去了。
每次見到此種景象,謝道韞都有種想把自己這老爹畫成門神的沖動。
偶爾遇到那死纏爛打的,謝奕到也會讓謝道韞去問上一問,但葛洪多是不見的,畢竟此例一開,每個人都拿出死纏爛打的架勢,那太守府還真的撐不住。
于是乎,真的遇到賴在府中不走的,謝奕便也懶得再管。若是庶族士子,直接關門放狗,該攆走攆走。若是有些身份的士族子弟,好言相勸不听後,對不起,仍舊是關門放狗。至于這些人去外面怎麼謾罵謝府驕狂的,那就不是他謝奕想要擔心的事情了。
雖然謝道韞不曾在葛洪面前說起,但葛洪在謝府之內,自然也知道這些事情。面上雖然不說什麼,但管教謝道韞姐弟二人卻是愈加嚴苛了。
雖然小謝玄天天叫苦,但就連他都知道,葛洪是真的用心想要將他們姐弟二人教成人才。
一面是全然不顧風評和顏面,伴著黑臉關門放狗。一面是一言不發,默默的用行動答謝對方之行。
每次想到這里的時候,謝道韞都會在心中產生一種莫名的感慨,感觸到魏晉名士骨子里的羈絆和不羈。
中正雅集雖然比正常的雅集多了許多意義所在,但也是全民皆可參與的盛事,並沒有什麼嚴苛的限制。平民百姓想來自然都可以來,即便听不懂考校士子時,那中正官口中的之乎者也,但遠遠的看上一眼士族官人,卻也是十分難得的事情,更何況,听說晉陵太守府上那位小娘子今日也回來……
雅集舉辦的位置是山頂的一塊平地,這里視野寬闊,又有流水在側,實在是一個流觴曲水的好地方。
參加雅集者與旁觀者還是有一條界限的,太守府的官吏往通向山頂的路面上一站,有帖者入,無帖者回。
「頭兒,今天的人怎麼這麼多?前兩年也沒見有這麼多人啊?」負責防衛的太守府的兵卒有些疑惑的看著下面的百姓。
「我說你就算是剛從外地回來,也應該听過城里流傳最廣的故事吧。」
「什麼故事?哦是不是關于咱家小娘子的?」這兵卒有些恍然大悟。
「可不是」一說起是自家的小娘子,那兵卒的頭頭也有些驕傲的揚了揚脖子,「這晉陵城里,誰不知道咱家小娘子的事跡?笠澤智斗顧家郎,壽宴一首詠酒詩。咱雖然不識幾個字,但小娘子做的那首詩,如今可是在我這肚子里裝著。當然也不止是我,就連隔壁六嬸家那六歲的小孩子都會背」
「這麼說來,這些人都是來瞧韞兒小娘子的?」兵卒有些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楮,看著下面三五成堆的人群。
「可不是嘛所以你小子今天可得給我打起萬分的精神一會兒大人他們就好過來了,萬一有登徒子什麼的,你可得給我看好嘍」他用手點了幾個方位,那些方位無一列外的都席地坐了些混混似的人物。
「頭兒您忘了,以小娘子的身手,難道還怕這些無知愚民麼?」太守府的人都清楚謝道韞姐弟二人的事跡,他們雖然沒有見過謝道韞姐弟的訓練,但卻與那幾個貼身護衛討教過,知道他們的身手。听說小娘子和小郎君每日都是與他們對練的?這麼一年一年的練下來,即便是花架子,怕是也有幾分實力了吧。
「嘿我卻忘了」這人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嘿笑道︰「咱家小娘子,還是個文武全才的」
他們聊天聊得自在,卻渾然沒有見到旁邊的一個青衫男子,已然將他們的對話絲毫不落的听了去。他站在平民一側,並沒有往山頂走去的想法,想來並不是是參加雅集的人。
他面帶微笑的站在那里,目光看著山下,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只是偶爾有女子的目光看到他的容貌,便低低的驚呼一聲,這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
「文武全才麼?」青衫男子低聲喃喃的念著,唇邊那原本就帶著的一絲微笑愈加濃烈起來,看向山下的那平淡如水的目光中,也隱隱多了一分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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