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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中原大地,一直都沒有太平過多少年。自漢末三國之爭,事到如今,又有幾人眼中沒糅雜過鮮血,幾人敢說沒見過戰爭?有些事情我也不得不承認,自我司馬氏成就大位以來,整個天下的確沒有太平過多少載,這些責任,也是我司馬家推月兌不掉的東西。可如今四顧,卻是虎狼環視,這大晉朝又是如履薄冰,一旦稍微有個不甚,怕是會陷入萬劫不復之深淵的。而這種事情,不論是我們司馬氏,還是你們這些士族,都是不希望見到的景象。
「有的時候想一想,也覺得朝中那些人真真無聊。我少時常在皇宮居住,父皇寵著,性子又跳月兌,想在宮里做些什麼,也是沒有人能攔得住的。那時無聊了,便趁著早朝時分偷偷的溜到大殿里玩,把自己藏在帷幔後面,倒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那時雖然小,卻也偷听到了不少東西。那時固然不懂,如今再細細想來,卻不免失笑,只覺明明眾人身處火屋之中,為何不共謀救火、逃月兌之計,而偏偏要趁著這個時候一爭祖產呢?即便是趁火打劫,也沒有打劫自家的道理吧。
「本以為這種事情,只是一時一刻之事,等火屋中這些手足兄弟回過了神、看清了周遭的狀況,便也就停歇那些愚蠢的舉動了。可是誰知道,他們這些人竟然要比我這個婦道人家還愚蠢些,打了幾十年了,眼看著這屋子已經燒毀了一半,竟然還在那里爭斗不息……朝堂上的事情,我多是听元子他說的,其中或許會有一些偏頗,但我也多少清楚,那些主張偏安一隅、樂不思蜀的人,多是像謝家小娘子這樣的士族子弟。
「這件事情曾經讓我困惑了許久。因為我始終也想不明白,士族們雖然掌控著整個大晉朝的力量,可你們畢竟也是依靠著大晉朝而生,若是大晉朝這棵樹倒了,你們這些枝芽又要如何苟活?既然如此,你們為何還要苟且偷安,而不是奮起一搏,解了這火屋之困,救下這天下蒼生?
「可是如今時過境遷,到了我這個年歲,看事情多少要比以往通透些。而我也漸漸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每每思之,又覺得百感交集,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如何……其實說到底,士族士族,終究只是一個個的宗族而已。對于你們來說,只有自己宗族的興衰才是世間最大的事情,其他的平民百姓如何,這個漢人的江山如何,只是在保證了家族昌盛後,才有精力去顧及的問題。為什麼不贊同北伐?因為你們怕你們一怕北伐會消耗你們家族的財產,二怕北伐會中興我司馬氏的江山。
「的確那,我們司馬氏和你們士族之間的關系,就像是樹干與枝芽。沒有我們,你們會跌落黃泉;沒有你們,我們只能等著枯萎至死。而一旦戰爭大舉興起,耗費的錢財就只能從你們手中獲得。百姓?百姓手中的土地早就被你們這些士族大家兼並掉,普天下望去,又有幾人是自由之身,又有幾許薄田不是你們士族之田?老子說‘少則得,多則惑’,你們手中的東西太多了,于是你們就害怕了,害怕會失去,就害怕去冒險。所以你們寧願選擇去偏安一隅,也不願冒著激怒胡人的風險,去一劍北指,蕩盡天下。
「對于你們來說,這場戰,輸了的話,你們就永遠失去了現在的榮耀與財富。可即使贏了,你們也會害怕。因為你們怕我司馬氏至此掌握了大批的軍隊和人心,怕我們司馬氏在重得天下後會想要剔出士族這個絆腳石。所以你們瞻前顧後,你們安于現狀,你們由得北方胡人肆意妄為。
「你們覺得如今這個樣子很好。土地仍是你們的,朝堂上的權勢仍是你們的,甚至連皇帝,也只能在你們面前唯唯諾諾。可是難道你們就不能睜開眼前看看窗子外邊?就不能回過神來看看這場大火已經燒到了何許程度?你們想讓胡人之間慢慢的自相殘殺,漢人等著坐收漁利?難道你們就沒看見,如今的胡人都已經磨刀霍霍,南望時,也會流露出渴望的目光麼?你們想要偏安,可是如今這天下,又如何容得你們偏安?」
鄉野小店里不斷的響起司馬興男的聲音,時而平靜的如同波瀾暗涌,時而激烈的如同雨打風吹。只是坐在她對面的謝道韞,听著她一句一個「你們士族」如何如何,不禁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司馬興男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辭激烈了些,她不由得沖著一臉尷尬之色的謝道韞笑了笑,搖頭道︰「瞧我,倒忘了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孩子,這些事情也不是你做的,我跟你發什麼火。不過說來也怪,我與你倒是有些一見如故的感覺,所以說的話,竟是有些口不擇言了……」
「嬸子這是說的什麼話,」謝道韞揉了揉听課听到振聾發聵的耳朵,嬉笑著道︰「我只是覺得,嬸子一張繡口談吐如朱玉,若是真的與我父親、叔父等人清談,必不會是桓大將軍的那副模樣。沒準兒,還真能把我父親給駁倒了那。」
「誰教的你拿長輩取笑?沒大沒小的。」司馬興男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卻有些寵溺的點了點謝道韞的額頭,眼中盡是盈盈的笑意。
謝道韞也很喜歡司馬興男的性子,自然流露出幾分與外人難得的親進來。
自打士族與皇族通婚、士族之間亦通婚這幾百年之後,這些人之間的輩分早已弄的稀里糊涂。但桓溫與謝奕、謝安確是平輩論交,謝道韞這一聲嬸子叫的倒也無錯。
「我瞧韞兒你也是直爽的性子,後面這些話,也就不跟你玩什麼無用的彎彎繞繞了。」司馬興男略微沉吟,道︰「其實我來的目的你也清楚,就是要幫外子請你這個小名士出山。你也不用跟我說什麼男女之別,我是不吃那一套的,你在這上頭自然也沒有什麼顧忌。若是真的拿出這種借口來搪塞,小心我扇你大嘴巴子。嗯,就這樣,你到底如何才肯出來幫忙,開個條件吧。元子他也都說過的,什麼禮賢下士、三顧茅廬的段子他都做得出,當然,前提是你自己蓋個草廬先……」
謝道韞聞言不由得啞然失笑,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玩什麼和稀泥的言語名堂。條件自然是有的,但卻是針對桓大將軍的。」
「哦?你說來听听。」
「我要他能夠執掌天下兵馬。不,不單單是執掌,而是要將士歸心。」謝道韞看著司馬興男的雙目,認真的道︰「若是如此,我謝道韞願在桓大將軍帳下,做一馬前之卒。」
司馬興男被不符合謝道韞年紀的認真晃了眼,半晌方喃喃道︰「你就不怕……不怕元子他,一旦坐擁天下權,就會起不臣之心麼?」
「不怕。」謝道韞微笑著搖頭,輕聲並有些溫柔的道︰「他若是敢,此約即毀。到那時,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自殺他。」
輕飄飄的話語落于司馬興男心頭,卻讓她莫名的感覺到磅礡的威壓與恐慌。她面色不改,卻下意識的在心中涌起了一個念頭︰不論如何,若要保住元子的性命,就不能讓他動什麼篡奪之念的。
君得天下軍心日,便是我輩出山時。
二人對飲,此約即成。而見證者,便是這鄉間小店,濁酒半盞,此時清風,與半簾幽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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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起來,外面那個女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司馬興男想起了什麼,有些好奇的看向謝道韞,低聲問道︰「不會真的是你搶來的吧?」
謝道韞被這一句話鬧得哭笑不得,她攤著手道︰「冤枉啊,我不過是很久沒有扮作男裝了而已,難道偶爾扮上一次,就那麼像壞人麼?」
「倒不是像壞人,」司馬興男笑著道︰「只是我在這小村子里等你這幾日,幫忙收拾了幾個惡霸,還有幾個在外面胡混的男子……哎,你還小著,不懂這些個事情,我與你說做什麼。反正就是這樣,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喚我來收拾你。」
「哦,怪不得這些村民都對你敬畏有加。」
「瞧你這小丫頭的表情,你這話是拐著彎兒的罵我母老虎一只吧?你這個年紀能懂些什麼,等再過些年,你嫁了人,就知道這男人啊,決不能太過嬌慣著,該瞪眼的時候你就得對他瞪眼,總得讓他知道你的厲害」
謝道韞撓頭,心想你那家里,不是還有個我見猶憐?
「小娘子。」門外的謝家護衛叩了幾下門後走了進來,到謝道韞身側道︰「小娘子,咱們救下的那位女郎似乎神智清醒了些,她在外面說一定要見您,您看……」
「那就讓她進來。」謝道韞點了點頭,又對身前的司馬興男道︰「嬸子你瞧,這位還真不是我強搶過來的。」
不多時,身子仍舊虛弱的女子就腳步虛浮的走了進來,她雙目含淚的看了看司馬興男,又啪一聲跪倒在謝道韞身前,哭著道︰「小娘子,求您幫幫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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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年末越忙,忙的世界都看著虛幻……還有兩科考試,這幾天看教材,總覺得比虐文還虐心,揪頭發,揪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