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風處,山水墨點,青衫入畫。葉*子悠*悠
青衫的手上甩著馬鞭,一下下的輕打在身前的地面上,讓跪在她前面的男子不可抑制的顫抖著身子。
「小娘子饒命小郎君饒命」男子說話時已經帶了哭腔,聲音也都變了調子。他有些後悔自己听了朋友的招數,更加埋怨起老天爺,心想自己到底是倒霉到了何種地步,今日竟然能在會稽的地界上遇到正主。
裝作給謝奕送東西,卻在路上遇到了謝奕的兒子和女兒,這樣的幾率實在太小,這樣的事情也很讓人頭疼。
「小娘子,何事?」郗弓見到了這面的狀況,打馬帶著幾個護衛前來看看。
車隊自然還是慢慢的向前走著,只是或多或少的知道了這面的事情,有些女眷、丫鬟們也都好奇的掀起了車簾。
「,看樣子你也急著趕路的。」謝道韞先對郗弓搖了搖頭,示意並無大事,又問起身前跪著的男子來。
男子受驚後正在肝顫,戰戰兢兢的開口,十分費力的才把事情說了個清楚。
原來他本是上虞人,想要帶著家鄉的特產的織錦拿到晉陵去買賣。但若是按照正常規矩來,他背著這麼大的包袱去晉陵,路上不知要路過多少大小城池,這稅是怎麼也少不了的。可若是不走官路,如今這亂世匪徒橫行,也實在是不怎麼安全。正為此發愁,一位同鄉為他出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听人說謝無奕正在晉陵做太守,你干脆在包袱上貼個字條,上面寫上‘上虞祝氏送晉陵謝府君白絹十匹’。這樣一來,每次路過城門官家要向你收稅時,你就把這個字條給他們看,他們一定不會再收你稅了。」
這人聞言一喜,權衡之下,便特意找人在布條上寫了這麼幾個大字,貼到了自己包袱的顯眼處。葉*子悠*悠
而一路走來,這字條果然有奇效。城牆的守衛一听說他是為士族的大人們跑腿的,不但不向他討稅,還多了幾分笑模樣,覺得都是出公差的,十分親切。
今日出門後春風燻人,往前再走不遠就到了會稽城內,男子自然心情大好。誰知如今這心思竟是急轉直下,莫名其妙的遇到了謝家的正主,一時間驚慌莫名。
謝道韞聞言搖頭笑了笑,本以為是什麼人暗中鼓弄出來的陰謀,結果卻只是一件太過機緣巧合的好玩事兒。謝道韞心想自己如今也有些膽小,竟是恨不得時時刻刻將心神緊繃了,護著謝家不出一絲差錯。
若是細細說來,這也不是謝道韞杞人憂天,實在是近日種種有些不尋常。雖說糧幫對謝府的窺視以及對自己的跟蹤,都在那日自己闖入梅三郎房中後撤下,但謝道韞非但沒有覺得舒爽,心神反而愈加緊繃起來。
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絕對不會有沒有目的的示好。梅三郎如今擺出這麼一個姿態來,到底是想做些什麼?一個江湖上的糧幫幫主,和一個堂堂正正的會稽王,他們兩個人的聯袂,又代表著什麼?這個聯盟的目的為何?除了他們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人參與在其中?這些都是謝道韞不知曉的問題。
如今對謝道韞來說,梅三郎和會稽王就是面前的一座巫山。只是這巫山被厚厚的**遮了,偶爾露出一些不疼不癢的倩影來,但關鍵部位卻絲毫不顯,著實有些折騰人。
「最恐怖的敵人從來都不會反穿著內褲在你面前晃蕩,只有那些隱藏在黑暗里,讓你看不清、模不明的殺人者,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這是謝道韞前世剛入行時大叔對她說的話,她記得很清楚。
而如今在謝道韞面前,梅三郎與會稽王所謀之事便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所圖謀的是什麼,便如同你明明知道黑夜中有一把槍,卻不知道這把槍上那個黑漆漆的洞口所指的方向一般。~
就是因為如此,謝道韞最近有些靜不下心來。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急著讓李興從糧幫消失。
「小娘子,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饒了小的,千萬別拉小的見官啊」
小手段被拆穿的男子不住的叩著頭,瘦弱的身體在春風里顫顫巍巍,絲毫沒有感覺到*光的和煦。
謝玄听得好笑,倒也不覺得這衣衫破爛的男子的行為如何不妥,反而覺得出了這個主意的人的確有些小聰明。他對那男子道︰「你那同鄉倒也聰慧,竟想出了這麼一個逃稅的主意。可是看來你還不知,我爹爹已經不在晉陵當太守了。離得遠些的州郡守衛或許不知,但出了會稽再往晉陵去,那些守衛就不可能不知道了。就算如今你沒有被我們踫個正著,再往前走,怕是也難以逃月兌。」
男子聞言一驚,又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該做些什麼,便一個勁兒的磕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郗弓見沒有危險,便也懶得理會,向後退了半步,閉目養神,只是身子仍舊挺得筆直。
「阿姐,饒了他。」謝玄看男子可憐,伸手牽了牽謝道韞的衣袖。
謝道韞揉了揉謝玄的腦袋,對那男子道︰「別跪著了,起來,這種事情我也沒有什麼好追究的。只是……你得稍等一會兒。」
說罷,謝道韞轉身向郗弓吩咐了什麼,郗弓點頭應下,翻身上馬向著牛車車隊的前方追去。
謝玄在一旁听到了阿姐吩咐的事情,也不明白謝道韞要做些什麼,歪著腦袋撓頭。
男子一頭霧水的看著自己面前的人。他似乎听到方才這位小娘子說不追究了,可是為啥他們還不放自己走呢?男子想問又不敢問,便只好順著謝道韞的意思站起身來,束手束腳的站在那里,兩只手都不知該如何放著。偶爾眼角瞄向那仍舊貼著布條的包袱,看到那明晃晃的、自己壓根兒不認識的幾個大字,男子就覺得自己的膽一陣突突,焦躁的不行。
還好這漫長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不一會兒,郗弓就帶著硯台、筆墨打馬而回。
「小娘子,您要的東西。」郗弓低頭雙手奉上,又吩咐身後的人磨墨。
都是護衛出身,連帶著郗弓,誰都沒做過磨墨的活計,一時間你看我我看你,竟沒人動彈。
「我來」謝玄此時猜到了謝道韞的用意,很是開心的擄了擄寬大的袖子,向護衛們討來了牛皮帶里的水後,蹲子開始磨墨。
謝道韞笑了笑,問那男子道︰「你那包袱里是絹布?」
男子一怔,還以為謝道韞的意思是讓自己拿出來點白絹做買路錢,雖然心疼,但總要比抓去見官的好。一念至此,男子便急忙點頭。
謝道韞點了點頭,走上前去,一把就撕下了那包袱上寫了字的白布,隨手扔至一邊,又命男子取出了一丈白絹。
男子正納悶謝道韞怎麼只要這麼點絹布,便听謝玄在一旁道︰「阿姐,墨磨好了。」
「嗯。」謝道韞接過謝玄遞來的筆,略微沉吟後,在那一丈白絹上隨手寫了幾個字。
「阿姐,你的字又有進步了耶為什麼我每天都練習,卻怎麼也趕不上你呢?」謝玄看著白絹上的字,撅著嘴郁悶的道。
「最近習武,忽然對書道上有些了悟。今日試著寫一寫,的確還算不錯,正好路上給你講講。」笑著說了,謝道韞便將筆隨手交給身旁的郗弓,也不再贅言,這便上馬與謝玄離開了。
郗弓拿著筆,看著謝道韞打馬追上牛車車隊的背影,眸中似乎有些隱隱的閃動。
「各位、各位郎君……」男子被弄了一頭霧水,絲毫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別,別我們只是護衛罷了,可不是什麼郎君。」小娘子離開了,這幾名護衛便也不再不苟言笑,笑著與那名不知名的男子打起了哈哈。
「小子,你走了大運了這回可是我們小娘子親手給你開道,以我們小娘子的名聲,就單單這幅字就頂的上你那十匹絹布的價錢了」有護衛拍著那男子的肩膀道。
見男子仍是伸著脖子,一臉迷茫之色,有護衛便解釋道︰「小子,不識字。這上面寫的是‘上虞祝氏送晉陵顧長康絹布十匹’你想想,有了這個東西,就連晉陵城的守衛也不會再收你的稅了,你大可以好好做你的生意。而且啊,我跟你說,到了晉陵之後,你把這張寫了字的布條往街上一擺,說是謝家道韞小娘子親手手書,還可以再賺上十貫八貫的。我家小娘子在晉陵的名聲可是極好的」
男子一拍腦門,這才明白方才那為小娘子為自己做了什麼,一時間立在那里迷迷糊糊的,竟不知到該說些什麼了。
郗弓見這些護衛聊得開心,卻也根本不參與到其中,拿了硯台和筆墨打馬便走,一句話未說。護衛們見郗弓的背影,以及牛車車隊遠遠的尾巴,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職責,急忙一個個上了馬,向前面趕去。
男子看了看不遠處揚起的塵沙,又看了看包袱上那張新的布條,撓著頭叨咕道︰「顧長康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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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影子會盡力碼,但是即便今天出來,恐怕也會很晚了,不建議等,明天再看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