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翹著二郎腿、叼著牙簽兒、哼著小曲兒,手里點著阿涅斯chen、淘氣粒粒、瑪利亞保佑和點點051020的粉紅票,以及淘氣粒粒的評價票,對小二道︰「看神馬看還不帶著這四位客官排排坐吃果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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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經歷了政變洗禮的咸陽,如今每到入夜時分,就會變得極為安靜。
平素夜間更顯繁華的酒肆勾欄,現在也早早的沒了營生,不知換得多少老板的長吁短嘆。
這時的街面上雖然冷清些,但其實朝廷上是沒有任何宵禁的命令的。只是百姓們親身經歷了那場血流成河的政變,心中多少有了些忌憚與恐慌。
如今即便白日里,百姓們沒什麼大事都不會上街,更何況是夜黑風高之時,一個個早就蜷縮在了自家的窩里,一夜夜的向晚輩們教育著亂世求生的重要性。
咸陽橫行鄉里的夜行人們也在這時開始覺得煩悶,如今各家各戶都小心翼翼,他們又如何能夠輕易得手?于是乎,便如同那些酒肆勾欄一般,該睡覺的睡覺,該休息的休息,要是手癢的,干脆出城一陣子,去別的地方做些梁上君子的勾當。
誰都明白政變這東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那一夜血腥只能算作是大軍開戰的擂鼓,真正剿滅余黨之類的事情,還會延綿很長一段時間。而有關這些事情,街上那些整日來來往往的禁軍,自然是最好的憑證。
造反這種事情的不穩定因素在于,若是皇帝說你反,你不反也是反。天知道自家西面鄰居的三叔父的堂兄是不是苻生一黨,所以每個人都開始學著過猜忌的生活,看誰都像是偷自家斧子的那人。
于是乎,鄰里鄰居間的笑臉早已不在,白日里街道上小販突如其來的叫賣聲,也能讓院子里男人手上一抖,掉落了正在打磨的刀。氣氛詭異著,人們開始露出狐狸一般的笑臉,可偏偏朝廷還在每日張榜,粉飾太平。
有一午時進城的男子看著那張「大赦天下」的誥命輕笑,又環顧看了看四周百姓們眼中的各色閃爍,輕輕嘆息了一聲。
守城的門官也注意到了這名男子,當後者輕嘆時,他不禁心中一跳,心想這人流露嘆惋之意,難道是亂黨余孽?剛躍躍欲試的想著上前將其抓住,拷問一番,卻見那男子仿似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思一般,扭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
城門官忽然覺得自己從頭涼到了腳趾,全身冰冷著,變得不會移動。
他的周圍只剩下來來往往的人們,偶爾有人高聲念著誥命,卻沒有人敢發出什麼議論。
可是這些東西,他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他的眼前和腦中只剩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以及靈魂被看穿的徹骨的寒。
直到有兄弟笑嘻嘻的來拍他的肩,問他時不時看上了哪個小娘們,他才慢慢的回過神來,有些呆呆的搖頭,離開。
即便是到了入夜時分,那雙眼的主人仍舊在城門官的頭腦中陰魂不散。他還在愣愣的想著,那雙眼楮的主人似乎是很俊俏的模樣,只是作為男子,好像稍稍矮了些……
而如今這個夜里,那名身高有些矮的男子,正走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十分穩定,卻如同貓一般,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他極為高調的走在街道的正中間,整條街道只有他一個人,以及天上的上弦月,將他的身影拉伸的極長。
他似乎只是漫無目的的走著,偶爾在街道的岔路口拐彎。然後他會繼續按照原本的速度行走,不增不減。
但很奇怪的,不知是不是某種巧合,他竟能夠避開所有的巡夜兵。
就是這個狀似百無聊賴的夜行人,終于在距離皇宮五百步的地方停下了身形。他站在那里看了看前行的路,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許久之後,轉身離開。
但他並沒有真正的離開,下一次出現的時候,他已經不知從何處進入了這座皇宮的內部。
此時已近午夜,苻堅正在大殿中安靜的處理政務。他並不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覺,所以偌大的殿里,除了他之外,便只剩下門口的四名護衛。
苻堅很認真的看著案上的奏章,偶爾蹙起眉頭深思,偶爾提起筆來做些批復。這期間,自然有宮婢為他添茶、送些糕點,他都是輕輕頷首,頭也不抬。
雖然親歷過半月前的那場政變,親眼見過如今這位皇帝陛下下手時的血腥狠厲勁兒,但事到如今,宮中的婢女們都開始對他產生了不錯的好感。因為他不像苻健那樣對她們冷言冷語,更不像苻生那樣拿她們不當人看。每到夜深之時,他會憐惜她們,告訴她們自去休息,不必伺候。每次她們為他做了什麼事情,他就會頷首示意,或是微微一笑,對她們表示感謝。
她們對待這種反應,已經從最開始的慌張,變成了發自內心的感激。所以近身伺候的事情,她們更加做的精細,至于那道自去休息的口諭,她們是寧願違抗,也不願服從的。
而苻堅知道了,便也只是淡淡的笑,仍舊將精力全都放在國政之上,頗有些殫精竭慮的味道。
其實與處理政事相比,苻堅更喜歡戰事。他喜歡縱馬揚鞭的沙場,喜歡指點江山的豪情。但是他也明白,想要建立一個龐大的帝國,總不是單單依靠打仗就可以實現的。否則的話,他早已帶著一批軍隊就去征戰南北,又何必跑回來,搞什麼政變。
政變,一提起這件事情苻堅就覺得有些頭疼。當時下手做的酣暢淋灕,如今需要自己處理後續之事,他才知道這些事情的復雜。不單單是余黨的問題,還有一些朝臣需要借著這次機會趁機收拾掉,有一些勢力也要借這場東風完全吞入懷。時間太緊,要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這名面對千軍萬馬都未曾皺眉的新任陛下,面對著堆積如山的奏折,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還有南邊的那件事情。劉升他們已經去了半個月之久,如今不論是他們還是晉朝,全都一絲消息也無。那個讓他膽戰心驚的女子到底死沒死,他仍舊毫不知情。
皇帝,真的不好做啊
苻堅在心中感慨,提筆繼續在奏章上沙沙的寫著。
今夜無風,所以即便大開著大殿的門,殿內的燭光也不會晃動半分。
苻堅的影子斜斜的落在書案之上,將他正在批復的奏章遮上了一片陰影。
筆仍在簌簌的響動著,大殿中針落可聞。
落筆的聲音陡然停下,苻堅右手微抖,筆尖的墨汁輕輕的低落于奏折之上,將那片人影蓋住的區域的顏色加深了幾分,並且愈加脹大起來。
而仿佛變戲法一般,那片書案上的陰影也隨著這滴墨一同脹大,直到新舊陰影將書案覆蓋了一半,才停了下來。
苻堅的脊背開始發冷,他感覺到有一股涼意觸踫到的自己的脖頸,他的頭皮開始發麻。
死亡的氣息將他完全籠罩起來,卻並不像去歲箭尖直指自己的那一回,令人安詳而向往。這一次是嚴霜般的冷意,透過層層空氣,直直的將這份寒意送入靈魂深處,凍得人膽戰心驚。
苻堅竭力遏制住自己內心油然而生的那種恐懼,輕輕抬眸,看到殿外那四名護衛已經全部倒地。
脖頸旁的那絲冰涼並沒有深入,苻堅知道那是刺客的武器,可令他更加膽寒的是,除了自己眼前的影子,他再也感覺不到絲毫刺客的氣息。這人似乎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血流,沒有體溫,總而言之,如同死人一般,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存在感。
若非看到了大殿外那倒在地上的人,苻堅一定會懷疑自己的判斷,懷疑自己是不是近日過于操勞,所以才產生了這樣的幻覺。
但這的確不是什麼幻覺,因為這名刺客很快的就收回了逼向苻堅脖頸的武器,旁若無人的走到了苻堅的對面,拿起了苻堅尚未飲過的茶壺。
苻堅看著眼前正在喝自己茶的俊美男子,並沒有發瘋般的呼救,而是淡淡的苦笑起來。
男子正對著苻堅,拿著武器的右手輕輕的垂在身側,左手提著的並不太大的茶壺,正巧擋住了他的臉。他此時看不見的苻堅的動作,苻堅卻能夠將他身上所有的致命點一覽無余,若是苻堅想要反擊,如今,自然是最好的機會。
但苻堅卻沒有任何動作,因為他並沒有那麼愚蠢。
身材有些矮小的男子似乎有些喝壞了,直直將茶壺中所有的茶水全都灌下肚子,才仍舊不怎麼滿意的放下了茶壺。
苻堅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眼前人,心想這人如今也算是名滿天下,怎麼做起事情來,總是這樣的肆無忌憚、大大咧咧。
「你們秦國的民風不好,我出門忘了帶盤纏,自打進了你們秦國,想要討碗水喝都沒有肯給,弄得我渴了整整一天。」行事如同鬼魅的人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殘留的水漬,又看著苻堅道︰「你這身衣服挺好看的,比上回我見你那副落魄模樣強多了。」
苻堅更加哭笑不得,心想那一副落魄模樣還不是拜您所賜?但他雖然如此想著,卻不能淡淡然的說出口,因為那份死亡的觸感仍舊壓迫著他。
他看了看身前人,竭盡全力的露出了一絲微笑,卻抑制不住聲音的微微顫抖,道︰「哪里能和謝家小娘子比,不論是男裝還是女裝,都是一樣的英姿颯爽,風流高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