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手風雅一手青鋒
吳郡附近這幾十里的地界上,胡八爺已經混了很多年。
他極其熟悉這附近的一草一木,比方說他知道什麼地方適合打埋伏,什麼地方在干旱的時候也會有水,什麼地方在開春之時會有幾頭野鹿。
當然,胡八爺更清楚自己手下有多少弟兄,而這些弟兄要活下去,就得靠自己英明決斷。
胡八爺一直覺得自己很英明,比方說三天前,他決定接手一筆旁人都不敢接地大買賣,並收了訂金的花紅。
「想要出人頭地,就得有一股子狠勁兒。」
這句話可以說是胡八爺的口頭禪,手下的兄弟們知道,每當胡八爺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是他最得意洋洋的時候。
「吳郡這個地界上混的地頭蛇雖然不少,但那些個小兔崽子都不過是繡花枕頭,擱著十萬錢的生意不做,偏說是最近謝家小娘子在附近,多少要給個面子。」胡八爺張口吃下女人遞給他的葡萄粒,嚼了兩下又朝地上吐出兩顆胡來,「嘿,給面子?說的好听其實這幫人,就是怕那勞什子的謝家小娘子閑著無聊,出門整治整治吳郡的黑道。」
如同小貓一樣窩在胡八爺懷里的女人年紀並不大,只是眉眼間有股自然而然的媚意,一眨一眨的大眼楮里又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嬌柔。
「八爺,那謝家小娘子的大名奴倒是听說過,不過人家都說她出手的幾次,都是幫咱們漢人長了骨氣,這又跟道上的兄弟們有什麼干系?」女人的手指在胡八爺的胸膛上繞圈兒,「也沒听說謝家小娘子對江湖上的人物動手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胡八爺伸手捏了捏懷中人滑不留手的臉蛋,「也不知是從哪個混賬嘴里傳出來的消息,說是這位謝家小娘子與糧幫有些干系,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干系……嘿,自打這個消息傳出來,糧幫那群小子都恨不得橫著走,見人就嚷嚷著自己有了陳郡謝氏做靠山。還說什麼,要是等哪一天咱們大晉朝打到北邊去,他們就能在謝家小娘子帳下做一個小兵,痛痛快快的殺韃子去」
「那不是很好麼?」女人有些不解的問道。
「好是好,問題是,等著這晉朝的朝廷派兵往北邊打,還不知要等到哪輩子了」一說起朝廷兩個字,胡八爺就不由得開始冷笑,「再說了,爺我一直懷疑謝家小娘子與糧幫有關系的流言,只是他們糧幫特意作假傳出來的東西而已。那些士族子弟何等人物?又怎麼可能跟咱們這些江湖草莽混在一起?糧幫啊,這是在為他們自己臉上貼金」
「八爺,您還是沒說明白。就算這位謝家小娘子和糧幫有瓜葛,道上的兄弟們又為何要怕她?咱們和糧幫的人,做的本就不是同一路的生意,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那是因為江湖上有傳言,說是這位小娘子的性子,有些、有些……那詞兒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嫉惡如仇」胡八爺不是柳下惠,感受著懷中女子的身段,就一直有些口干舌燥。他的一雙大手開始極不老實的探入了女子的衣襟里,在縴細的腰肢處不住的揉捏,「去年會稽亂的那幾天,會稽城中的地頭蛇全都被人在一夜間殺了。江湖傳言,他們之所以死,而且死得很難看,就是因為謝家那位小娘子看到了他們的一些惡行……听說這些人都是被人一招割了喉嚨,除此之外身上再也沒有其他傷口,那干淨利落的手段,這幾年江湖上實在是少見了。死得也不只那幾個,還有一些地方上得罪過糧幫的人,全都死得淒慘……」
女子想象著那些死狀,不禁輕輕的打了個寒顫,她聲音微顫的道︰「那……也許都是糧幫派人做的,為何又要和那謝家小娘子扯上關系?」
「因為……」胡八爺舌忝了舌忝嘴唇,聲音微澀的道︰「這位謝家小娘子走到哪,哪就會有這樣的死人……」
胡八爺似乎也覺得有些冷,將懷中的可人兒抱緊了些,又道︰「不過就像你方才說的那樣,這些事情沒準兒都是糧幫刻意搗鼓出來嚇唬旁人的。那女子就算是再怎麼厲害,她終究也是個士族家出身的人物。听說士族家中不都是成天讀書寫字,就像吳郡城里那些個整天在酒里哼哼唧唧、不知在說些什麼文人一樣麼?那樣的人,總不能左手拿著勞什子的關關什麼鳩,右手拿著沾滿鮮血的九尺劍?」
「爺,那叫做‘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女子被胡八爺逗得笑了起來。
「管他娘的什麼鳩,爺我知道把大門一關,什麼雎啊鳩啊的,都放不進來。」胡八爺笑罵了一句,又道︰「反正就是因為謝家小娘子來到了吳郡,這幫膽小鬼就都不敢接活了。嘖嘖,十萬錢啊,不過就是個打劫的生意,咱們做了幾十年的營生,又是在自家的地面上,怕個屁這人想要出人頭地,就得有一股子狠勁兒。」
女子一听胡八爺又說出了自己的至理名言,不由得抿了嘴嗤嗤的笑,少不得又被胡八爺在作弄了一番。直到雲消雨散,一夜好眠,就听有下屬在外面叩門,說是雇主派人給了信兒,貨今日就到。
胡八爺由著女子為他穿衣著履,看著女子彎下的腰肢隱現著嬌柔的曲線,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夜的一夜。
「等著,等爺做完這筆生意,再讓吳郡城里的老李給你打兩件兒首飾。」胡八爺說著,抬手在女子的嬌臀上輕輕打了個巴掌。
「嗯。」女子紅著臉應了,頓了頓又道︰「也終歸是小心點才好,奴寧肯不要那首飾。」
「放心放心,」胡八爺有些不耐的擺了擺手,「那位謝家小娘子如今還在華亭郗家游山玩水,哪有功夫管這邊兒的事兒。」
說罷,胡八爺就出了門,像往常一樣運作起來。
探子出去一趟便折返回來,說了說這批貨的人數構成,又估計了一下大概會有多久會到埋伏地點。一听來人攏共不過三十個,胡八爺更是放松了警惕,簡單的指揮著手下這半百人馬藏匿埋伏,便在一旁的林子里喝酒等候貨物落網。
平素用自己這些人馬,連一個百人的商隊都吃得下,更何況,這次的貨里面還摻了內應,要是再出岔子,那胡八爺怕是也不好意思再在這條道上混了。
依照約定,胡八爺除了那十萬錢之外,掠來的金銀財寶也都可以任取。一想到這里,胡八爺不由得有些得意洋洋,心想自己那些同行真是膽小如鼠,這麼好的生意,竟然這麼簡單的由自己獨得了。
「所以,想要出人頭地,就得有一股子狠勁兒」胡八爺拍了拍身邊的刀,又重復起這句話來。
「八爺?您說,這雇主到底是要做什麼啊?又搶東西,又不讓殺人的。咱做了一輩子殺人越貨的買賣,還沒見過這樣的雇家。」有手下為胡八爺填酒,隨口問著。
「在這條道上混時間久了,什麼好玩的事兒都能遇上。」胡八爺笑著道︰「我估模著,這雇主和這批貨應該是仇家,但又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仇家,讓咱們做這一票,應該也只是想要嚇唬嚇唬他們罷了。看這雇主出手這麼大方,估計是商人一類。」
「商人?不像啊小弟去接頭的看了那雇主一眼,那眼見的架子,倒像是衙門里那群差大爺一般。」
「那誰說的準?估計你見到的那個,只是中間人罷了。」
手下聞言連稱有理,胡八爺卻微微陷入了沉思,心中本有的一絲懷疑愈加增長開來。這一趟生意,不會真的出什麼問題……
「八爺,人來了」
手下的聲音打斷了胡八爺的思緒,他站起身來,望向前方的道路,果然瞧見那一隊人正在路邊休息。而且看那些護衛四處晃蕩的模樣,也不像是真正懂行的人。
「狠狠的做了這一票,咱們兄弟可就小半年不用再拼命了。」胡八爺將方才心中那絲遲疑抹去,下了狠心,「都給爺盯緊了,只要一有人打手勢,兄弟們就給我沖上去。不許殺人,但那些邊上的護衛一類的,可以往殘了打。」
四下都有人沉聲應下,而後他們便一個個蓄勢待發著,直到那個樹邊看起來羸弱的少年做了個手勢,胡八爺便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打馬第一個沖了出來。
只是剛沖出沒有多遠,他就听見了一聲脆響,那是一聲仿似在耳邊響起的響指。
一種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胡八爺眼睜睜的看著面前的那隊原本毫無防備的人馬,在轉瞬之間變成了一個沒有破綻的堡壘。他看著那些原本在四周懶散著遛馬的護衛,在一個響指之聲還未斷絕時抽出了腰間的武器,而且每個人的身上都變戲法一般布上了一股寒意。他看著那對人馬中的老人和女人被不慌不忙的送回到牛車之上,看著靠著身後大樹、席地而坐的女子望向自己,清淡且悠長的一笑……
開始覺得脊梁骨發涼,胡八爺知道,自己這回,怕是要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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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午有考試,回來再碼字,估計可能會晚點,特此通知。
嘎~竟然押韻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