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三十四章 引狼入室

作者 ︰ 驪影

五月的江東,知了開始叫的痛快,田間地頭的人們都陸續拿了蒲扇在手,在偶爾歇下來喝水的時候,為自己帶來一些涼意。

倒是北邊的氣溫還沒有熱起來,郗超帶著二百兵士策馬而行,權當避暑。

他們這邊兒離京離的痛快,可京里的官員們依舊是忙活的腳不沾地。

皇帝整日看著地圖舉棋不定,大臣們各付心思在朝堂上唇槍舌劍。又有傳聞說,建康城東邊會稽王的宅子里,那夜摔壞了一對兒官窯燒的貢瓷,司馬奕心疼的了不得,這幾日索性來了個閉門不見客。

可任誰都明白,司馬奕失去可不僅僅是什麼瓷器,他要失去的,是一位最強有力的支持者,甚至是整座江山。

「你這算是什麼意思?」司馬奕氣的臉色發白,雙手都在不停的顫抖著。

坐在客座上的桓溫緩緩抬起頭來,又瞥了一眼地上已經被摔得碎裂成千百片的茶盞,平靜的道︰「王爺您平素最喜歡這套茶具,這因為一時氣悶就如此將它摔了,怕是一會兒會心疼的。」

似乎被桓溫這樣不溫不火的態度激怒,司馬奕面色愈發白了幾分,他憤然起身,伸手直指桓溫,好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下人僕從早已被清走,整個房間中只剩下他們二人在對峙。若是此時有下人在場,怕是也會被司馬奕的失態驚住。就連司馬奕都不由得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這脾氣竟是愈發大了。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司馬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重新緩緩的坐下,與桓溫對視。

「你知不知道,如今外面的人是怎麼說我的?他們說本王連做夢都想要皇位,可是費了半天力氣,到最後卻是養虎為患,所托非人」司馬奕的聲調還是慢慢高了起來,一次一次的喘息在房間里顯得極為清晰。

「不過是一次進宮密談罷了。」桓溫的聲音仍舊平靜著,「其實王爺也清楚,我這個人平生志向就在‘北伐’二字。這件事情,我並非沒有做過,可上次我率兵打到長安,卻不得不因為糧草短缺而返回」說到生平之怨,桓溫也不由得攥緊了拳頭。他深吸了幾口氣,微垂了眼眸,「那次的事情,明眼人都看的明白。不是我桓溫打不到舊都,是朝廷中的一些人不希望我打到舊都……我是個軍人,朝廷中那些彎彎繞繞的事情我以前不懂,也不想懂,可是經過那次事情我才明白,這些東西是不懂不行的。王爺,我想你我第一次締結盟約之時,咱們之間就已經將話說的明白,我的目的只是北伐,助您上位的目的也只是北伐。」

桓溫忽然抬起頭來,絲毫沒有閃躲的與司馬昱對視,接著道︰「沒錯,前些日子皇上的確起了些北伐的心思,所以才召我入宮,讓我給他談談北伐的可能性。說實話,我當時很高興,也很細致的跟皇上講了。但我也明白,依照皇上那懦弱的性子,若是得不到朝中大臣的支持,他又怎麼敢乾綱獨斷?怎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怎麼敢雖千萬人吾往矣?上一次,就是因為他的舉棋不定,讓我的軍隊喪失了重入舊都的機會。就算是模著石頭過河,也沒有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的道理的。」

司馬奕听到這里,也終于明白了桓溫的忌諱,一顆因為背叛而憤怒的心,漸漸平息下來。

「王爺,您布局了這麼久,你我二人合作了這麼久,又怎麼可能是這麼容易就被外人橫插一杠的?」桓溫沉聲道︰「再者,我桓溫也不是那樣的人。」

司馬奕懸著的心終于放松下來,他不由得「欣喜著」舉了杯,對桓溫遙遙相敬,道︰「你說的對,你我二人合作這麼久了,本王的確不應該因為這麼點小事情而動怒。哎,還望桓公恕罪,怕是本王看這些日子朝堂上風起雲涌,未免焦急了些,所以才會被怒氣遮了眼,看不清事了。其實爭執這種事情,二人之間也是難免的,桓公是否記得幾年前的那件事情?那時本王執意要向那幾個晚輩投毒,以此斷了司馬衍的香火,但桓公當時卻覺得此計太毒,所以一直反對。現在想想,那時咱們之間的爭執,可要比方才嚴重的多了。呵,不過如今看來,本王當日執意執行此計倒是極對的。你瞧,如今那瑯琊王司馬丕,整日臥床不起不說,見人又是切切諾諾的。哈前兩年我還見過他一面,當時我不過咳嗽了一聲,他就嚇的差點尿褲子當今皇帝沒有子嗣,司馬丕又是如此模樣,本王再有桓公相助,這天下,又何愁不是囊中之物呢?」

說到這里,司馬奕不禁覺得大快人心,他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水,笑著舉杯道︰「來,這杯酒,算是本王賠罪的。」

「豈敢。」會稽王既然擺出如此態度,桓溫自然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也舉杯回了,心中卻不免涌現出幾分失落來。司馬家的人,終究是又軟弱又多疑的,當年不過是為了對付幾個襁褓中的孩子,就能狠下心來用這樣的毒計。事到如今,竟然還好意思拿出來說。他司馬奕如此涼薄之人,又如此多疑,這樣下去……

不僅是桓溫正在思緒紛紛,司馬奕將酒水喝進肚中後,長袖下的雙目也閃過一絲陰厲來。

二人心思各異,面上卻是不顯,再度不盡不實的聊了些朝堂上的種種,便也散了席面了。

桓溫走後,有人掀起後堂的簾子靜靜走出,從容的與桓溫坐過的竹席上跪坐了,為自己斟滿酒水。

司馬奕看著眼前這個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兒,不禁眯起眼楮打量起那人脖頸處極為蒼白的肌膚,又慢慢看上他那張令人窒息的容顏,心中邪念不止。

來人正是梅三郎,他如今已是病到了骨子里,身上松松垮垮的黑袍愈加顯示出他的羸弱,以及面色的蒼白。他的屬下們早已為他的病情擔憂不已,就連司馬奕都為他請來了十幾名大夫,天天把脈。但他自己倒是不在意的,就如同往常一樣,整日穿著最奢侈的布料,睡著最名貴的竹席,即便用來擦去唇邊血跡的手帕,也是蘇繡手法最高明的錦繡坊僅供皇宮的貢品。

他的身子越來越消瘦,幾乎快要月兌了人形,只有那雙眼變得越來越亮,似乎是一個孩童終于快要等到了他想要的糖葫蘆一般。

司馬奕眯著眼楮看他,心想你即便要死,也該先讓我嘗嘗味道。

梅三郎自然能夠感覺到司馬奕毫不掩飾的目光,但他並沒有在意。他只是慢悠悠的喝了杯中物,而後抬起眸子,靜靜的看向會稽王。

司馬奕只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掩飾般的為自己倒酒喝了,急忙找話說道︰「你在後面也都听見了,你怎麼看?」

「如桓大將軍所言,他想要的只是北伐而已。」梅三郎輕笑,那抹淡淡的笑容于病態的容顏上展開,直讓司馬奕喉嚨一緊。

「這話是什麼意思?」司馬奕嗓音微啞。

「這話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能夠保證桓大將軍北伐不受打擾,他並不在意誰能當上皇帝。」

梅三郎的話讓司馬奕渾身一凜,他急忙將腦中的那些邪念清空,蹙著眉頭嚴肅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司馬聃真的力排眾議下了北伐的詔令,或是那些士族一時昏了頭,想要出兵攻打北方那些夷狄,他桓溫,就會立刻離開我?」

「夷狄」二字並沒有讓梅三郎有太多的觸動,他只是微微冷笑的把玩著手中酒盞,道︰「王爺還說落了一種情形。」

「什麼情形?」

「秦國大舉進攻若是如此,就算晉朝不想打,怕是也得打了。」

司馬奕渾身一僵,旋即喘息著道︰「照你這麼說,咱們豈不是輸定了?他們秦國如今正在磨刀霍霍,焉有不向南進軍的道理?本王不是郗家,還能真以為他苻堅是要向北遷都不成」

「王爺別急,咱們還有一條路可以走。」梅三郎的聲音極輕,似乎隨時都能就此斷卻。

「你快說」

「聯絡北方燕國,讓他們向南出兵。」

司馬奕陷入沉默,而後看著梅三郎冷笑道︰「梅幫主,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可以隨意糊弄了?只一個秦國向我晉朝出兵,就足夠本王陷入不復之境。再加上燕國?你是想要我大晉朝陷入萬劫不復之境麼?梅幫主,也請你記著,不管怎麼說,你也是一個漢人你在本王身邊這麼久,難道一直是幫著他們慕容家監視本王麼?」

「王爺息怒,請听小人一言。」面對著司馬奕狂風暴雨般的職責,梅三郎並不如何驚慌,他繼續輕聲道︰「小人這一計,正是可以挽回局勢的計策。王爺可以想一想,面對著一個秦國,朝中多數大臣們尚且不敢輕易與之為戰,若是再加上燕國,朝中又有多少人能夠挺直了腰桿,非要與他們決一死戰呢?」

司馬奕聞言猛地抬起了頭,眼楮亮了亮。

梅三郎輕笑道︰「不敢戰,這北伐之事,自然也就化成了泡影。咱們的桓大將軍,怕是又要掃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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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了,頭疼,腦袋里全是漿糊,好不容易搞定了這章,大家湊合著看……影子我好好養病,爭取明天狀態好些,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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