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王府的後院,煮茶的水剛剛沸騰,就被一雙白皙的雙手拎起,又輕柔優雅的將茶水注入杯中。
女敕綠的茶葉尖兒時不時的從茶嘴兒中滑出,逆著熱氣氤氳的方向落下,在滾燙的水中蕩出幾層清波來,又沉沉浮浮幾次,終落得平靜。
倒茶人的眉眼更加平靜,那襦裙清雅淡梳妝,躬身抬腕的溫婉,便是讓世間任何一個男子瞧了去,也都會心動的吧。
謝道韞偏著頭看眼前的美人兒,心想眼前的這兩位若是真成了眷屬,倒也是養眼的很了。
「小娘子喜歡盼兮?」坐在謝道韞對面的梅三郎開了口,看向謝道韞的目光有些玩味,倒不似往日的冰冷。
謝道韞笑著道︰「這樣美人兒,我若是男人,必要討來給我做老婆。」
「哦,」梅三郎隨口道︰「那便給了你了。」
茶已倒完,盼兮剛想將熱水放下,忽而听到這句,卻是全身猛地一抖。熱水並未灑出,只是潔白的皓腕冷不丁的貼到了帶著余熱的瓷壺上,這一驚便讓她松了手。
眼看著瓷壺就要落于盼兮膝上,卻從左側憑空伸出一只有些稚女敕的手來,毫不驚慌的用三根手指捏住了瓷壺的把兒,平平穩穩的將其送回到身前的案上。
「你倒也舍得。」謝道韞收了右手,似笑非笑的看著梅三郎,話中帶了旁的意思。
經過這一事,盼兮不覺面上有些發白,此時便抿了抿嘴唇,二話不說的躬身告退,蓮步輕移,闔了門,只留下屋內的二人。
梅三郎的眉頭有些似蹙非蹙,目光雖未望去,但心思卻在門邊兒了,此時便下意識的想要喝茶掩飾,這一伸手卻被帶著余熱的茶盞燙了一下。
謝道韞輕笑,雖然梅三郎收的快,但她仍看到了那指尖上的一抹紅,倒是被那膚色的蒼白襯托的有些驚心動魄。
「你殺了慕容恪?」與梅三郎聊天,他的話題從來都轉移的很快,有時或是為了刻意加些神秘感,有時卻是為了轉移尷尬,比方說現在。
明知道這只是個招數,可謝道韞卻不得已中招。
她凝眉想了想,嘆了口氣方道︰「沒想到一個江湖幫派竟可以鋪展的這麼廣,你在桓溫的部隊里也有人麼?」
想那夜謝道韞殺了慕容恪,真正看到的,不過只有身旁的幾人而已。桓溫自己是一個,而其余的,除了跟著桓溫沖在最前面的親信,便剩下一些燕兵。可就算是梅三郎所執掌的幫派再強大,似乎也沒有將自己人安插到桓溫身邊的可能……
想到這里,謝道韞搖了搖頭,推翻了自己的假設,又道︰「難不成是在燕軍里有眼線?」
「我哪里有那樣的神通廣大?」梅三郎搖頭笑了笑,目光微亮的看向謝道韞,道︰「只不過是一直和燕國有生意往來罷了。」
謝道韞微微歪頭,明顯有些不懂。
梅三郎這次笑的更加開懷,他道︰「謝家小娘子,你如今在燕國可是極有名氣的,人家都說是老天爺覺得慕容恪他殺人太多,這才派下了座下殺神,將他在亂軍中挑了。哦,對了,燕國人對于這位殺神也是十分疑惑,因為他們不明白,為何手上沾滿鮮血的殺神,會是一個身材矮小的孩子。」
謝道韞翻了個白眼,只當自己什麼都沒有听到。
梅三郎卻難得的笑了很久,直到笑的咳了起來,方才緩緩的停下。
听著那撕心裂肺的讓人有些頭皮發麻的咳嗽聲,謝道韞不由得皺了皺眉。
梅三郎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吸了幾口氣,又有些嘆息的道︰「只可惜這件事兒被你搶了先,若非如此,我本想著親手殺了他的。」
謝道韞聞言眉毛一挑,似乎是抓到了什麼東西,望向梅三郎的雙目。
梅三郎低頭看著茶盞里已經沉靜下來的茶葉,就像是看著某個不可能再開口的死人。
「那夜的雪不錯。」梅三郎像是陷入了某年的回憶,嘴角添了些笑意的輕聲說著︰「那夜的雪壓落了桃花,活在一起,倒像是雪夜里的血一般,只可惜,少了死人。」
他的話語很輕,甚至稱得上是溫柔。他下意識的伸出舌頭在自己的唇邊輕輕一舌忝,就像是正在飽嘗某種鮮血的味道。
這原本帶了些誘惑的動作,落在旁人眼中,卻只剩下冷意。
謝道韞微微嘆氣,心想這家伙怕是與慕容恪有愁的。但她也不無惱火的想著,這丫才多大,怎麼跟他有愁的人家這麼多,而且還天南海北的,不是顧家,就是慕容家。
茶似乎能喝了,梅三郎沖著謝道韞抬了抬手,示意她自便,而後便自己輕抿了一口,閉目回味。
謝道韞也喝了一口,但仍舊有些不習慣煮茶這中極度浪費香氣的行為,心想自己實在是應該翻一翻穿越前輩留下的寶典,看看里面有沒有關于炒茶、曬茶的方法,不過這個可能性應該很小了。
「小娘子到底為何而來呢?」望著滾燙的茶水如此之久,梅三郎終于有了做主人的自覺,問起謝道韞的來意來。
反正謝道韞今日也不著急,聞言便從腰上解下了那枚刻著手槍圖案的玉佩,放到了梅三郎眼前。
梅三郎眼楮亮了亮,抬起頭來看她。
「說說吧,你和這枚玉佩到底有何淵源?」謝道韞放松了身子,好讓自己做的舒服一些。
梅三郎看著謝道韞那不符合禮數的慵懶模樣,心中到沒有什麼不快,反而從中感覺到一股久違親切來。
「其實我也一直想問你的,」梅三郎伸出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指,懷著有些敬畏的心情去輕輕的觸踫玉佩上的花紋,輕輕的道︰「這樣的玉佩,我義父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我從小便總問他,這玉佩上畫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義父從來都不跟我說。如今他死了,我就更沒有辦法去問他了……可我還是想知道,你和義父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你們都能發出那種熱流,那種能夠替我治病的熱流又是什麼?」
梅三郎長久清冷的目光如今卻有些炙熱,他已經面容平靜的望著謝道韞,只是觸踫著玉佩的指尖,依舊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謝道韞看了梅三郎半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有些自嘲的搖頭笑了笑,喃喃的自言自語道︰「真是狗血啊」
梅三郎漂亮到極致的睫毛顫了顫,確定自己應該是沒有听懂之前的那句話。
「互相斗了半晌,到頭來,卻是自己人。」謝道韞重新將自己的身子湊回到案旁,端起茶來喝了,此時倒品出了幾分舒爽來。
「自己人?」太多的疑惑有些突兀的出現在自己身旁,梅三郎並不是很喜歡這種掌控不住的感覺,微蹙了眉頭。
「應該也不算是自己人吧,充其量算是半個自己人?」謝道韞歪頭考慮著整個墨門的架構,似乎並沒有什麼父死子繼的原則,一時間也有點困惑。
梅三郎微咬了牙,目光微垂的看著玉佩,總覺得自己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
「哎,你別問我,這事兒不好說,我也得回去問問。」謝道韞揉了揉腦袋,發覺這個問題自己還真就是想不明白。墨門那些亂七八糟的隱秘制度,也不知道到底實行了多久。而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墨門巨子,說話到底算不算數,也實在是一個問題。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前一代的墨門中,竟然會有梅三郎義父那樣的人,非但沒有遠離江湖,反倒在江湖上闖出了那麼大一片名堂。
「除了你義父之外,你們幫里還有沒有會發出那種熱流的人?關于你義父的奇異之處,你們幫里又有多少人知道?你義父又是如何死的……」心中有太多的好奇,謝道韞便一股腦兒的問了出來。
「你若是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似乎也沒有回答你的必要。」梅三郎平靜的開口,諸如以往的漠不關心。
謝道韞面色微黑,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某個晃著尾巴,嘴里唱著「我不告訴你」的小龍人。
「不說就算了,至于你的問題,等我回去問明白了再回答你。反正如今想要進王府容易的很。」謝道韞隨手將案上的玉佩收了,起身打了個哈欠,理了理身上的裙子。
「容易的很?這是為何?」
「別忘了我堂姐如今是會稽王的兒媳婦,我這做妹妹的來看看姐姐,總是沒有人攔著的。」
「原來如此,我剛才還想問,你穿著裙子,又是如何翻牆的。」
「……」
謝道韞懶得再理會他,只是走到了門口,方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回頭問道︰「我說,要是整個中原都鬧饑荒了,你們糧幫還能拿得出多少糧食?」
梅三郎微微一笑,道︰「那就看你拿得出多少錢。」
謝道韞撇了撇嘴,算是認同了這種商人式的答案,又問道︰「你之前說把盼兮給我,是真還是假?」
「明日就送上府去。」梅三郎隨口說著,絲毫看不出半點兒認真。
謝道韞聳了聳肩,不再發問,抬腳邁出了房門。
「玉佩上的圖案叫做槍,」謝道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手槍。」
房內的梅三郎微微偏頭,看著窗外愈來愈強的暑意,淺淺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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