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五十二章 鞭聲三響,一騎當先

作者 ︰ 驪影

「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你出城來迎我。」

「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你親自押運。」

桓溫與謝道韞策馬並行,前方自有開路的將士,軍士雖然多數騎馬,但因為運糧車行緩慢的緣故,只是慢悠悠的向前挪動著,尤其是桓溫,竟生生走出了信馬由韁的味道。

只可惜如今的天氣並不太好,否則怕是會有些郊游的味道。

從昨夜起,單純的雨水便夾雜了大風在其中,打的大地酣暢淋灕。偏生過了整整一晚,這雨卻不見一點收斂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起來。

瓢潑般的雨水洗刷在桓溫的衣甲上,將玄色的盔甲鍍上了一層 亮的光,隱約間帶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氣勢。謝道韞不知從何處弄了一身斗笠,但風雨太大,她身上的衣衫多少被打濕了些,如今又沒有什麼可以更換的衣服,只能濕漉漉的挺著。但這樣的謝道韞看起來並不讓人覺得狼狽,她的腰脊還是筆直的挺著,大大的帽檐下,目光一直直視著前方,給人一種堅定沉穩的感覺。

「城內就缺糧缺到這個程度?連你一個女子都要拋頭露面的搭把手?」桓溫眯著眼楮看了看頭頂上扔沒有散去跡象的烏雲,沉聲問道。

雨聲掩蓋了天地間大部分的聲響,桓溫說話的聲音雖不小,但如今也只有他身旁的謝道韞才能听得清楚。後者歪頭盯著桓溫看了看,確定了對方的確不是在明知故問,便回答道︰「會稽王在府邸中被刺殺、城內城外民眾暴*,你說缺糧缺到了什麼程度?再說,你之前連讓我做幕僚的心思都敢有,還會在乎什麼拋頭露面?」

「那王爺他?」桓溫聞言,深紫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寒意,眉頭皺了皺。

「受了些小傷而已,沒有大礙。WWw.YZUU點com」

桓溫點了點頭,似乎正在努力思考著什麼。謝道韞在一旁微笑,心想這前因後果如此復雜,又哪里是你隨意能夠想得明白的。

而後桓溫又問了些會稽城中的境況,謝道韞一一答了,卻也只是闡述事實,並不妄加評論。桓溫一一听著,偶爾玩弄著手中的馬鞭,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你瞧我手下這些兵如何?」問清了狀況,桓溫卻開始有些莫名其妙的顧左右而言他。

謝道韞看了看前方正在開路的士兵,早就發現他們在前面已經走了兩個時辰,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閑聊過一句話,紀律嚴明如斯,不可不謂之強兵了。

「我不懂這些東西,怎麼評?」謝道韞隨口說著,目光卻凝到了正前方的一座小山上,一提馬韁,立在了原地。

同時止步不前的還有桓溫,他也看著那座小山,紫眸中開始綻放出滿是殺意的光。

「運糧這種小事情,其實不需要我親自出馬的。」桓溫抬起右手中的馬鞭,在空中橫甩了三下。破空之聲頓時響徹,又因為抽打中擊中了雨滴的緣故,這聲音顯得更加清脆、遼遠。

三聲之後,整個運糧隊都止步不前,吱吱嘎嘎的馬車聲有些突兀的停了下來。沒有人好奇的東張西望,也沒有疑惑的問出了什麼事情,令行禁止,這里發生的一切就是這樣自然而然,不需要什麼多余的解釋。

「吳郡到會稽的這條路本就多山賊,每逢災年,這山賊便也會更猖狂些。」桓溫能听見雨水擊打在厚厚的草墊子上的聲音,那是為了防止米糧被水沖泡而在運糧車上加蓋的一層厚厚的墊子。他揉了揉被細雨弄得微微發癢的耳朵,繼續平靜的道︰「而且我在半月前就接到了線報,說是秦國有一隊鐵騎不知所蹤。這麼個敏感的時候,我做事情總要小心一些。WWw.YZUU點com」

馬鞭又是破空的甩了三下,打頭陣的士兵們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後面押運輜重的士兵將糧車圍成了一個大圓,建成了一個平原上最簡單卻又使用的堡壘。他們取出了配備的弩箭,開始默默的上弦,目光冷冽的盯著前方,隨時可以出擊。

只有岳山和他的手下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著如今這個架勢,他們都少也能猜出一些。岳山策馬來到了謝道韞身旁,準備時刻上前保護。

「我這運糧隊伍有三千人,」桓溫也緩緩的拔出了身後的長槍,右手拿起掂了掂,又在雨中耍了一個槍花,「你說,對方若是想要吃下我,需要多少人馬?」

謝道韞仍舊盯著那座小山,面色微冷的道︰「不用多,若是以逸待勞,五千鐵騎足以。」

「哦?」桓溫挑了眉毛,那表情中明顯有些不服的味道,「那咱們就來試試。」

似乎是為了照應他這句話一般,桓溫的話音剛落,正前方的小山丘上就出現了一排騎兵。黑壓壓的鐵騎逐漸的涌出,竟比天邊那片烏雲都要濃重上許多,而那種不動如山的氣勢,也不免讓人覺得有些沉悶壓抑,喘不過氣來。

山頭上有人舉旗,因為離得太遠,謝道韞這里的人看不大清,但只覺得那面旗幟是如此的沉重,似乎比這場大雨還要沉重幾分。似乎有一人策馬立于陣前,正在向著這邊睥睨著,那目光中的不羈與自信,即便隔著這麼遠,也可以讓人感覺的到。

忽有閃電劃過天際,將那人面部剛毅的曲線勾勒了出來,那一刻,謝道韞明顯的看到那人的嘴邊有一絲得意且高傲的笑。同時,那面旗幟也在這一瞬間展現出來。墨色為底,飛白為字,在其上騰蛟起鳳的,是一個「苻」字。

「是苻堅。」桓溫陰沉著面色,手中的槍多了幾分殺意。

……

……

這是永和十年的盛夏,酷暑早已被連綿了幾個月沖刷的一干二淨,這片廣袤土地上的朝氣也被饑荒吞噬的顛沛流離。

戰火偶爾在零星的地方升起,卻又很快的被瓢潑大雨澆滅,有些人無望的看著陰沉的天空發呆,有些人默默的看著閃電帶來的華彩,也有一些人繼續著朱門酒肉臭的風光無限,還有一些人看清了這雨幕之後隱藏的陰謀一角,匆匆忙忙架長車而西歸。

但大多數人是逃不開的。因為這天災與**發生在這片土地上,而他們也靈魂也早已扎根在這片土地上,這看似博大的土地向四面八方延展著,卻容不得有人逃離。

因為有人會虎視眈眈的看向你,這人或許是敵人、陌生人,甚至是朋友、親人。但不論他們的身份如何,當他們站在你的對立面,手拿武器、跨上戰馬,從斜坡上向你沖來的時候,你除了迎戰,便已經別無選擇。

所以桓溫迎戰,三千對五千。問題是,桓溫這方還要照顧著許多的輜重,而且這三千人也不盡是騎兵,但對方的五千,卻是實打實的鐵騎。

對方悄無聲息的深入敵月復,又靜悄悄的拔出了腰間的刀,靜默的開始殺伐。

于是,兩軍對戰,將滿是水窪的地面踩了個地動山搖。秦軍肆意的向下沖鋒,桓溫強硬的不動如山,長槍在手,準備隨時直刺敵軍鋒芒。

「你上後面待著去,車隊里面安全些。」面對這樣的敵人,桓溫隱隱有些興奮。但他並沒有忘乎所以,扭頭看了謝道韞一眼,不容置疑的吩咐著。

「你有幾分勝算?」謝道韞沒有理他,很直接問出了一個很要命的問題。

桓溫微微沉默,眸中深暗的紫色似乎動了動。他舌忝了舌忝嘴唇,道︰「不多。」

「你的印呢?」听到這個答案,謝道韞並不怎麼意外,又平靜的問了另一個問題。

桓溫知道謝道韞想要做什麼,並沒有取出懷中的帥印,而是感受著地面上傳來的越來越強烈的震動感,眉頭微皺著道︰「我怕他們不只這些人。」

若是還有敵人的大軍已經深入,那這時對自己的攻擊很有可能只是一個鉤子,一個想要將別處軍隊鉤來的鉤子。

如今他們距離最近的城鎮是吳郡,若這個猜想是真的,很有可能在謝道韞拿著帥印去吳郡調兵之後,真正下好了伏筆的敵人就會對吳郡進行強攻。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那就是一環套一環。

「就算敵軍真的攻打吳郡,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下來的。他們敢深入敵月復,就一定不會打什麼持久戰,只能是打游擊,打一悶棍就跑。」謝道韞扶了扶頭上有些太過寬大的草帽,沖著桓溫一伸手,干脆的道︰「給我。」

俯沖而下的敵軍已經很近,殺聲震天徹地,足以讓任何一個沒見過戰爭的人兩股戰戰,膽戰心驚。敵軍從山坡下沖擊,很自然的形成了鋒矢之型。而鋒矢中首當其沖的那一騎上的,便是年紀不滿二十歲的苻堅,一騎當先。

距離不過百步遠,桓溫手下的將士仍舊持著長槍肅立。長槍已經平舉,隨時可以與沖來的人廝殺。

這麼近的距離早已能夠看清對方的面容,苻堅遠遠的看著打馬立在桓溫身邊的謝道韞,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心想這在陣前還面色不改的女子是誰。

桓溫卻沒有那麼多其他的想法了,他不再猶豫,徑直從懷中拿出了自己的印,交到謝道韞手中。

謝道韞二話不說,唯獨抬頭淡淡的看了苻堅一眼,轉身打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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